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就要除根，不留後患。

出手就不能猶豫。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成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

食人花終究不是人，也不是寵物，寵物尚且有反噬的時候，何況食人花。

程嘉懿揪住食人花花蕊的手猛然一擰，另一只手向食人花的花瓣一拳擊打過去。

“程嘉懿，你幹什麽！”耳邊忽然一聲斷喝，杜一一撲上來抓住程嘉懿的手，程嘉懿的手一沈，對上杜一一驚詫的雙眼。

“松開松開，它哪裏惹你了，發什麽瘋。”杜一一抓著程嘉懿的手叫道。

食人花在程嘉懿的手裏掙紮著，花瓣合攏又分開，程嘉懿驚訝地頓住，看著杜一一道：“你沒有被迷暈？”

杜一一瞪大了眼睛：“被迷暈？被誰迷暈？”

“它！”程嘉懿對食人花一側頭，心裏好像明白了什麽。

“你……看到了什麽？”杜一一吃驚道，“它，你看到它做了什麽？”

程嘉懿眉頭皺皺，緩緩松開手，花瓣微微張開，就在程嘉懿將手要抽回的剎那，一股綠色的汁液忽然從花瓣中心噴出來。

猝不及防，汁液全噴到了程嘉懿的臉上，一股比剛剛更為濃郁的香氣剎那彌漫，程嘉懿條件反射一仰頭，閉上眼睛。

臉上立刻火辣辣的，仿佛被澆了燒燙的滾油一般，能量迅速湧來掩蓋了疼痛，程嘉懿還沒有完全抽離的手臂也是一痛。

幻覺還是真實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不是杜一一！

程嘉懿還沒有抽離的手在花芯內胡亂一抓，也不管被腐蝕的手掌手指抓住沒抓住什麽，用力一擰，左手同時在眼睛上一抹。

層層疊疊的花瓣遮擋住光線，花瓣中心鮮艷嬌嫩的花蕊扭動著，就好像一條扭曲蠕動色彩艷麗的蟲子。

而這條蟲子正在她殘破的手指中掙紮，層層疊疊的花瓣正在向她當頭籠罩來。

濃郁而又特別的花香充斥鼻端，張開的花瓣已經包圍住她。

杜一一驚訝的喊聲好像就在耳邊，又好像很遙遠——我還正想著食人花的晶體呢，就這麽迫不及待？

花瓣包裹住她的頭，將聲音隔絕在外邊，程嘉懿張手往大腿上一摸，拔出雪亮鋒利的匕首。

奇怪的是，程嘉懿此刻心裏拋掉最初的驚訝之後，竟然沒有被背叛的憤怒，和被襲擊的驚慌。仿佛潛意識裏早就預料到了這些。

她雙膝微微彎曲，腳下一沈，抵抗著食人花拉拽的力量，抓著花蕊的手用力往懷裏拽去，另一只手揮起匕首，斬向食人花的花瓣。

臉大概是面目全非了吧。

耳邊好像有慘叫，食人花在她的手裏拼命掙紮著，更多的花蜜從食管內翻湧上來，黏糊糊地包裹住程嘉懿的頭臉，強行要順著她臉上的各種孔洞湧進身體內。

程嘉懿可以閉上嘴巴閉上眼睛，可以屏住呼吸，但整個頭臉都好像溺在食人花粘稠的花蜜中，花蜜正在腐蝕著她的眼嘴唇，從鼻孔和耳朵向內灌進去。

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斬斷食人花的花瓣，忽的，一股大力將食人花向後拉扯過去，程嘉懿跟著踉蹌了一步。

仿佛有淒厲叫喊，花瓣忽然被扯開，一張毛巾被甩在程嘉懿的臉上，她頓住。

她沒有看到自己面皮恐怖的模樣，她催動著晶體能量覆蓋在她的眼皮頭臉和手臂。

毛巾抹了一把，又一把，她站著，眼前乍然雪亮。

食人花的花瓣七零八落散了一地，食管被從中間斬斷，綠色的花蜜流了滿地，地磚正在被腐蝕著，翻著氣泡。

程嘉懿轉頭，看到杜一一焦急的面孔，看到他的嘴正在一張一合。手裏的毛巾滿是綠色的汁液，被腐蝕成一個洞一條條的。

她聽不到聲音，是了，食人花的花蜜灌進了她的耳朵，鼻子裏，她現在什麽氣味也聞不到，什麽聲音也聽不到。

但她看到杜一一瘋狂地撤掉自己外衣，脫下毛衣向程嘉懿頭上蒙去，視線被擋住之前，程嘉懿看到了杜一一的手指沾染了食人花綠色的花蜜，皮肉正在被腐蝕。

毛衣擦走了粘液，也帶走了粘液附著的皮肉，程嘉懿冷靜地扯下頭臉上的毛衣道：“出去，用雪擦。”

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是知道杜一一聽到了，杜一一扶著她的腰就要往外跑，程嘉懿掙脫了下：“找晶體！”

程嘉懿很是佩服自己的冷靜。感覺不到疼痛真是太好了。她卻沒有想到她的面貌在杜一一眼裏是多麽可怕，杜一一簡直要被嚇死了，哪裏還管食人花的晶體在哪裏。

可程嘉懿既然說了，杜一一俯身就抓住食人花的兩節身體，大叫：“出去，出去！”

走廊的門被砰地推開，跟著是震驚的叫喊，程嘉懿什麽也聽不到，她淡然地看著所有震驚望過來的人，看著他們的口一張一合。

她跑到樓梯間，上樓，撞上劉軍醫。

她腳步沒有停，從劉軍醫身前跑過，沖到樓上，大廳，看到封閉的鋼制大門，看到大門旁紅色的小燈閃爍。

她看到杜一一轉身對著她的身後大喊，面目猙獰。她想要勸他不要著急，她最終是沒事的，她催動著晶體的能量游走，抵抗著被腐蝕的力量，盡量不去看自己的雙手。

可她的眼睛已經閉不上了——眼皮那麽薄，沒有被腐蝕到眼睛已經是幸運的了——她無法不看到已經露出指骨的手，無法不看到手臂被腐蝕而可怕的皮肉。

還真反噬呢，虧得我對食人花那麽好……真的好嗎？我對食人花真的好嗎？

程嘉懿望向杜一一攥在手裏的兩節食人花。它為什麽要吃掉我呢？

大門終於被打開，冰冷的空氣隨著積雪灌入進來，程嘉懿沖出去，撲到雪裏。

手臂破損的衣料被扯下來，胳膊被腐蝕得殘破不堪，血與肌肉組織和花蜜融在一起，雪擦在上面，就帶走一大塊肉皮。

頭被人從身後固定住，程嘉懿掙紮著坐起來，她看著杜一一滿面眼淚，和劉軍醫一起清理她的耳道，面部，還有人在小心翼翼處理她的手臂。

他們沒有頭暈？沒有被食人花的花香迷住？

程嘉懿唯有神智還是清醒的，她想起聽到的嗡嗡的聲音，想起她第一次抓住食人花時候杜一一驚詫的叫喊。

杜一一認為自己在發瘋？他沒有看到食人花對她的攻擊？

是自己的幻覺，還是杜一一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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