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自認為她說得情深意切，感人肺腑。

他們是被追捕至今的，是被放逐到這裏的，但追捕放逐他們的是身後的部隊，那部隊，也不知道遵從得誰的命令。

眼前給他們發射導彈的卻是另一方部隊，未必知道有他們這些人，只是當他們是當地的軍隊，是敵人。

無論如何，他們都做不到同室操戈的，至少，他們做不到明知對方是自己國家的同胞，是保家衛國的自家人，還會舉起屠刀。

雖然他們手裏的“屠刀”在人家眼裏可能連殺雞刀都算不上。

程嘉懿以為她這話必然會引起大家的共鳴。他們有共同的經歷，艱難活到現在，必然也會有共同的想法的。

可話音落下，程嘉懿卻看到面前那些人臉上的憤怒和揶揄的神情。

“程大小姐，你還記得我們是逃出來的，記得我們被一路追殺過來的？那你也沒有忘記死在C城的那些人吧，也還記得你的父親也曾經被送到研究所研究的吧。”

忽然一個人上前一步，大聲說道。

程嘉懿瞧著那人只是面熟，卻一時記不得面熟在什麽地方。

那人大聲說著，冷笑一聲：“程大小姐當自己是人，當我們是人，可他們，”那人伸手指著他們逃出來的方向，“他們有當我們是人的嗎？還有他們！”

這一次那人指的是李立，“他們也當我們是人嗎？”

這話立刻就引起了共鳴，剎那就出現義憤填膺的聲音。

“不說當初了，過去的說起來也沒有意思了，就說現在，誰還當我們是人？我們自己嗎？”那人怒道。

“我寧願不是人了！”有人跟著大聲附和道。

“對！我他媽地早就不想做人了！”有人罵道。

“都是他們害的我們！”

“要是沒有他們，我們根本就不用死那麽多人！”

“對！也不用背井離鄉！”

程嘉懿看向李立，李立沈默地站立著，沈默地聽著眾人對他的謾罵。程嘉懿的心裏湧出快意來。

她也早就想這麽指著李立的鼻子罵了，可她也只能在心裏想想，罵不出口。

“程大小姐，你也聽到大家的想法了吧，我們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了！”那人嘲諷地道，“他們能追殺我們，我們憑什麽不能殺他們？”

“可殺之後呢？”程嘉懿急起來，嗓門也提高起來，“我們就這些人，怎麽殺？拿什麽殺？說起來我們不過是想要活著，我們只要活著不就好了！”

沒有反駁，沒有議論，可看著程嘉懿的眼神明顯都是不信任。

程嘉懿急切地道：“我們本來的計劃是往北去到邊界，沿海的邊界，要是能過了邊界，往北就是廣袤的土地，我們可能就安全了。”

大家靜了下，跟著議論起能否安全走到邊境的可能。

程嘉懿回頭看著王勇，卻見王勇並沒有說話的意思，又看看杜一一，杜一一對她微微點頭，程嘉懿心中再生出信心來。

“咱們就這些人了——大家也都對前途無望了，再分散了，說不定會遇到什麽人，說不定真就成了別人的晶體。咱們聚在一起，還有點希望，哪怕是一點點希望。至少咱們現在先不要分開，我們都冷靜下。”

許是大家也沒有真的想要分散，也許是程嘉懿的話讓人信服，眾人低聲商議起來。

所有人明顯分為了三部分。

程嘉懿這邊一部分，李立周堯身邊也聚集了一群人，除了幸存的幾個戰友，還有研究所幸存的幾個人，關守義也在其中。

幸存者們現在似乎不相信任何人了，他們聚集在一起，推舉出來幾個人，程嘉懿這才註意到，張豪、顧東臨和才說話的那人赫然是新的首領。

“程姐，這裏不宜久留，我們食物、飲用水全沒有帶出來，這山瞧著也不像有多少野味。”王勇走過來，對程嘉懿道。

程嘉懿心煩意亂。還不如剛剛什麽也不說了，大家散了各走各的也好。可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

“是往前走還是往回走？”程嘉懿低聲問道。

王勇嘆口氣，“你的意思呢？”

“我？”程嘉懿看著周圍。

李立一夥人正拿著地圖低聲琢磨著。張豪那邊已經爭論起來了。她又哪裏有什麽主意。

王勇看著程嘉懿道：“你若是還想著去邊境，我定想方設法送你過去。”

“要是不去邊境呢？”程嘉懿下意識問道。

“楚隊那邊，藏下你們幾個人還是可能的。”王勇觀察著程嘉懿的神色道。

程嘉懿沒有猶豫地搖搖頭：“這麽多人不可能不走漏風聲的。”

王勇沈默了下，程嘉懿忽然明白過來王勇的意思：“你說我們幾個人，就我和一一李玉？”

王勇微微點頭。

程嘉懿看著王勇，好半天搖搖頭。

“那我們先離開這裏。翻過山前邊不遠有個村子，先找到住的地方，找到吃的。”王勇道。

程嘉懿以為王勇會勸她幾句，沒想到她只搖頭，王勇就再也不提，回頭招呼著他那夥人準備動身。

他們這邊一動，立刻就吸引了所有視線，程嘉懿簡單地將王勇的話重覆了一遍。先前大家雖然吵著要離開，可誰也沒有個明確的目的地，有人起頭，猶豫了下，就都跟著一起。

李立幾人聚在一起也跟上了。

山並非很大，有的地方樹木茂盛得幾乎無路可走，但總是有能走的路。中途遇到了一處山泉，大家停下來補充了水分。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翻過了最後一個山頭，看到了山下的村莊。

安安靜靜的小村莊就在山裏，只有幾十個房屋的樣子，周圍不多的農田，壓實的泥土道路，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了。

村子是空的，沒有人。

農田裏的玉米和可以果腹的蔬菜被摘下來，這些東西連填飽肚子都不夠，王勇安排了人往道路兩側收集食物。

不覺間，王勇替代了李立的指揮，雖然他只是安排苦菜花的人，連程嘉懿的護衛都不動用。

程嘉懿只覺得有些麻木，先前勸說大家留下來時候的激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全消失了。

她看著李立、周堯他們十幾個人一起走過來，離她不遠站下，只有李立一個人走過來。

“程嘉懿，我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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