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芒做了個“噓”的手勢, 從明霄身上下來。

手臂變成的刀刃緩緩收回去，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明霄撐著地板坐起來，身上還濕漉漉的一片，整個人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金色的豎瞳也慢慢變回了原本的顏色。

歲芒正要起身, 忽然發覺明霄靠了過來, 單手按住她的後背把她給抱進了懷裏。

這動作太過突然, 歲芒剛變回去的手指瞬間又變成刀刃，就放在他的脖子邊上，還劃斷了幾根他的長發。

明霄用鼻尖在她的耳垂蹭了蹭, 因為刻意壓低聲音而顯得聲線更加低沈了幾分：“我剛剛恢覆了一些力量，給你護身符, 小心。”

歲芒手指化成的刀刃差點兒就要劃傷他的脖子了。

她還沒搞懂這人到底要做什麽，就看見他又噗的一聲化成一團海藍色的煙霧。

這回她就在煙霧之中。

她聞到一點很難形容的微妙香氣, 厚重又華貴，聞起來就像是什麽皇帝身上的味道……雖然她也沒有聞過皇帝。

歲芒摸摸鼻子, 從地上站起來。

她總覺得耳根處有一點點癢。

“海蛇先生”似乎沒什麽惡意, 只是在眼睛變成金色的時候顯得有些傲慢, 像看不起人似的……歲芒腹誹了一句，沒太放在心上。

她身上的衣服都沾濕了不少，幹脆就換了身居家服。

換好衣服推開門走出去，看見白重明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很捉急的樣子。

他走動的時候頭發被風吹起來，露出底下藏著的、羽翼般的耳朵。

看見歲芒，白重明先是朝她走了兩步, 才後知後覺地捂住頭發, 嘀咕說：“你在裏面幹啥呢？”

“換身衣服。”歲芒說了句大實話, “今晚我要確定菜單，順便試做幾個。你來幫我？”

“行。”白重明答應得很爽快，“就我倆吧？”

他總覺得剛才好像聽見了別的男人的聲音……

說實話……好像還有點別的男人……不，別的物種的味道在這裏……

白重明動了動鼻翼，就聽歲芒說：“可能還有一個？我得問問他。”

白重明：“……也行。”

歲芒先帶著他去廚房把食材都整理好收起來，留了幾樣要洗的蔬菜在外面。

這個世界的蔬菜和動物都長得奇形怪狀的，魚蝦之類的海洋生物因為種類繁多，還能找到不少眼熟的、能叫上名字的……但蔬菜和禽肉之類的就讓人很難認出來了。

歲芒挑出幾個白色、球形的東西，在白重明沒註意到時用手指在上面戳了戳，確定它的材質。

白重明看過來：“這是什麽？”

歲芒把剛剛戳出一道口子的那面朝下，用刀子切成兩半。

這個球狀物的橫截面是個同心圓，外圈厚厚的一層白色的“肉”，中間是一片很迷的絨皮似的東西。

“是口蘑。”歲芒說，“我來切吧，切好了你拿去洗幹凈就行。”

白重明：“…………我覺得它看起來有點嚇人。”

歲芒：“切完了都一樣。”

白重明：“…………”

你也挺嚇人的。

這語氣聽上去像是人類切一切也能煲湯一樣。

歲芒把這個奇怪的口蘑和一些葉菜類處理好，放在一個大籃子裏給白重明，讓他去洗幹凈。

自己則是擦了擦手，走出廚房打電話給涼啟。

“粉粉仔。”歲芒笑著問他，“今天晚上有空不？我們把菜單定一下。”

鯰魚精是不懂做菜的，跟他商量沒有結果。

他珍藏的那份傳說中的澎星食譜，打開也就是番茄炒蛋之類的東西，他就把那東西當成什麽寶貝——哪怕這個星球根本沒有番茄，也沒有雞蛋。

涼啟有點膽怯地回了句什麽，歲芒便安慰他道：“年店長的目的是要讓‘長官’滿意，可是硬用酸甜瓜代替番茄來炒狉狉崽的蛋根本不行啊！”

洗完菜走出來的白重明：“……”

這都啥跟啥啊。

涼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相信店裏的大廚，很快就答應下來。

歲芒想了想，還是給鯰魚店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在敲定菜單了，明天去店裏讓他吃試做的菜。

鯰魚店長知道自己不懂做菜——也可能是歲芒上次突然變刀嚇到他了——就沒再多說什麽。

沒過多久，涼啟也來到了歲芒家裏。

之前歲芒搬家找房子都有他幫忙，他自然也認識歲芒的家，進來時反而比白重明更自在點。

只是他看到白重明以後楞了下，隨即整條魚都開始顫抖，一邊三個角角的兩個耳朵也跟著抖起來，聲音打顫：“是、是是是，是鳥——”

“你好我叫白重明。”白重明迅速朝著他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涼啟避開他迅速後退，後背整個貼在大門上，眼睛紅了一圈，看上去都快哭出來了。

