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根金色腳鏈的瞬間, 歲芒的腦袋裏閃過無數畫面。

可惜她還在頭疼的狀態當中，根本沒辦法去分辨畫面裏的具體內容。

不過這頭痛來得快，去得也快。腳鏈剛剛系上, 她就感覺自己的頭痛已經緩解了大半。

相對的, 當眼前的白大褂擡起頭來看著她時……

她“記起”了關於這位白大褂的“回憶”。

白大褂系好腳鏈後就直起身子，站在歲芒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發色烏黑，看上去柔軟又乖順, 襯得整個人的輪廓都柔和了不少，白嫩的臉上竟顯出幾分無暇的稚氣, 眼睫半垂著，目光落在剛剛系好的鏈子上，赤紅的眼瞳格外澄澈。

唇角微抿, 似乎在笑。

眼底卻沒有半分的笑意。

“不愧是第三代……被稱作‘始祖’，多少還有點本事。”

他的視線視線從歲芒的腳腕處擡起，不緊不慢地經過她白嫩的小腿, 緩慢地向上移動。

最後看向她的臉。

歲芒對上他的目光, 突然承載了太多信息的小腦袋瓜遲緩地運行起來。

她眨了眨眼睛, 眼神迷茫, 含糊地喊出他的名字：“……該隱？”

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片刻之間, 歲芒看見他俯身靠過來, 對著她伸出手——

歲芒心裏一緊, 在卡機狀態的反應不及,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探過來, 蓋住她的眼睛。

她嗅到一點難以形容的奇妙味道, 有點像花香, 又有點藥草的氣味。

——是魔藥的味道。

她心裏有個聲音這麽說。

——他在靠近我。

歲芒感覺到有呼吸輕輕拂在耳邊, 緊跟著就聽見他低沈的嗓音：“這個名字，是誰告訴你的？”

魔藥的氣息實在是上頭，歲芒被捂著眼睛，只覺得暈頭轉向，差點兒就要說出“原著裏這麽寫的啊”之類的答案。

不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止了她。

歲芒張了張嘴，忽然仰頭，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

該隱：！

他瞬間收手，發現自己掌心最下方已經被咬破了，有血珠從兩個小巧圓潤的牙印裏冒出來，十分醒目。

該隱：……

講個笑話，真正的血族始祖差點兒被第三代血族吸了血。

歲芒其實沒嘗到他的血是什麽滋味，但她已經嗅到血珠的味道。她舔舔嘴巴，目光期待地看著對方。

她知道自己正在一本小說裏。

這是一本關於血族——也就是吸血鬼的言情小說。

雖然本質上是言情小說，但這本小說裏關於血族的設定還是挺完整的，其中設定都可以考據。

例如，這本書裏真正的血族始祖，也就是本書最大反派——名叫該隱。

在《聖經》當中，該隱是亞當和夏娃的孩子，因為殺死了自己的弟弟，被耶和華放逐，流離於地上。同時，耶和華還給該隱做了記號，不讓地上的生物殺死他。

而這本書中並沒有寫清楚該隱的來歷，他在最初登場時就已經是不死的怪物。

傳說他從惡魔那裏學習了血祭和詛咒的知識，自己鉆研出了一套發展下線……啊不，制造血族的辦法。

該隱通過這個辦法制造了三個真正的、第一代血族。

這第一代血族雖然只有三個人，但他們直接從該隱那裏分走了他的力量。

該隱因此陷入沈眠，而那三個第一代則非常努力，發展了數量龐大的第二代，業績斐然，幾乎把整個城市的居民全都發展成了自己的下線。

後來這些第二代血族離開自己居住的城市，分散到世界各地，又發展了一大堆第三代。

可惜二代發展時都沒定什麽規矩，制造後代的同時還制造了很多災禍。環境因此發生巨大的變化，血族開始遭遇各種限制。

地上的人類也發起反擊，吸血鬼獵人橫空出世。

第三代血族的想法比較新潮，他們中絕大多數都認為沒必要搞什麽破壞，和平相處，明顯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這些血族對自己的上家也沒啥感情，他們和吸血鬼獵人聯手，一起把第二代給剿滅了。

在此之後又過了數千年，血族一代一代發展下去，第三代血族便成為了公認的血族始祖。

這本書的男主卻是個二代幸存者。

因為當初和自己發展的下線感情還不錯，被幾個三代合夥藏了起來，埋入地下，躲過了“二代大清剿”活動。

可惜埋他的幾個三代在清剿活動裏也受了傷，雖然大家都不老不死，但傷勢過重，先後陷入沈眠——

當然，在這幾千年間，有幾個是蘇醒了的。

可是沈眠過後，大家都丟失了很多記憶。

……沒誰記得要去回去把男主給挖出來了…………

各種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之下，男主的棺材就這麽埋了幾千年，最後被這本書的女主給挖了出來。

