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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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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則安正在旁觀謝大郎審問刺客。

謝大郎不能說話,不代表他不懂審訊,很快地,刺客的口被撬開了。刺客供認不諱:“是福王小公子指使我們的!”

謝則安吃了一驚。他想到虛弱可憐的趙奕景,不由苦笑起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來趙奕景確實很喜歡趙崇昭,喜歡到出這種昏招,想在京城這種地方將他置諸死地。

謝則安系上披風,與謝大郎走出囚室。

謝大郎在紙上寫:“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謝則安微怔,問道:“你覺得不是他指使的?”

謝大郎在紙上畫出那幾個刺客的體征:“這種身形,還有手上、腿上這種繭子,看起來都是北方人。北方的人和南方的人,從體態、皮膚、口音上都可以分辨,這個人的腿型略略張開,分明是從小騎馬的人,怎麽看都不可能是福王封地那邊的。我覺得他更像更北邊來的,比如北狄。”

謝則安心中一凜:“你的意思是,趙奕景有可能和北狄有聯系?”

謝大郎點點頭。

謝則安皺緊眉頭。這種事情不是第一遭,當初齊王不就勾結外邦,準備拿著煉鋼法去投靠北狄嗎?古往今來都不缺賣國求榮的人!

謝則安心念一轉,說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想用這種方法,讓我和趙奕景針鋒相對,鬥得兩敗俱傷……”

謝大郎沈默半餉,寫道:“他哪來的資格和你相提並論。”

謝則安被謝大郎逗樂了,他笑了起來,平靜地說出事實:“只要趙崇昭高興,哪要什麽資格不資格。聖恩加身,自然能和任何人叫板。”

謝大郎聽得心裏憋悶。

他這個弟弟無論才華還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卻接連被趙崇昭兄妹絆住腳步。晏寧公主還好,至少是真心對待謝則安的,這個趙崇昭真不是東西!他最好真的能把“聖恩”轉到那個福王小公子身上,他們家三郎就自自在在地揚帆出海,他們一家住進海外那快要落成的塢堡裏,快快活活地過日子,管他什麽皇權聖意,管他什麽江山社稷,那和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即使先皇對三郎再好,三郎為他們兄妹倆做的事也足夠還清了!

謝大郎默不作聲地和謝則安往回走。

謝則安也沒再說話,一步步走在積雪上。他是一個很容易接受現實的人,既然看出來了,自然會慢慢說服自己承認事實。趙崇昭所說的一輩子,他不是沒有相信過,不是沒有爭取過,只不過更適合的人已經出現了,他就算不想退位讓賢又能怎麽樣?真要和趙奕景爭個你死我活,比出個誰高誰低?他活了兩輩子,最不想做的,就是和人去爭“感情”。即使真的從誰手裏搶回來了,也不可能恢覆如初。

既然如此,何必呢。

謝則安微微擡眼,看著眼前飄落的白雪。他最渴望的,是一份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感情——這份渴望是最原始也最純粹的,正因如此,才容不下半點雜質——要麽全要,要麽一點都不要。

如果趙崇昭給不了他全部,他不會強求。

看到謝府大門時,謝則安對謝大郎說:“就算你要搬過來,也該回去和二娘說一聲。都到這兒了,不會有事的。”

謝大郎擔憂地看著他。

謝則安說:“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我什麽事情沒遇到過?”

謝大郎想了想,點點頭,站在原地目送謝則安進府。

謝則安回到自己的院落,戴石馬上迎上來為他脫掉披風。他看著庭前的積雪,想到傍晚時趙崇昭飽含怒氣的質問,不由有些疲倦。這家夥永遠知道怎麽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自己做出來的事,還敢說是他想把他推給別人……

謝則安叮囑戴石:“府裏嚴加戒備。”

出了這樣的事,戴石哪敢輕忽,立刻領命退下。

謝則安脫去外袍,躺到床上閉目歇息。他半夢半醒間夢見了許多事,有些是少年時的,有些是長大後的,有些是上輩子的,有些是這一輩子的。他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另一個世界,站在門外聽著“弟弟”向父母耍賴撒嬌。那時候他在想什麽來著?他好像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在那麽糟糕的情況下降臨人世,家庭應該也是這樣的,父母恩愛,一家和睦,快快活活地過日子。所有人都不是壞人,所有人都沒有做錯什麽,那麽錯的是什麽呢?是他嗎?不,他不會承認這種荒誕的事情,他會告別過去,好好生活……

即使是自己一個人,他也會過得快快活活。更何況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

謝則安沈沈地進入夢鄉。

趙崇昭一直坐在床前看著謝則安。

見謝則安緊皺著眉頭睡得很不安寧,趙崇昭整顆心吊在半空,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緊了一樣,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趙崇昭躺到謝則安身邊,用力把謝則安抱緊:“三郎,三郎,我錯了,三郎,我錯了……”

他說得很輕,像怕吵醒了謝則安;他反反覆覆說到大半夜,像怕謝則安聽不見。直至嗓子漸漸發啞,兩眼再也睜不開,趙崇昭哽咽著把謝則安抱得更緊,眼淚滑進謝則安頸邊。

謝則安最近太累,直至五更天才慢慢轉醒。等看見身邊躺著的趙崇昭,謝則安先是一怔,然後想了想這天要不要早朝,得到“不用”這個答案後他又閉起眼歇了一會兒,起身穿衣洗漱。

他穿上朝衣回頭一看,趙崇昭還在睡。

謝則安皺了皺眉,上前伸手探了探趙崇昭的額頭。一探之下,謝則安眉頭皺得更深。

這家夥發燒了。

謝則安立刻叫戴石去把胡太醫請過來。

胡太醫還沒到,趙崇昭轉醒了。他嘗試著開口:“三郎……”

謝則安聽到趙崇昭那啞得不成樣的嗓音,呆了呆,問道:“怎麽會突然病倒?”

