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親身作戰和觀戰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心情。

人在危急時刻，是沒有時間考慮殘忍不殘忍的問題，只要殺死對手，什麽手段都可以。

就是程嘉懿自己，也斬斷過變異人的頭顱，斜著劈開過變異人的身軀，斷手斷腳也是常態。

杜一一呢，一掌將人頭顱打碎也不是沒做過。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看著方濤林大海也是這麽做的，心裏都湧出了不自在的感覺。

大約是秦風的隊伍，殺人的手段向來沒有這般殘忍過吧。

不過片刻時間，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戰鬥中，對方開始逃離。可方濤林大海他們一點也不肯放過對方，他們舍棄了熟悉的熱武器，手握著滴血的刀，殺氣騰騰。

死掉的人幾乎個個都是身首異處，殘肢斷臂飛散四處，雪白的積雪被鮮血染得通紅。

除去高速被變異人伏擊那次，程嘉懿和杜一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慘烈的打法，第一次見到方濤林大海臉上那麽可怖的殺意，趕盡殺絕的殺法。

山林內血氣大作，山風陣陣，山林深處隱約傳來呼嘯聲。

程嘉懿可快點好吧。杜一一在心裏說道。

他將蒙在程嘉懿頭臉上的衣服拿下來，在雪地裏將上邊沾染的土石蹭掉，再仔細給程嘉懿圍上，只露出來帶著半張眼皮的雙眼。

又將貼身的襯衣脫下來扯開，把程嘉懿手臂手掌也都纏上，自己只貼著肉皮穿了一件秋衣。

程嘉懿老老實實地，被杜一一蒙得嚴嚴實實的，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一切雖然不全是食人花的原因，但食人花在其中絕對起了大部分的作用。

程嘉懿的頭臉，劉軍醫的受傷，大量蟲蟻忽然進入到山洞內，這些都是直接原因，之後還會有多少一連串的反應，就說不好了。

程嘉懿有點心虛。

程嘉懿的城府還是不夠。

一直以來，她都是身邊人依仗的對象，能給跟隨在身邊的額人帶來底氣和安全。頭一次因為她的原因給大家帶來了危險，即便到現在也沒有人說過一句，但她心裏就是不安。

雖然她也明白，食人花的發瘋不是她的錯，她帶著食人花也沒有錯，但有些事情不是因為沒有錯就能讓人心安的。

血氣終於引來了潛伏在山林內的野獸，咆哮聲怒吼聲子彈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

程嘉懿和杜一一終於再見到了一次真正的戰場，熱武器對血肉之軀單方面的屠殺。

什麽叫彈無虛發，什麽叫百步穿楊，程嘉懿瞧著子彈接二連三幾乎都穿過同一個彈孔時候，熱血沸騰，恨不得也拿起她用習慣的狙擊槍，跟著來一發。

然而，她只是和杜一一小心謹慎地躲在山石後邊，看著這一切。

秦風、方濤、林大海頭一次露出猙獰的一面，可他們似乎暴露得還不夠徹底，殘忍得也不夠。

戰鬥中的人很容易被區分出來，劉軍醫帶著的人溫和得多了，他們一樣彈無虛發，一樣毫不留情，但他們是在戰鬥。

秦風那一隊人是在屠殺。

冬季的山林內原來會有這麽多的野獸，原來現在的鹿啊羊啊什麽的，也都要喝血吃肉了。

原來不是所有的鳥雀冬季裏都會飛向南方，或者是因為變異了，也無需去溫暖的南方。因為蟲子們也要喝血吃肉，也長得圓滾滾的。

殺戮帶來的是一場盛宴。飛鳥走獸蟲蟻被血氣激發了兇性，也激發了掠食者的本能。

殺戮還在，卻仍然有鳥獸不畏死地搶奪雪地上的殘肢斷臂，更有蟲蟻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和鳥獸搶奪屍體，更是將彼此作為食物之一。

程嘉懿和杜一一愕然地看著這些。

以前這些也是存在的吧，只不過哪一次他們都是很快就從戰場上撤離，從來沒有見過饕餮般的進食，更沒見過殺戮還在進行時候，就開始了的狂歡盛宴。

而這一切，秦風那一行人似乎視而不見，他們的體內似乎有燃燒不完的怒氣，急於不顧一切地以殺戮的方式釋放出去。

終於，進食的鳥雀們感覺到了近在身邊的殺戮，它們拍打著翅膀，一邊戀戀不舍地瘋狂搶奪血肉，一邊不斷觀望著。

而蟲蟻們則分不清哪些是死肉，哪些是活肉，有蟲子開始攻擊進食的鳥雀，鳥雀也開始叼啄移動的蟲蟻。

狂歡盛宴上升到了極致，也上升到了失去神智的程度。

似乎鮮活的血液更能激發貪婪的食欲，活著的鳥雀和蟲蟻舍棄了地上的死肉，開始互相攻擊，說不清是鳥雀占了上風，還是蟲蟻更恐怖一些，他們能看到的只有飛跳的鳥雀，聽到的也只有鳥雀淒慘的鳴叫。

槍聲忽然停止了，鳥雀們似乎也被突然停止的槍聲驚擾了，山林內剎那間寂靜了一瞬，隨即再一次被鳥雀鳴叫聲占據。

隔著屍山血海，程嘉懿和杜一一偷眼看著秦風那些人，而戰鬥的人此刻也分成鮮明的兩部分。

沐浴在血海中的，和血海之外的。

殺氣騰騰的，和愕然站立的。

什麽叫做殺紅了眼，什麽叫著殺意凜然，什麽叫做殺得停不下來……

程嘉懿和杜一一幾乎屏住呼吸，愕然地看著這一切。

鳥雀開始戀戀不舍地退卻，連蟲蟻也似乎被殺意驚擾，紛亂地左沖右突，可第二場的殺戮卻突然而至。

鳥雀們開始垂死掙紮，不顧一切地反擊，叼啄可以叼啄的一切。

然而，在強大的攻擊面前，鳥雀的掙紮簡直太弱小了。

羽毛翻飛，鮮血再一次淋漓而下。

程嘉懿和杜一一愕然看著，幾乎忘記了程嘉懿身上還有著傷。

他們這是瘋了？

可他們分明沒有發瘋。

頭一次，戰場打掃得分外沈默。

而所有人分明感覺到秦風他們那一隊人，剛才的戰鬥並非酣暢淋漓。

對手似乎不夠強大，不夠讓他們將殺意完全消化掉。

杜一一幾次有話想要和程嘉懿說，幾次又都咽了回去。他不知道會不會被旁人聽到，那些話他除了程嘉懿，不想讓任何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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