言情故事就此開啟。

而該隱，身為本書最大反派，他的目標一開始其實並不是男主，而是那三個不知去向的一代血族。

他想找到一代，把自己分給他們的力量再拿回來。

茫茫人海，找三個血族多難啊？還是從下層往上面找比較輕松。

比如，先找還能找到的……第九代血族。

如今血族已經發展到十四代了，第九代都算得上位高權重，只能在一些隱秘集會裏看見，再往上實在是很難找。

該隱是血族始祖，哪怕如今身體孱弱，幾乎跟人類沒太大區別……也還是順利地找了上來。

原著劇情中，該隱確實通過喚醒沈眠的三代，找到了身為二代血族的男主。

然而男主不肯告訴他任何一代的線索，和女主一起躲在了某個城市裏。

該隱為了逼他們出來，對整個城市降下詛咒。

其實男主也不是什麽善茬，城市裏的普通民眾因為詛咒死傷無數，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知道關上門跟女主恩恩愛愛。

可女主沒辦法無動於衷，她知道不能出去，便偷摸著從窗戶縫裏給外面流浪的小孩送一些藥劑和食物。

……就是這樣，她也染上了詛咒，臥床不起。

輕微的詛咒像是感冒，卻不是普通藥劑能治好的。而解除詛咒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殺死降下詛咒的那方。

最後男主和三代血族、吸血鬼獵人聯合，用獵人剿殺吸血鬼的辦法，殺死了該隱。

結局當然是“大團圓”，男主和女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

歲芒回憶完這段劇情，還是覺得有點點無語。

其實男主知道一代的線索，直接告訴該隱就沒那麽多事了。但他是被三代救下來的，換位思考了一下，就覺得自己也要保全一代才算講義氣。

該隱就真的好慘哦，完全沒人在乎一代是他創造的，他只是想取回自己的力量而已。

說起來，原著中雖然沒有過多地描寫該隱一步步找到第二代的過程，但他好像一開始是偽裝成了一個魔藥學家，之後確認了男主就是第二代，才暴露身份的誒……

她現在就喊他“該隱”，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歲芒眨了眨眼睛，看向該隱的目光逐漸變得猶豫不安。

該隱：“……”

現在這個眼神確實沒什麽問題。

剛剛那個略帶同情的目光是怎麽一回事？

該隱站直身子，又恢覆先前居高臨下的姿態。

“沒關系。”他平靜地勾起唇角，“我們有的是時間。”

……是哦。

歲芒心裏應了聲，可又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

明明她現在是不老不死的血族，心裏卻總覺得時間有限……

好奇怪哦。

……

該隱那天說完話就離開了，只留下歲芒一個人在這裏。

歲芒在這裏睡了一覺，又想起關於“自己”的一些細節。

她的房間在一個古樸又龐大的城堡中央，按理說這個臥室是主臥的位置，可她卻不是這座城堡的主人。

實際上，她也並非第三代血族。

這座城堡的主人奧爾德斯·卡斯特才是真正的三代血族，而她只是一個無家可歸，快要凍死在路邊的普通人類少女。

卡斯特先生那天也是略微喝多了點紅酒，不知怎麽的就突發奇想，過去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並不是簡單咬一口就能成為血族的，尤其是較為初代的血族，他們實力強大，可傳承的東西比人類的生命要沈重得多。

人類少女本就奄奄一息，這一下只能送她早點解脫，順便給素了很久的卡斯特先生解解饞。

卡斯特先生醉醺醺地把她搬回家，放進主臥的棺材裏。他腦子昏沈，或許是想著第二天睡醒了，再送她下葬。

可第二天，酒醒了的卡斯特先生就把她給忘了。

或許是因為該隱的蘇醒，向來比同輩還要敏感幾分的卡斯特先生提前預感到了一些什麽，拎著自己時刻準備著的行李箱，馬不停蹄地跑了。

結果歲芒出現在這裏，替代了那個死去的人類少女。

她一開始還沒恢覆記憶，只知道傻乎乎地坐在桌子前發呆。

後來該隱來了這裏，因為古堡裏的各種痕跡，先入為主地把她當成了受傷嚴重的第三代血族。

這幾天她一直不太會說話，自己也不怎麽動，像個任人擺布的娃娃。

就這麽成為了該隱的試驗品。

……除了時不時會往她的身體裏註射一些致死量的魔藥以外，該隱對她還挺好的。

歲芒一覺睡醒，已經是晚上十點。

現在她的身體徹底變成了血族，這個時間點起床簡直就是最完美的健康作息。

歲芒伸了個懶腰，從棺材裏爬出來。

她打算去做點什麽。

……做點什麽呢？

歲芒忽然想起該隱被她咬破手掌時冒出的血珠，鮮紅的，香氣逼人，惹得她好饞哦。

她要去找點吃的。

奧爾德斯·卡斯特先生在吸血鬼當中屬於“素食主義者”，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是靠吃蔬菜維持生命的……他只是不喝人類的血。