趙崇昭坐了起來,用力抱緊謝則安:“我害怕!”

謝則安氣得笑了:“你害怕什麽害怕得病了?”

趙崇昭說:“我害怕一睜眼,三郎你就不見了!”

謝則安微怔。

趙崇昭說:“三郎,三郎,三郎……”

趙崇昭沙啞的聲音聽得謝則安難受。他說:“別說話了,我叫胡太醫過來給你看看。”

趙崇昭平時雖然遲鈍得很,這次卻突然精明起來:他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讓謝則安原諒自己,以後恐怕很難再讓謝則安心軟!

趙崇昭把手臂收得更緊,滾燙的額頭抵在謝則安頸邊:“三郎,我不知道。三郎我不知道你會覺得我和奕景有那種關系,他從小就和晏寧很像,所以我才會和他玩。三郎,你不要多想,我永遠不會喜歡別人,我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永遠只喜歡你一個,三郎,三郎,三郎……”

謝則安閉上眼。

趙崇昭每次都是這樣保證。

保證了一次又一次。

謝則安說:“別說了,先歇著。”

趙崇昭說:“我不要歇著!”他紅了眼,“三郎你要怎麽樣才能相信我!”

謝則安一怔。

他說道:“我沒有不相信你。”

趙崇昭的手臂微微顫抖:“你要是相信我,怎麽會吹那首《晚秋》?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謝則安錯愕。

趙崇昭說:“《晚秋》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三郎你要和我分開!你想和我分開!你不相信我說一輩子只喜歡你,你不相信我!”《晚秋》裏的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狠狠戳進趙崇昭的心裏不停絞動,他想起一次就難受一次。

偏偏它又在腦海裏不斷盤桓。

以前謝則安總會原諒他,不管他做出多荒唐的事,不管他犯了多少次蠢,謝則安都會站在他這邊。但他做了什麽?他只會對謝則安說“喜歡”“喜歡一輩子”“永遠不會變”,結果卻總是做出和這些事背道而馳的事。

謝則安從來沒說過什麽。

可有些事謝則安不說,不等於謝則安不在意。

在他一無所察的時候,已經一點點把謝則安推遠。謝則安不信他了,謝則安一點都不信他了。趙崇昭聲音越發嘶啞:“三郎,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你再原諒我一次好不好?以後我都不會再讓你失望了,我把耿洵他們都調回來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會改的,我全都會改的。三郎你不要離開我!”說到最後他喉嚨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謝則安斥喝:“別胡鬧了,躺下等胡太醫過來!”

趙崇昭緊緊地抱緊謝則安,不依不饒地往下說:“三郎,你再相信我一次……”

他不在意了,他什麽都不在意了,就算謝則安身邊有再多人他都不會再生氣,只要謝則安留在京城就好。他混蛋得讓謝則安那麽難過——他讓謝則安那麽難過卻根本沒察覺自己做了什麽,他真是個蠢到極點的混蛋。要是能讓謝則安高興起來,他馬上把那些看不順眼的家夥都找回來——只要他們能讓謝則安高興就好。趙崇昭又紅了眼,小心翼翼地親了親謝則安的耳朵:“三郎,我保證再也不會亂發火,再也不會做讓你不高興的事!”

謝則安感覺著趙崇昭那滾燙的體溫,緩聲說道:“昨天有人想殺我。”

趙崇昭渾身一震。

謝則安平靜開口:“多虧了你,我才免難於幸,逃過一劫。”

趙崇昭緊張地問:“怎麽回事?為什麽說多虧了我?三郎你昨天為什麽不告訴我!”

謝則安掙開趙崇昭的懷抱,擡眼和趙崇昭對視:“在那之前,我看到你抱著別人快馬加鞭地趕著回宮。”

趙崇昭如墜冰窟,通體冰涼。

謝則安說:“於是我臨時起意出了城,沒有經過平時回家的必經之路。巧的是李明霖準備去我府上和我談太學的事,正好碰上了埋伏在那裏的刺客。李明霖的官服和我的有點像,傍晚光線又不好,那批刺客把他當成了我,動手想殺他。好在大郎的人及時趕到,李明霖才不至於出事兒。”

趙崇昭勃然大怒:“天子腳下,誰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殺人!”

謝則安說:“大郎擒了活口,刺客供認說他是福王小公子派來的。”

趙崇昭整個人僵住了。

謝則安險些遇險的時候,他卻正抱著落水“昏迷”的趙奕景回宮——

難怪趙奕景會問“謝尚書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原來他膽大妄為地設伏殺謝則安!假如謝則安真的遇刺,假如謝大郎沒有抓到活口,趙奕景會憑著自己“昏迷”輕松洗脫嫌疑。而他肯定什麽都不知道,繼續把趙奕景當弟弟疼愛……

他是個蠢貨,他真是個蠢貨!

連真心假意都分不清,因為這種居心叵測的家夥讓謝則安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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