二丫還是搖頭不同意。

“你就這麽想讓人知道，我們倉庫裏有水銀，這些人一拉出去，一看就知道是水銀弄的，別忘記現在外面官兵很多，島上出了這麽大的事，瞞不住。”

二丫想來想去也覺得對，反正也解過了恨，就自己讓他們幹脆死就算了。

“那把這些鏡子都搬出去？”

“算了，這些見過血光的也不見得好了，不賣了別坑人。只要原材料的那個倉庫不燒著，就還能做新鏡子。”彭加壽深深的感到了倦意，揮揮手“走吧。”

二丫點點頭，拿起架在墻上的松火把伸手去點火。

“別，哎呀，我的小祖宗，我叫你太婆婆了好吧，別沾血別沾血，我來，我來。”彭加壽都快哭了，他特在意這事，雖說這幾個人是自有應得這下場的惡人，但是能不沾血就不沾血，沾了血就回不了頭了，人不一樣了。

二丫點點頭，也不與他爭了，把火把遞給他，自己先出了倉庫。

彭加壽拿著松火把走到那些在地上苦苦掙紮的血人，冷笑了一下：“爺今朝子（今天）送你們上西天。什麽狗東西，呸。”恨恨的踢了一腳血人。

那些人原本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生生熬著痛苦，留眼淚都不敢留，因為眼淚是鹹的，嘴裏只剩下嗚嗚作聲。

彭加壽也懶得管他們到底在喊些什麽，扯了些碎布，一個個都給緊緊的塞住口，沒得發聲了，才徑自過去先朝著倉庫角落易燃物品點火，最後才在他們面前把火把掉在地上，任火從他們身上肆意蔓延。

看了火光中的倉庫，彭加壽回頭看著自己的人：“你們今天晚上看到了什麽？就是到死，都不能透露半個字。知道嗎？”

那些人都是彭加壽自己的親信，個個都忠心的很，他們都知道，從剛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哀嚎聲，到現在無緣無故燒倉庫，都顯示了倉庫裏的秘密。

為主人死守秘密，是他們這些人應該做的。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天微微亮，才慢慢的熄滅。

彭加壽等到都涼透了，又去倉庫那幾個人的地方，翻查著，直到沒有那些可疑線索和人骨方才作罷。

“走吧，去碼頭。”一行人踏著朝色往碼頭而去。

一路上燒的屋子不計其數，好多人都在合力的搶救著被壓埋在倒塌房屋裏的遺骸。

隨身可聽見那嘶聲裂肺的從心底發出的痛哭聲，生離死別都來不及一句，就匆匆作了別。

往昔，人來人往的碼頭，如今已經是成了一番煉獄，零星走著幾個人，翻著屍體，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親人。好多人都是死不瞑目，滿大街的血跡汙痕，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這些都從鮮紅變成了黑紅。

二丫才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沒有經歷過戰爭年代的人，禁不住雙腿的顫抖，不是怕，是懊悔，深深的懊悔和自責。

最先貪圖發家致富，想讓自己生活的好一點，想不到為島上這些善良無辜的人帶來了這麽大的災禍。

如果沒有制作鏡子，這些人也不會這麽輕巧的白死，說不準能安穩度日壽正終寢。

這些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錯，二丫禁不住，捂著臉蹲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從當初在寧波港賣相框開始，就應該知道，沒有背景沒有路子的人，即使有發家致富的好本事，也是守不住的，說不準會惹來大災禍。

是自己貪念太深，是自己貪婪成性，是自己把這些人都引來的。

可是到了現在這個樣子，誰都無法改變，只能承擔後果和良心上的煎熬和自我譴責。

“哎。”彭加壽看著這些滿目的瘡痍，聽著二丫的哭聲，也不好受，他們終究是為雙嶼島引來了大禍。

“別哭了，一起做些補救後事吧。”

“嗯。”二丫紅著眼睛，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力所能及的事，這才是現在最好的辦法。“我那份存在你那裏的銀子不要了，都拿出來分給這些人了吧。”

“胡鬧。”彭加壽皺著眉頭，“你氣性又上來了，這些事我們都一起商量在做決定，先做事吧。”

二丫也沒有在辯駁什麽，反正自己的註意已定，晚一些時光也沒關系，現在才是最值得去補救的時候，看看還有什麽自己能幫上忙的。

碼頭的店鋪也沒有逃過這場災禍，烈火焚燒過後，只剩下個空空蕩蕩的框架還支撐著這個房子，隨處可見破碎的玻璃在初起的陽光下發出冰冷的折射。

“少爺。”掌櫃和夥計還在合力收拾著殘餘的東西，看看還能不能用，看到彭加壽過來，掌櫃哭喪著臉，不禁老淚縱橫：“少爺，都燒了，都沒了。”

實在太慘，什麽都沒有能搶救出來，對不起這麽好的東家。

“不要緊，人沒事就好。”彭加壽朝著掌櫃笑了笑，走過去朝著那些夥計深深作了個揖，“勞煩各位夥計了，註意安全。”

“不敢，不敢，少爺。”夥計們誠惶誠恐，不敢接受彭加壽的禮數。

彭有才早已經在幹凈的地方，為無家可歸的人支起粥棚，除了彭有才，家裏能出動的人都出來了，包括大丫，還有彭夫人，阿爹阿娘都在粥棚裏幫忙。

沒有什麽時候比累心的時候，喝上一碗熱乎乎的東西，更能讓人心生妥帖。

彭家雇傭的那些壯勞力的男人，都派出去一起替各家戶收拾。

甚至連垂垂老矣的老人，和稚稚之齡的孩子都拿一些被燒焦的破木頭去堆放在一起。

人禍是一場災難，可更能顯現出人的善良本性。

汪直站在船上看著這一切，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倭國他也不能回去了，大明也容不下他了，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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