在他的古堡後面，有一大片茂密的樹林。

每逢饑餓難耐的時候，他就會去樹林裏捕幾只兔子，或是野鹿。

這位卡斯特先生離開後曾經遇到過女主，炫耀般的講述過自己的古堡生活。

歲芒回憶著原著當中卡斯特先生的自述，憑借血族強大的夜視能力和敏捷的行動力，很快揪住兩只野生小兔子的耳朵。

她一手拎著一只兔子回來。

漆黑的森林之中，她雖然能準確地找到兔子、抓住兔子，卻不能看清楚兔子的外貌。

現在回了古堡裏幾乎沒被使用過的廚房，借助房間裏燈火的光，她清楚地看見手裏兩只兔子蜷縮成一團，鮮紅的眼睛看著她，鼻尖微微顫動，看上去好不可憐。

歲芒：……

她把兔子放在廚房巨大的銅鍋裏。

兩只棕灰色的英國垂耳兔立刻滾作一團，剛剛還被提著的耳朵耷拉下來，像兩只毛絨絨的球。

歲芒：……

現點現殺還是有點殘忍了哈。

海鮮也就算了，兔兔這麽可愛……

反正在廚房裏，歲芒幹脆不抱什麽希望地四處找了找。

……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只魚缸。

卡斯特先生是不可能養魚的，更何況這只魚缸旁邊還有幾個看上去十分精致的銅制網籠，分別裝著像是青蛙和蛇之類的生物……

大約是該隱養來做魔藥的。

歲芒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見魚的時候竟有了幾分非常熟悉的感覺。

她幾乎不用思考，幹脆利落地伸手從浴缸裏抓出了兩條長相奇怪的魚。

歲芒的手指化作薄薄的刀片，輕松把這只奇怪的魚給處理成了一碗薄到近乎透明的魚片。

森林裏的野生植物種類繁多，形色各異，歲芒找到了很多野生的辣椒和花椒，甚至在卡斯特先生從未踏入的“恐怖土地”裏挖出了很多……大蒜。

廚房裏的調料只有一瓶快要過期的橄欖油，還有一些大顆海鹽和黑胡椒粒。歲芒輕松把它們碾碎，放在一邊備用。

卡斯特先生從不使用廚房，但歲芒在距離魚缸不遠的石制臺面中間，看見了一口黑色的鍋。

鍋裏還放著一個手柄雕花、精致漂亮的……大鐵勺。

……大概也是該隱用來做魔藥的吧。

歲芒腦海裏出現了該隱拿著鐵勺在鍋子裏攪動的畫面，忍不住給他腦補了一身魔女的穿著。

……好像還挺漂亮。

她帶著燦爛的笑意把該隱的鍋子拿出來，放在旁邊，換了一口卡斯特先生的鍋。

歲芒動作利索地生火，洗幹凈鍋放上去。

她先燒了一鍋熱油，等油升溫時迅速把之前摘回來的辣椒、花椒和大蒜切碎，油燒熱以後澆上去，放在一邊。

然後用剛翻出來的酒爆香處理好的魚骨。

由於沒有蔥姜蒜，去腥這一步就做得很勉強，幸好這魚本身也沒什麽腥味，入鍋煎的時候被不知道什麽牌子的酒一淋，香味立刻踩著滋啦滋啦的聲音迸發出來。

也幸好燉魚湯不需要太多的調味，鹽和胡椒就夠了。

歲芒用的鍋比較小，燉的湯也不多，很快湯就開始翻滾。

城堡裏沒有別的凳子，歲芒只能搬了個高背座椅過來，守著她的小鍋，先盛一碗魚湯出來暖暖胃。

魚湯味道鮮美醇厚，和魚本身的品質有很大的關系。

歲芒喝了兩碗湯，又往鍋裏加了些剛燒的開水，撒入更多的鹽和胡椒。

等湯再次燒滾起來時，拿出之前準備好的魚片來涮。

薄薄的魚片幾乎一下鍋就熟了，在滾開的魚湯裏晃兩下拎上來，雪白雪白的一片，害羞似的微微卷著。

歲芒把一開始用熱油澆過的辣椒花椒和蒜蓉攪拌均勻，當做蘸碟，魚片從蘸碟出來時便泛著金色的油光，雪白的魚肉沾上細碎鮮紅的辣椒，看著就讓人食欲倍增。

嫩滑的魚肉入口即化，鮮鹹微辣的味道，伴隨著蒜香。

歲芒一連吃了好多片——直到她敏感地察覺到有誰在迅速接近這裏。

她轉過頭，看見該隱皺著眉頭站在廚房門口。

“你在做什麽。”他一直冰冷無情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麽有一股又香又臭的味道？”

哪有臭味？

歲芒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蘸碟，忽然想起所有血族都討厭的這個東西……

“是大蒜！”她笑著看向該隱，“我加了大蒜！”

該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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