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從董蕭的右側臉頰穿過，從左側臉頰穿出，鼻梁和嘴唇都還看得出來，但已經腫脹得變形了。

同樣變形的還有臉的上半部分，眼眶和眉毛、額頭。可怕的是兩側的臉頰，血紅的兩個洞，能看到裏面慘白、帶著血的骨頭。

但更可怕的是此刻，放入進去的晶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消失。仿佛眨眼的時間，艷紅的光芒就消失不見了，而血肉模糊的傷口也好像再長出些血肉來。

幾個人沈默無語地看了看，都直起身來。付佳明伸手檢查了下手銬——昏迷中的人兩手分別被拷在鐵床床頭的欄桿上。

“付醫生，這要長好了，還是人不？原本的人？”張豪低聲說道。

張豪一整天都跟著付佳明在一起，原本就從周堯那邊建立了些交情，張豪又刻意跟著，這些事付佳明便也都帶上了他。

付佳明手底下也需要人的。

聽張豪這話，付佳明疑惑地道：“什麽意思？”

張豪解釋道：“以前看過《異形》電影，裏面有個人被異形寄居了，就吞槍自盡，結果腦袋再生了，人又活過來，可是活過來的他就不是原本的他了，身體是，腦袋裏不是。”

張豪說著，瞧著床上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海裏不由將董蕭與電影裏的鏡頭重合起來。

這話，要是以前有人說，不僅是付佳明，任何人都會嗤之以鼻的，但現在房間裏的人誰也沒有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反而都帶著些疑惑。

“付醫生，不是我危言聳聽，這麽重的傷都不死，也沒有藥，就用晶體就治療了，我真擔心一旦恢覆了，這手銬也鎖不住。”張豪再壓低了聲音再道。

張豪心裏真害怕了。

這萬一董蕭醒來之後變成了某種生化人，遭殃的還是他們這些肉體凡胎的凡夫俗子。他好容易逃離了和平嘉園，可不想栽在這裏。

就算不是生化人，這董蕭與程嘉懿的梁子結大發了，要是再強化了，真跟程嘉懿抗起來了，他在中間可就為難了。

憑良心說，他覺得他和程嘉懿的關系還是比董蕭近便的，雖然這次出逃他是和董蕭在一起的。

付佳明沈吟了一會道：“再找點東西加固了。”

“我車上有鎖鏈子。”張豪說著轉身出去，外邊有他的人，跟著他一起到了大門外的車上。

“豪哥，我怎麽覺得這麽滲人呢。”打開後備箱時候，旁邊人道。

“噓——”張豪做個禁聲的手勢，彎腰拿起鎖鏈，在手裏掂掂。

回到房間裏，張豪將鎖鏈遞給付佳明的時候，再仔細看看董蕭，絕對不是錯覺，董蕭的兩側臉上的口子正在縮小，臉部的腫脹也正在減輕。

付佳明小心地將鎖鏈鎖住董蕭的脖子，另一頭還是鎖在鐵床上的欄桿上。

“休息吧，我在這坐會。”付佳明找個椅子坐在床邊，趙陽也對張豪道：“豪哥，不早了，天亮我們再碰頭。”

送張豪幾人離開，在院子裏安排了瞭望的，趙陽返回來。

“付醫生，不找依教授看看？”趙陽想了會，低聲道。

付佳明緩緩搖搖頭，“你說，他醒來，會是什麽樣的？”

趙陽沈默了會道：“我覺得他還會是他。但是付醫生，留下他，好嗎？”

付佳明嘆了口氣道：“這晶體出現，到底是什麽目的呢？”

房間裏安靜極了，只有床上受傷人呼吸的聲音。

沒有等到回答，也等不到回答，付佳明又道：“萬物出現，皆有道理。晶體幾乎是一朝一夕就出現的，既帶來了死亡，又帶來了生存和強大。

看起來矛盾，但生和死本來就是同時存在的，古語也有置之死地而後生。還有個詞叫做生死相依。還有……”

付佳明的眼神有些迷茫，“任何一個民族的傳說中，都有神的說法，都有死亡並非生命最後終結的說法。現在看來，也許不是迷信。”

趙陽張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不是迷信呢？人死了就是死了，怎麽還會有神有另一個世界呢？

可他生命的二十多年中，也沒有人的肉體可以生長得這麽快，也沒有晶體可以將人身上所有的養分全吸收的事，更沒有不死之人。

“可付醫生，要是他醒過來怎麽辦？”趙陽問道。

“再說吧，醒過來再說。”付佳明擺擺手，“你也歇會，明天還有一場硬仗。”

所有武警裏，只有付佳明還沒有吸收過晶體，一粒也沒有。這是他和李立周堯商量之後決定的。

誰也不知道吸收晶體到底有沒有副作用，他們中間必須有一個人能保持足夠的清醒，能將所有的事情記錄下來，也能在迫不得已的時候，解決掉他們的生命。

是的，他們應該不會到張豪所說的那種程度，但誰也不知道最後會不會迷失在晶體的控制下。

他們心中都有信仰，都不懼死亡，但沒有誰願意成為被晶體控制的行屍走肉。

趙陽退後幾步，在墻角一堆紙殼中抱著槍躺下。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一個小時之後，趙陽站起來，換付佳明躺下休息。

趙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董蕭臉上的傷口，他第一次見到傷口直觀上的好轉。

可董蕭要是活過來，還要再殺他一次？不殺，他拐帶兒童就無罪了？

他要是真活過來，找程嘉懿的麻煩又怎麽說？

程嘉懿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再暴怒起來？明天他們要去清理高速，董蕭又怎麽處理？

分針又轉了一圈，床上的人忽然痛苦地哼了一聲，付佳明一下子張開眼睛。

“醒了？”付佳明問著，人已經走過來。

“沒有。”趙陽低聲道。

付佳明掀開董蕭眼皮看看，又看看他臉上的傷口，再拿出聽診器聽聽胸部。

“怎麽樣？”趙陽問道。

“比正常人還正常。”付佳明深吸一口氣道。

“那，我們只要都帶著晶體，只要有人將晶體放在傷口上，豈不是再重的傷也不怕了？”趙陽道。

付佳明緩緩點點頭，“但我們沒有試過大腦受傷的。肌肉骨骼可以再生，內臟也可能可以，但大腦再生，人會如何？”

兩人對視了一眼，趙陽疑惑道：“大腦再生，不會連學過的東西也一起再生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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