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不息，一切仿佛都仍歸於平靜。

不久之後，四國天下，將面臨空前的巨變。易主，浮世，亂塵寰。

“你說什麽？天佑哥他，不是氣急攻心，居然是故意弄傷自己？！”白珊珊刷地起身，震驚不已。

夏瑤同樣也是震驚無比，但還是迅速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麽。

丁五味無奈苦笑道：“還真是沒想到啊，我這徒弟到底一天想的些什麽呢？居然逼得體內真氣逆流，內傷不輕啊。”

趙羽默然不語，毫無驚訝之色，眸光裏閃過一抹痛色。

半個時辰前

趙羽慌忙將披風遮擋在楚天佑頭頂，如此一來，兩人的距離便近了，他也因此聽到楚天佑輕聲對他說的話，頓時僵立原地。

“小羽，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們是要做準備了。”細碎雨絲，滲著如冰涼意，一如他清朗如玉，卻寒徹蝕骨的話，一字不落地盡數飄入兩個人的耳中，一個僵立在他面前，一個靜立於巖石後。

“可是國主......”趙羽一愕，顯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裏一時著急，不由上前一步，但怕使人起疑，覆又退了回去，朔風拂得大氅獵飛而舞，任由自己被雨淋得濕透。

“若這些事再查下去......”對趙羽的舉動猶若未見，望向遠處的視線漸漸迷離，雙眸的瞳色隨著升騰的霧氣逐漸轉深，閉了閉眼，覆睜開，眸色恢覆了清明，仿佛之前的傷感只是人看花了眼。他忽地一笑，醉迷傾城：“所以，到此為止，不要再查了，好麽？”

仿若星辰銀川中劃過的流彗一點，仿若群芳齊綻中浮起的一抹迷疊香，勾魂攝魄，如煦暖陽，卻在這一刻，那麽地令人心痛。

趙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他說什麽？

名冠天下的翩翩濁世公子楚天佑，幾度斷案如神，受萬民所愛，亦是孝心如海，心系天下的一國之君，現在居然和他說放棄？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他真忍不住要仰天大笑三聲，然後轉身離去。我忠義侯，只事明君。

然而此刻，可笑他竟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勸服。

自小，他便事君為己主。他從未見過國主在關鍵時刻有過一絲半毫任性的舉動。他曾見國主為白珊珊之母的死而落淚，看見他幾次望著白珊珊的背影眼裏閃過的寥落：“真好，她尚能如此任性，而我，已是不能。”也不肯。

他永遠忘不了國主在身中劇毒時，還能對他一笑，吃力而又堅定地告訴他：“放心，我不會死。我還不能死......為這個王位犧牲的人太多，我......輸不起。”最後三字他說的很慢很重，蒼白消瘦的容顏，竟於此刻的畫面重疊......

趙羽的視線逐漸模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或是汗水，都已不再重要。他看著那抹白影，轉身，似乎對他笑了一笑，讓他有一瞬的恍神。緊隨著，在他大腦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時，第一個動作就是急忙上前扣住他的手腕。眼前忽地白光一閃，更襯得他指尖瑩白如玉。

遲了......還是遲了......

趙羽心中大駭，也顧不得禮數，催動內力，欲將他體內驟然逆流的真氣逼回丹田，卻已是不及。他這一舉不但未達效果，反倒使兩股強勁的內力在楚天佑體內相沖，本就虛弱的身體根本禁不住這樣的雙重打擊，楚天佑猛地甩開趙羽的手，背過身匆忙以袖掩唇，劇烈地咳嗽起來。不多時口中便湧出大口殷紅的鮮血，瞬間染紅白袍，溶入雨水，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臣該死！”趙羽暗惱自己竟這般魯莽，阻止不成倒傷了國主，匆忙上前欲扶他，卻被再一次以袖拂開，這一推不輕不重，毫無力度可言，可見他的內力已受重創。

趙羽見他這般死撐，心裏一陣疼痛，從未見過他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從未見過他如此淒傷的眼神。

楚天佑依舊大口大口咳著血，氣息越來越急促不定，瞳孔開始渙散。他努力扯出一笑：“不怪你......只要你明白......既然這次的浩劫無可避免，便該由我這一處結束。”

佳彧四年，楚帝夜邀忠義侯於庭。適值雨驟至不息，帝於夜密傳詔令於侯，其細中不得知。自此天下定局，亂世已啟。——《楚國·佳彧帝傳》

當夜君臣所談密話，除王侯二人外，再無第三者知其情。為隱真相，帝佯病不召外賓。借此間偽造趙羽片刻不離王之假象。

不日趙羽領旨離縣，快馬直駛京城，以“清君側”之名尋監國相湯樂議事。半月後侯傳信言事已盡清之，諸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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