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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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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風急,耶律衍打馬而行,進了城,回了府,便命人把候在屋外的人喊進來。來人十分伶俐,一進門立刻向耶律衍稟報南邊的情況。大慶人在西夏行了那等陰損的算計,耶律衍都看在眼裏。大慶並非鐵板一塊,他派細作依葫蘆畫瓢地照辦,還真挺管用,這不,大慶裏頭亂象顯了。

那位謝三郎,手段還真是了得。若非抓了人嚴刑拷問,誰會想到當初只有十六歲之齡的“小駙馬”,居然能把整個西夏玩弄於股掌之中?

細細看來,那位謝三郎其實沒做什麽。只是讓有貪念的人貪念放得更大,讓有野心的人野心養得更肥,引導著西夏一步步全盤潰敗。這種居廟堂之中輕松贏得西夏之戰的人,實在是個極大的威脅。

如果說從前耶律衍想除掉“謝三郎”只是因為端王的話,那現在他是正正經經地把“謝三郎”擺在“勁敵”的位置上。

放任這樣的人繼續成長,北狄岌岌可危。

耶律衍毫不猶豫地下令讓人尋機刺殺“謝三郎”。任何一個榮寵滿身的人都是招人恨的,耶律衍很快找到不少想對“謝三郎”揮刀相向的人。

除掉“謝三郎”的計劃指日可待。

耶律衍邊在大慶境內煽風點火,邊處理叛亂的附族。冬天來了,糧食已經耗盡,牧草又統統枯萎,草原人該怎麽過冬?往年這個時候,他們都到大慶邊境搶掠一番,熬過這艱難的冬日。

從前幾年開始,這個方法越來越不好使。大慶邊軍似乎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有他在邊境周旋,不少被北狄人殺得心寒的附族居然在那邊定居,自發組織族人建築城池,成為大慶邊境最外圍的防線。這些人有著草原人的兇橫和強悍,卻又像被南人馴服了一樣,南人指哪他們就打哪。

比如去年他想揮兵南下,結果卻在這些人手底下損兵折將,沒討到半點好處。這些人手裏拿著的武器比北狄要好很多,據說是大慶朝廷給配的。傍著大慶邊軍,那些附族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最近叛亂貧乏,正是因為不少附族準備越過北狄投奔大慶。

這些附族從來都沒什麽歸屬感,誰給他們兵器和糧食他們就跟著誰。說是稱臣拜服,實際上誰的話他們都不聽,光吃好處!

耶律衍冷笑一聲。

大慶百姓還有一大批餓死凍死的,他到要看看大慶邊軍能支撐多久。附族去得多也好,正好可以把北狄的眼線安插下去,到時裏應外合一配合,大慶邊境還不是輕松易手?先讓他們得意得意!

耶律衍心中這樣想著,思緒卻總不太安寧。他坐在水榭之中,靠在端王在時常坐的椅子上,閉起眼睛回想那張清逸出塵的臉。國主病重,他負責監國,接任國主之位是遲早的事。總有一日,他會與端王揮戈相向。不知道重逢之日,他能不能朝端王舉起劍?

想到那樣的可能性,耶律衍的手微微抖了抖。

耶律衍命人退下,合上眼休息。草原上用劍的人其實不多,他們都喜歡刀和弓箭,他的劍法是端王教的……

那時候端王還小,身體弱得很,不適合練武。端王幼時不喜與人往來,唯一的喜好是倚在窗邊看書,什麽書都看一點,經史、兵法、武術、琴棋……幾乎每一天、每一個時辰,他手裏拿著的書都是不一樣的。

耶律衍剛到大慶京城,哪裏都不敢去,只好寸步不離地守在端王身邊。有時端王看書看得累了,便會在椅上睡著,他輕輕一抱,便能把人抱進懷裏。那麽小,那麽輕,那麽白皙,像個瓷娃娃。這瓷娃娃太瘦小,太沈悶,莫名地讓人有點疼惜。不知不覺,他留在京城的時間越來越長。端王玩伴少,對他的信任與日俱增,漸漸開始肯搭理他。

端王教他下棋、教他彈琴、教他品茶、教他醫理……在發現他學是學得認真,實際上卻興致不高,很快決定教他點別的。

比如兵法、比如劍技——

端王身體不夠好,悟性卻極好,有端王提點,他很快將那些東西融會貫通。隨著本領越來越大,他在端王面前說話也越來越有底氣。他們之間的關系慢慢升溫,他心中的欲念再也無法控制。在花燈節上,他趁著所有人都在看燈,偷偷地親了口端王。

