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步槍，槍桿很長，通常是要架設在固定位置上的，但現在不需要了，每個人的臂力都足以穩穩地端起這麽沈重的步槍，並且可以更為自由地轉換更多的角度。

但這需要計算，根據狙擊步槍的槍管長度和扇形的移動角度，不僅僅要快速計算，還要有手感，有經驗，更不用說海浪的速度，魚群的速度和風速的幹擾。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程嘉懿一上手瞄準，伊萬的眉頭就挑了下。

槍管越長，瞄準時候的準確率就越低，更何況還是懸空。

從瞄準鏡裏，程嘉懿看到的並不比肉眼看到的強多少，此刻繁星與月亮全被烏雲遮住，除了船只甲板這一塊，外邊全是黑漆漆的，只能憑借著閃電偶爾的光亮，及時捕捉海浪中魚的身形。

但伊萬好像不然，他好像憑借著目力就能看到極遠處一般，而且還仿佛以為所有人都是這般的。

伊萬並沒有端起槍支，這個距離對狙擊來說夠用，然而畢竟船只還在浪頭上搖晃，這麽遠開槍並不穩妥。

程嘉懿移開眼睛看一眼遠遠正在接近的波浪，再度端起槍。

瞄準鏡裏，黑壓壓的海浪中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憑借著之前的記憶，遠處的魚群正在槍支的射程內推進著。

忽的，天邊閃過一道細小的閃電，電光火石間，一只大魚正處在浪頭的前端，瞄準鏡內的十字，正對著大魚的前部魚頭。

一閃之下，大魚隨著浪頭往下潛去，倏忽就沒入到海面下，槍口在細微地調整著，程嘉懿的腦海裏快速地判斷著大魚有可能出現的方位。

沒有什麽魚的速度啊，海浪的速度啊，全憑直覺。

在下一個閃電出現的一刻，準星的十字中心忽的出現了一簇黑影，那是大魚的魚背，光滑黝黑——她的判斷有點偏差，槍口高了那麽一點點。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程嘉懿再一次調整位置，腦海裏想的卻是這般大的魚，魚頭自然是致命之處，就是不知道子彈從哪個方位進入最好。

據說魚頭的骨骼是最堅硬的。

念頭一閃而過，槍支還在微調著，卻在下一刻，十字星上忽然出現了一簇黝黑，而在瞄準鏡之內，也看到了兩只似乎毫無靈性的眼睛。

手微不足道地向上擡起了一點點，槍管向下壓了微不足道的一點，手指卻在槍支移動停止的瞬間扣下了扳機。

瞄準鏡內，大魚順著海浪的力道往下一壓，而忽的，大魚受到了迎頭一擊，堅硬的魚骨部位倏地爆開一個洞口，而瞬間，這只大魚就被海浪湮沒，從瞄準鏡內消失。

“好！”伊萬讚了句。

程嘉懿放松雙臂，槍口向下，心下也奇怪這槍支的準確性，竟然用不到調整，還是這般的海風下。

“程老板真神槍手，一槍就命中。”

周圍也傳來了口哨和叫好的聲音，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們瞧著程嘉懿，一哩哇啦地叫著。

“他們都在稱讚你的槍法。程老板，你是我見過的聽說過的最年輕的神槍手，這個距離，有一千米了，還是在海浪中。這一行，我對我們的安全有了極大的期待。”

伊萬的臉上全是真誠的笑容，舉著大拇指讚道。“我認輸了，這個距離我做不到一槍命中，還是命中致命處。”

程嘉懿笑笑，看著遠處，仿佛是在判斷那只倒黴的大魚死在哪裏了。可實際上她的視野在如此黑暗中並不能到達那麽遠的地方。

“可惜了一粒晶體。”杜一一在身後道，“不知道那些魚會不會連晶體也吞下了。”

“我們的試驗裏，魚類會吞吃下能吃掉的一切，但是它們確實不喜歡骨頭。只有體型遠遠大於其它魚類的，才會將整只魚吞下。比如海豹、海豚之類的。這種同類間的自相殘殺，可惜了。”

伊萬也看著遠處的大海，搖著頭。

程嘉懿後退了一步，表面上好像是讓開了適合開槍的位置，實際上是不想參與到這個話題內。

她的視野內，如果沒有閃電，完全看不到黑暗裏那麽遠。

可他們以前就有這個視野？杜一一沒有的，杜一一以前的視野沒有這麽遠的。

周圍傳來槍支上膛的聲音，伊萬也舉起槍來，程嘉懿再後退了幾步。

船差不多完全停下來，周遭銀色小魚幾乎將船只包圍住，此刻船停下來，它們的身影也停下來，在船只兩側急促地來回游動，在海浪裏跳躍，似乎想要快速游離身後的威脅，又想要得到船只的庇護。

程嘉懿被這些陌生的景象驚住了，她期待了一晚上的突發事件是發生了，可是發生得太出乎她的想象。

“砰！”

“砰砰！”

射擊的聲音傳來，程嘉懿茫然地望過去，只有借助閃電的光亮，她才能看到戰果，雖然那些魚群再接近了一半距離，現在可能也就四五百米的樣子。

魚群逐漸接近她視野的範圍，而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烏雲正在消散，雨也小了起來，只有風還依舊，海浪依舊。

程嘉懿面無表情地持槍站立，似乎在警惕觀察著周圍守護著大家，而只有她心裏知道此刻的她是多麽的茫然。

杜一一也變異了嗎？這裏只有她和暖暖兩個正常人了嗎？仿佛下一刻烏雲散盡之後，月華再一次出現，所有人就會瞬間變為吃肉喝血的僵屍和吸血鬼。

雖然知道是不可能的。

人類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變異，早已經克服了初期變異帶來的嗜血、迷失神智的後遺癥，現在的人就是再一次變異進化，也會控制住自己的。

但就是那樣才更可怕。你根本無法從表面的任何行動，發現面前的人還是不是你熟悉的變異人。

若是人人都再次變異了，她和暖暖這樣的才會是異類吧。

程嘉懿看著甲板上興高采烈的人群，看著他們毫不在意子彈的消耗，熱火朝天地射殺著越來越接近的大魚。

那些大魚真的就是程嘉懿記憶裏熟悉的魚的外形，只不過要大上數十倍，看起來也兇狠了數十倍。

它們在海浪裏沖上來，不斷有大魚的身體被槍彈擊中，飛濺出血花，在海水裏痛苦地翻滾，沈沒。

那些同類並沒有撕咬它們，那些大魚的目標是小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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