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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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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鼎言最近心情不太痛快。

因為他最近看沈敬卿不太順眼,左看右看都不順眼。再瞅瞅謝則安身邊那一溜人,姚鼎言心裏更不痛快了,據說謝則安和富延年一行人前兩天聚會,引得東郊橋市擁堵不已,河水裏不知道漂了多少向他們拋去的絹帕。

弄得謝則安一行人被迫轉移陣地。

這樁風流逸事在京城成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個說“謝三郎”好,那個說“傅官人”也不差,再來就是其餘幾個長得俊的青年才俊了。總之,謝則安往來的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怎麽瞧怎麽讓人喜歡。

更重要的是,經得起眼鏡考驗!姚鼎言一戴上眼鏡,便明白沈敬卿和杜綰在朝中為什麽這麽不討喜了。倒不是他們五官不正,而是他們面向奸邪,怎麽看都不是好人好官……

謝則安登門拜訪姚鼎言,正巧看到姚鼎言在寫字。

他乖乖巧巧地往旁邊一站,好奇地瞄了瞄姚鼎言正在寫的東西。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謝則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帶著幾分小狡猾。這是孔子說的。澹臺滅明,字子羽,本來想當孔子弟子,孔子一瞅,面向醜惡,看著不是好人,不收。後來澹臺滅明才思出眾,品行高尚,追隨者眾多,牛逼大發了。孔子知道後就感嘆了這麽一句,以此告誡自己和弟子不要以貌取人。

姚鼎言為什麽會寫這麽一句話?顯然是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犯以貌取人的錯誤,正在深刻地反省呢。

謝則安不說話,他裝鵪鶉立在一邊給姚鼎言研墨。

姚鼎言早瞧見了謝則安,見他那理直氣壯的討好架勢,沒好氣地說:“當初你徐先生身居相位,你總避嫌著不去見他。現在我在這位置了,你倒是不避嫌了,得了空就往我這邊跑。”

謝則安說:“反正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何必在乎那麽多。”

姚鼎言瞧著謝則安那橫樣,從鼻孔裏哼出一聲。謝則安真要這麽想就好,可惜不管他威逼還是利誘,謝則安總有他自己想法,永遠不會像他其他學生那樣無條件支持他所有做法。謝則安還是太頑固了,總執著於一時的對錯。事實上要進行徹底的變革,怎麽能只著眼於眼前?即使眼前有點兒怨聲,長遠來看卻是好處居多。

偏偏謝則安總能“捐棄前嫌”,冷不丁地上門地來和他商量這商量那。等他回過味來,謝則安又從他這討了雞毛當令箭,回去按照自己的想法瞎搗鼓。

姚鼎言瞅著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謝則安,有點拿他沒轍:“你又想做什麽?”

謝則安說:“也沒什麽,就是想來和您商量商量‘存儲’和‘貸款’的盈利怎麽處理。我的看法是基礎建設一定要搞好,俗話怎麽說來著,‘要致富,先修路’,我琢磨著按照各地貸款的盈虧份額,把各地的路修一修。”

姚鼎言眉頭一跳。

青苗錢也有盈利,每年都能給朝廷帶來三成利潤。這三成用到哪裏去了呢?按照當初的計劃,一部分藏入國庫,以備荒年救賑;另一部分用作軍餉,支持兵事變革。這兩個地方都是大窟窿,年年都把國庫吃得一幹二凈,偌大一個大慶竟年年都沒什麽餘錢!

謝則安搞的這個“存儲”和“貸款”,起初大夥都不以為然。不就是錢莊嗎?天底下那麽多錢莊,也不見他們多有賺頭。

沒有人料到這麽一種情況:謝則安和張大義是連白手起家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的人,一旦手裏有了大批資產,那利潤簡直是滾滾地來。謝則安有著敏銳的商業觸覺和超前的經濟理念,張大義有著過人的管理能力和經營能力,兩個人聯手合作,農業合作社匯集的資金不到一年就翻了十番。

這個驚人的事實嚇呆了不少人,他們連罵上一句“與民爭利”都忘光光了。

此時此刻,他們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回去趕緊叫負責“養”自己的商戶去找張大義,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張大義向來豪爽重義,早年跟著他一起幹的人如今都賺得盆滿缽滿。仔細數數如今排得上號的商號,哪家不是和張大義走得近的?再想想如今大夥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以“張氏商號出品”為第一選擇?

不知不覺間,農業合作社已經把天下商戶都“合作”進去了,但凡想自己玩兒的,最終都因為落後於其他人而被淘汰出局。

姚鼎言挺後悔當初沒有把農業合作社要到手裏。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姚鼎言考慮的是謝則安的建議,謝則安要修路,那自然是好事兒,可這路由合作社來修,往後惦念著合作社好處的人就更多了。為什麽這麽多人老來要回家鄉修路修橋?為的就是博個好名聲,把自己在家鄉的地位擡高一點。

謝則安顯然又在打歪主意!