端王呆了呆,並沒有生氣,而是開口說:“背我回去。”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端王眼底慢慢泛開了一點點笑意。只有一點點,但比花燈和星辰更加明亮。

他彎腰讓小小的端王趴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背上的人個兒很小,重量很輕,卻像一團溫暖的火焰,暖和得不像話。他乖乖地趴在他身上,雙手摟著的他的脖子,兩個人有著羨煞旁人的親密無間。

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腳印。

耶律衍猛地醒過來。

他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浸透了衣服,也浸透了他的心臟。那麽多年了,已經那麽多年了,每每夢見時那一切卻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歷歷在目,清晰可見。可恨他再一次見到夢中的那個人,卻因為嫉恨和怨憤做了無數不可饒恕的事,連半句乞求原諒的話都說不出口。

難道他這一輩子,真的再也得不到那個人了?耶律衍霍然起身,派人把自己的馬前來,騎馬出城南下。北狄氣候嚴寒,路上積雪甚多,馬蹄屢屢被雪地吞沒,卻還是因為多年的默契配合而聽從他的命令一路前行。

耶律衍一路行到離大慶邊境最近的山崗,月色闌珊,星鬥西移,天已經快要亮了。整個南方籠罩在霧蒙蒙的晨光之中,只能辨認出隱約的輪廓。

耶律衍心裏有種發了瘋一樣的渴望,渴望著能不顧一切沖過去,找到身在其中的端王。他想要和端王好好說清楚這些年來的陰差陽錯,想要問假如他帶著麾下將士投奔大慶端王接不接受,想要像當年他們說的那樣找個平靜的地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耶律衍勒住韁繩,心底有著再也無法壓抑的沖動。

就在耶律衍快要下定決心的時候,一群人由遠而近地追了過來,為首的人翻身下馬,撲通一聲跪在雪地上,悲痛欲絕地說:“國主病危,請定海王您立刻返回王都,以防生變!”

耶律衍握住韁繩的手青筋暴現。

耶律衍對北狄並沒有多大的感情,畢竟他當初會逃到大慶那邊正是因為“自己人”殘忍的趕盡殺絕。可對於這位兄長,耶律衍向來敬愛有加。他從大慶回來後險些再次陷入險境,多虧了這位兄長力保,他才能順利保住性命。

如今,兄長要駕崩了。

耶律衍心中一凜,轉身折返。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回王都,耶律衍直奔王宮。直至走到宮門前,耶律衍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大門前守著的、一路上見到的——甚至是來報訊的,幾乎都是生面孔。

耶律衍暗暗留了心,下馬繳械入宮。

狄國國主確實快不行了。聽說耶律衍已經回來,狄國國主立刻命人宣召他入內。

見兄長已經瘦如柴骨,耶律衍大步邁到病床前,握住兄長的手說:“哥哥!”

狄國國主精神不太好,他緩了片刻,才開口說:“這麽大的雪,你去哪裏了?”

想到剛剛那一閃而逝的念頭,耶律衍靜默片刻,沒有說實話:“出去走走而已。”

狄國國主猛咳兩聲,對耶律衍說:“阿衍,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弟……”

耶律衍說:“哥哥你當年一力保我,我會永遠效忠於你!”

狄國國主說:“阿衍,我去了以後,你會好好扶持你侄子嗎?”

此話一出,耶律衍心頭一震。狄國國主的意思是要把國主之位傳給他那廢物侄子!難怪一路上都是生面孔,難怪……

耶律衍幾乎咬碎了牙,卻還是答應下來:“會!”

狄國國主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完他緩緩閉上眼,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耶律衍靜靜看著狄國國主安詳的面容許久,站起來往外走。

百官已經跪在門前。見耶律衍開門走出來,神色滿是悲痛,頓時哭聲一片。不管是真哭還是假哭,所有人看起來都肝腸寸斷,十分悲傷。

狄國國主臨去前安排的人宣布即位之人。

所有人差點連哭都忘了,直楞楞地看著耶律衍。

耶律衍明明已經行監國之責,怎麽會變成由那個廢物即位?所有人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中不少武將是耶律衍的親信,聞言都有些不甘,詢問的目光直直看向耶律衍,想要耶律衍給個解釋。

耶律衍微微握拳。

這一夜,北狄註定不平靜。

端王知道狄國國主去世、新任國主即位的消息時,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他微微錯愕,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譚無求一直觀察著端王的神色,見端王有些疑惑,他補充道:“有人說,新國主即位那天晚上,宮中流血了。耶律衍的親信死傷大半,非常慘烈……”

“那夜之後,耶律衍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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