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無法想象她面對李立時候會是怎麽樣的一幕。

她不懼李立，但她無法理直氣壯地去面對同樣理直氣壯的李立，她相信李立不會認為他錯了的。

李立那麽正義。

可她偏偏能理解正義的李立，因為理解，她無法為自己，為枉死的幸存者報仇，所以，與其說她無法面對李立，不如說是無法面對見到李立時候的自己。

這一刻她萬分痛恨自己承受過的教育，萬分痛恨她竟然理解李立的做法。不，不是那個意義上的理解，她只是明白李立為什麽要那麽做而已。

她實際是痛恨李立的。

會議室裏陷入靜默。

顧東臨同情地看著程嘉懿，他能想象到程嘉懿承受著多麽大的壓力，這本來不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孩該承受的。

可是命運就這麽奇怪，這麽一個和張安寧同齡的女孩，卻成了大姐大。他忽然起了好奇，想要了解程嘉懿究竟經過了什麽，才會變成這個大姐大的。

秦風也同情地看著程嘉懿，只是他的同情裏帶著一點痛楚，他與程嘉懿忽然有了一點心靈上的共鳴，因為他眼裏的程嘉懿，就是堅強與脆弱的矛盾體。就好像他們被當做實驗體試驗時候的感覺。

他們能看到自己的強大，可在內心深處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弱小，他們甚至都無法控制自己。

但，他們都必須要戰勝內心裏弱小的自己。因為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他知道程嘉懿會做到的。因為他見過她堅強那面，不止他見過，還有很多人一同見過。

秦風沒有再說什麽安慰的話。這個時代，如此命運之前，弱者才需要安慰。一個被命運推到大姐大的位置上的人，是不需要安慰的。

哪怕她內心還有脆弱的一面，這一面也不該顯示出來，在任何人面前。

“那種感覺……”程嘉懿輕聲道，“那種，我恨不得讓他也體會一次刻骨銘心的痛，可卻知道他正痛著，卻毫不猶豫。秦哥，你是不是也想要親手殺了他們，卻也無法下手。”

“時勢在變，我們必須看到眼前。”秦風隱藏下心裏的情緒，只是簡單地道。

程嘉懿擡手蒙住了眼睛。

會議室內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很快這裏只剩下她一個人，程嘉懿放下手，看著會議室的窗戶。

她為什麽要答應做這個大姐大？做什麽程姐？他們已經到了國外，明明可以海闊憑魚躍，山高任鳥飛的。他們明明可以逃離。

可她也知道，就是在國外，他們也無法逃離。

從變異的第一天，命運就將他們推到了這個詭異的軌道上，路早就在前方鋪墊了，準備好了。

而她，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膽量也沒有那個能力，離開這個既定規劃好的路線。

後勤送來了食物，大約是知道程嘉懿是個女孩子，還額外給她送了蘋果，她身邊暫時安排的兩個人，也殷勤地告訴她，她休息的房間，辦公室也都準備好了。

她還不適應這個新的身份，她還沒有這麽被殷勤的照顧過。

她不知道這個身份下的她現在該做些什麽，她坐在輪椅上，被推回了辦公室。

辦公室很大，桌子上甚至還有電腦，只是沒有網絡也沒有電，窗戶大開著，流通著熱氣和隱約的硝煙味道。程嘉懿不過是從會議室轉移到另外一個房間內，她還是獨自一個人。

有能幹的下屬，領導真的就不需要做什麽了。

程嘉懿慢慢的平靜下來。

她需要適應她新的身份，需要用新的身份來思考，但首先要思考的是她自己。

不用別人告訴她，她就知道她提升了，她腦袋裏的晶體說不定就已經是純凈的橙色了。過不了多久，她會再一次陷入平靜期，直到再遇到什麽突發事件的刺激，會變成下一個顏色。

第一次吸收晶體，是在獨自獵殺變異狗的時候，第一次可以將晶體利用到極致，是她將自己置身在鳥群中，讓自己陷入危機。

父親的死，只讓她哀傷難過，卻沒有突破，應該是她潛意識裏預料過父親會離開，從變異與父親失去聯系時候，大概在內心深處就有了預感。

而杜一一，是她最後的親人了，他們一起度過了那麽危險的歲月，也曾經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她的生命裏，已經容不下他也離去了。

可以後呢，難道每一次的突破提升，都要有人遇到危險？不是她，就是她身邊的人？

不應該這樣的，如果她的提升突破，意味著她最親近的人的危險，她寧願不提升，寧願自己去死。

若是以後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篤篤篤。”門被輕輕敲了三下。

“進……請進。”程嘉懿道。

門被推開，是孫冬走進來道：“程姐，秦哥才與方濤聯系了，咱們的人今天不過來了，會和明天那些人一起過來。”

“不過來？”程嘉懿狐疑道。

“是的。”孫冬道。

“豪哥協助方濤還可以，杜一一他們和顧哥的人在那邊有什麽用？誰會聽他們的？”程嘉懿問道。

孫冬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程嘉懿的心忽然緊張得砰砰跳起來，她站起來，自己坐到旁邊的輪椅上，“秦風在哪？簡單回去沒有？”

“簡單他們準備回去了，他們才清理完武器庫。”孫冬忙過來推著程嘉懿，“秦哥和簡單在一起。”

“推我去找他們。”程嘉懿心裏懷疑杜一一出事了。她離開的時候杜一一還在沈睡，而昨天晚上，杜一一在發燒。

她應該早點回去的，她不應該在杜一一可能有事的情況下還留在這裏。

“你回去做什麽？杜一一沒有事，就是有事了你回去也沒有意義。”秦風還沒有說話，簡單冷冰冰地道。

“簡單，註意你的身份和措詞。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程嘉懿忽然強硬起來，她從輪椅上站起來，小心地沒有讓左腿吃勁。

簡單略微驚訝了下，眼睛裏不由露出一絲嘲諷。“抱歉了程姐，你的通知我收到了，但是，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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