姚鼎言說:“修路是好事,不過怎麽修還得好好考慮清楚,要是修到一半修不成了,白白惹人笑話。”

謝則安說:“這倒不必擔心,即使合作社錢不夠,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他微微一笑,“前些天南下一趟,為的是去巡查剛落成的定海堤。定海堤延綿十裏,修了五年總算修成了,這個海堤是先皇下令建的,但耗的錢並不多,大多是各地商賈慷慨捐贈——他們要求的,不過是將自己的名字寫在碑文之上供後人了解他們所做的貢獻。”

姚鼎言眉頭跳得更狠。商賈的錢財多到一定程度,再往上還有什麽盼頭?他們想要地位,發了瘋一樣想要地位,謝則安這種做法能不僅能讓他們獲得更多人尊敬,還能讓他們的後人也挺起胸膛說出祖上的功德。

謝則安顯然是抓住了商戶們的心理。

姚鼎言腦袋轉得很快:“你是不是準備在路旁也樹碑,將存款、貸款或者直接捐款的人都記在上面?”

謝則安搓著手說:“先生這建議好啊!聽先生一席話,頓時讓我茅塞頓開,就這麽辦吧……”

姚鼎言:“……”

他擡手在謝則安腦袋上猛敲一記。

這小子真的太欠打了。

謝則安捂著頭喊痛,眼底卻帶著點兒狡黠的笑意。

他確實是這麽打算的,基礎建設是必須搞的,可以借機擴大農業合作社的業務範圍,吸引更多人來存款貸款,何樂而不為?反正刻個碑而已,多簡單的事兒。他準備在《旬報》上舉辦征集活動號召各地士子吟詩作賦,宣揚一下自己的故裏,挑些好的刻在碑文上,既顯得有文化,又能順帶做一次好宣傳,何樂而不為?

當然,很多人不願意把自己的詩文和商賈的名字刻在一起,他必須幫他們樹立這事兒其實非常崇高、非常有意義、足以讓他們流芳千古的端正態度,鼓動到他們搶破頭主動寫出來。說到這種程度了,沒有人會再在意那點小細節!

謝則安說:“修路只是按照利潤抽取三成來修,其餘的可以用在先生您的《農田水利法》和《方田均稅法》上面。”

姚鼎言氣得笑了。這兩個新法是他提出的沒錯,趙崇昭卻把它們交給謝季禹去負責,理由是謝季禹久掌工部和戶部,對這方面比較熟悉!

說到底,謝則安還不是想支持他爹。

姚鼎言說:“這兩個法子自然是要支持的,《保甲法》呢?”

謝則安一聽就知道有門。他說的時候是故意不提《保甲法》的,目的是為了讓姚鼎言主動松口。假如姚鼎言自己說出口了,那這件事顯然可以定下來!《保甲法》雖然不是由謝季禹負責,謝則安卻也十分支持,不為別的,光憑姚鼎言這次選的人他就可以一口答應下來。

也許是因為戴上眼鏡之後“識人”能力大大提升,這次姚鼎言選的負責人叫曾子固,是新法堅定的支持者,但不是盲目遵從姚鼎言的人。曾子固政績卓絕,聲譽頗佳,在他轄下施行新法往往會因地制宜地改動,讓新法更好地適應當地情況。他管著的那一帶,是少有的沒出過簍子的地區。

曾子固年底回京考核,與姚鼎言重聚,相談甚歡。《保甲法》和另外兩項新法提出之後,姚鼎言想到了曾子固,親自上門與曾子固商談之後決定把《保甲法》交給他負責。

曾子固聲名在外,謝則安十分敬重。何況《保甲法》是不錯的,它將鄉村住戶以“保”為單位,五戶為一保,五保為一大保,十大保為一都保。以住戶中最富有者擔任保長、大保長、都保長,農閑時各保長負責主持“軍訓”,變民為兵;夜間由各保輪流夜巡,維持治安。這樣一來既可以節省軍費,又能建立嚴密的治安網,是件挺不錯的好事兒。

既然是這麽靠譜,謝則安當然不介意鼎力支持。

謝則安說道:“我一向敬佩曾先生,《保甲法》由他去推行,合作社那邊一定盡可能地出錢出力。”

姚鼎言聽出謝則安言下之意,沒好氣地說:“你的意思是換了別人你就不理會了?”

謝則安說:“換了別人當然也理會,不過也要看換了誰才行。要是換了杜綰和沈敬卿,我肯定不答應。”

姚鼎言看向桌上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眉頭跳得更狠。他說:“為什麽?我記得你與他們素無冤仇。”

謝則安說:“朝堂之上,講什麽冤仇?”他坦然地和姚鼎言對視,“要說冤仇還真有,以前姚先生您向陛下推薦沈敬卿,陛下卻不喜歡他,反倒重用了我推薦的人。我估摸著他一直懷恨在心呢……”

姚鼎言聽到謝則安直言不諱,皺起眉頭:“此話怎講?”

謝則安說:“先生覺得李侍郎主持的太學變革可有不妥之處?”

姚鼎言稍稍一想,便記起了李明霖來。他年底正巧去過太學,與李明霖聊過一次,十分看好李明霖。他說道:“李侍郎做得挺不錯,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謝則安說:“可李侍郎這般盡心盡力,沈敬卿和杜綰卻把太學那邊的考核死死卡著,想要給他們都評個劣等。我想除了他對我或者李侍郎懷恨在心之外,應該沒別的解釋了。”

姚鼎言聽後沈下臉:“我會把事情問清楚。”說完他又瞪著謝則安,“我發現你這小子簡直是討債鬼,每次上門來不是要好處就是要我出面。”

謝則安一臉靦腆地感慨:“那是因為先生您對我好啊!”

姚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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