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兩排街道，另外一行人正急速前進，他們每人都帶著耳機，根據耳機內的指示，調整著方向。

忽的，其中兩人脫離了隊伍，向程嘉懿那一隊靠近，卻讓過了前方跑走的人，與程嘉懿只隔著一幢樓放慢了腳步。

他們無聲無息地移動過去，悄然出現在程嘉懿躲藏起來樓口，無聲地往前。

程嘉懿的註意力還在拐角之外，此刻她正微微蹙眉，前方的人該追來了，她都聽到了他們呼吸的聲音，可他們為什麽要躲著還不追上來。

為什麽？

汗毛忽的根根立起，毛骨悚然的感覺出現在腦海裏。他們進入大廈，上到大廈的樓頂，然後下來，被攝像頭追蹤。

他們是入侵者，卻並非經過嚴格訓練，這世上變異的不僅只有他們幾個，他們的變異程度甚至談不上最高。

樓梯上他們沖出來情有可原，可面對四面八方的包圍的人，他們……程嘉懿慢慢回頭。

身後的街道，幾個人影，手裏的槍。低頭，她看到身上清晰的紅點，也看到手裏食人花花苞上的紅點，不用說，自己的額頭上也會有。

她明白了，或者說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會到這樣的一步。

街道的另一側傳來紛亂的腳步，她看到被簇擁過來的人。三組長、七組長、麗麗、王安，他們的肢體被禁錮著，他們的頭上都頂著不止一把槍。

程嘉懿的視線找尋著，心在紛亂中漸漸安靜。杜一一不在這裏。這就好。

仿佛是感受到了危險，食人花在程嘉懿手裏不安地動了下，被撐開的花莖想要縮回到背包內，花瓣也不安地想要打開有合攏。

人與槍口一起壓了上來。

程嘉懿轉回頭。

她的手緩緩張開，食人花失去了禁錮，搖晃著縮回程嘉懿的身後，花莖也鉆不進背包，匆忙中纏繞在程嘉懿的腰身上。

程嘉懿並不在意食人花的動作，她註視著對準她的槍口，再看看身上的紅點。

應該不是開花彈，這麽費力地抓捕到外族人，怎麽可能舍得毀掉了呢。可她終究是寧肯毀掉自己，哪怕是在不明不白中。

從變異開始的那天起，她最懼怕的就是不明不白地落在誰的手裏，最怕成為小白鼠。她看了那麽多的書，書裏不會全都是騙人的。

人終究要用人做實驗的。

她不是秦風、方濤、林大海，她掙不脫催眠，掙不脫被控制，她也受不了被控制。

死，有時候真的比活著輕松。

人真的有樂死的準備，便真的沒有畏懼了，任何事情任何人也都能拋下了。都死了，都要死了，還管那麽許多做什麽呢？

這一次，應該沒有晶體救命了。那就，奮力做最後一搏吧。

沒有任何預兆的，程嘉懿甚至都沒有給自己足夠的準備，她忽的沖了出去。

“嗖！嗖嗖！”程嘉懿聽到子彈射過來的聲音，不，不是正常的子彈，那聲音絕對不是子彈的聲音。

速度被提到了極致，晶體的能量釋放充斥到全身，她的視野內忽然清晰如同白晝，如同通過望遠鏡、放大鏡看向周圍。不僅是前方，還有上下左右。

她看到街道的遠處還有一隊埋伏的人，看到墻縫內瑟縮的幾只蟲蟻，看到高樓上探出來的槍口。

她的耳力也忽然敏感，從身體向周圍擴散，甚至聽到前後方仿佛是耳機裏傳來的失真的聲音。

可惜聽不懂。

她還感覺到騰雲駕霧一般的速度，感覺到極快與極慢之間的對比，速度與靜止的對比。

窗口急速向後略去，樓頂上一支針一樣的子彈緩緩追及著她，前方幾人慢慢調整著槍口。

她的身體好像要掙脫意志的控制，骨骼和肌肉好像要擺脫皮膚的束縛，她忽然“看”到了她自己腦海內的晶體。

和那些被她打開的頭顱一樣，在同樣的位置嵌著一粒黃色的晶體，奇怪的是那粒晶體竟然和食人花一般還有晶核，晶瑩剔透的黃色晶體內，竟然是一枚完全不透明的黃色晶核。

一閃念之間，程嘉懿就看到自己晶體透明的部分在急劇消散，而她的身體充滿了力量。那力量如此強大，想要掙脫出身體，想要肆意。

消散吧，讓一切都毀滅吧。

遠處，不，應該是不遠處，黑色的通訊車內，王鵬、秦風兩人頭上戴著仿佛鋼盔一樣的帽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

“天！”王鵬忽然低聲驚呼了聲。

屏幕上一個綠點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前進——就在半天前，王鵬破解了放出圖片的ID，順藤摸瓜地，或者不如說是誤打誤撞的，竟然連接到衛星觀測網站上，可以實時查看了。

“秦哥，咱們還不過去救他們？”王鵬瞧著屏幕上眾多的綠點，焦急地道。

從程嘉懿他們離開，秦風就帶著人跟在他們後邊了，只有王勇知道。

秦風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就在之前，已經有一個綠點脫離了人群以極快的速度離開，當時他們還以為那個綠點是程嘉懿，可現在不確定了。

秦風手指摸在耳邊，低聲道：“動手。”

王鵬松了一口氣，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可屏幕上到處都是綠點，配合著街道的位置看起來亂糟糟的，到底哪個綠點是他們自己的人根本無從分辨。

如果之前那個是程嘉懿，後一個呢？屏幕上，兩個綠點正在靠近。

王鵬心裏忐忑著，卻什麽也做不了。要是能看到實時監控就好了，要是能左右衛星監控就好了，要是……自己的水平再高一些就好了。

歸根到底，要是自己也能和程嘉懿一樣厲害，自己也能被刺激出強大的能力，在這世上，也該有一處站腳之地了。

可有了站腳之地之後呢？他們個人的力量要怎麽在權力集中的力量中夾縫裏求生存？就依靠李將軍那幾千人？依靠秦風？程嘉懿個人力量？

到現在，他都找不到被隔絕了晶體的變異人的影子，他心裏實在對現狀沒有任何信心。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知道他說窺視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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