歲芒：“…………怎麽了？”

“歲、歲歲歲師傅——”涼啟喊她，“鳥，他是鳥人！”

歲芒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憋瞎嚷嚷！”白重明沒好氣地吼了聲，“啥鳥人啊，這是羽翼族——不是，我給你整懵了。我是人類啊！”

歲芒：“羽翼族……？”

“……就是一幻想生物，相當於啥神話傳說吧。”白重明摸了摸鼻子，“鮫人傳說裏的是海蛇，精靈族的就是羽翼族……害，我也是來這兒以後聽族人說的，我自己都沒整明白咋回事呢。”

涼啟依舊背抵著大門：“聽、聽說鳥人都以捕食魚人為生……”

歲芒又沒忍住，在這個一觸即發的環境裏第二次笑出聲來。

知道她在笑啥的白重明：“……”

這星球的“鳥人”或許是個特殊名詞，在他們耳朵裏翻譯成中文以後就變成了“鳥人”這破名字。

太傻逼了。白重明按著發尾心裏默默地罵了句。

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做個鳥人呢？

“對不起。”歲芒同情地看了一眼白重明，用中文對他說道，“或許你本來就是個鳥……鳥精。只是在上個世界變成了人類。”

“鳥精。”白重明光顧著在意自己的身份，都沒註意到歲芒說的“上個世界”，自己翹起蘭花指陰陽怪氣地開口，“聽上去怪像雞精的。”

蘭花指轉而變成了撒鹽的手勢：“做菜加點就變鮮的那種雞精。”

涼啟：“……”

歲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白重明同學成功地用自己的弱智行為打消了涼啟的擔憂。

如果羽翼族都是這種智商，根本不可能捕食得到魚人……也難怪他們會成為幻想生物……

歲芒沒有解釋白重明的特別。

他們還有兩天時間就要面對傳說中的“長官”，而且還是二十個人的一大桌菜——必須要打起精神來，才能做出讓人滿意的東西。

或者更難，要讓歲芒自己也很滿意。

廚房如同沒有硝煙的戰場，他們一起加班加點做了四五個小時，才敲定出最關鍵的三道菜。

其中還有一道在鍋裏燜著。

“主菜定下了，明天我們就來商量湯和炒菜吧。”歲芒回憶了一下自己腦子裏的菜單，“還要有涼菜和甜品。涼啟，你們之前賣得最好的甜品是什麽？”

鯰魚老板雖然不太靠譜，但他的餐廳能在這條“澎人街”上屹立不倒，成為澎人餐廳的招牌……肯定是有點東西的吧？

涼啟仔細回憶了一下，溫吞地開口：“應該是雙皮奶，用黑角獸的乳汁做的……”

歲芒問他：“沒有冰淇淋嗎？”

涼啟露出疑惑的神情：“……冰淇淋是什麽？”

喝茶圍觀的白重明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歲芒遞給白重明一包抽紙，想了想又問涼啟：“刨冰呢？”

“冰？”涼啟茫然，“你說的是，刺身底下墊盤用的那個東西嗎？”

“……難為你了。”歲芒拍拍他的肩膀，“等著吧，我想想辦法，明天就讓你嘗嘗刨冰。”

涼啟撓撓頭，心說：那個東西真的能吃嗎？好難想象……

歲芒現在算是知道了，年老板的餐廳能完完整整地開到現在，全靠同行襯托。

“酸甜瓜炒狉狉崽的蛋”這種山寨版的番茄炒蛋，完全夠糊弄這些沒吃過真正澎星菜的魚人和鮫人了。

歲芒和白重明討論一番，最後初步擬定下來一個比較完整的酒席菜譜。

大菜硬菜和簡單的小炒都有，成功的話還會有冰淇淋作為餐後甜點，就算失敗，也能做出最簡單基礎的刨冰。

最後，由於隔壁的房子還沒談攏，白重明又跟歲芒弄菜譜弄到很晚……歲芒把自己房間隔壁的客房稍微收拾了一下，讓他先住在這裏。

白重明臉都羞紅了，摸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客氣了姐，多麻煩哪。”

“不麻煩。”歲芒抱著被子扔在床上，“我先去洗澡，你在我後面，沒問題吧？”

其實她是想讓白重明先洗的，畢竟這孩子看上去累壞了，還是早點休息好。

但她的浴缸裏還有條小龍崽呢……

白重明不在意這些細節，反而非常感動：“謝謝你啊。異國他鄉有個熟人就是好……哎，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懵著呢。”

“等這一陣子忙完了我再慢慢給你講。”歲芒抱著自己的衣服往浴室裏走，“你先休息吧，我用完浴室去喊你。”

白重明：“好嘞。”

歲芒露出最後一個營業假笑，關上了浴室的門，同時落鎖。

她走到浴缸邊上，發現小龍崽還在睡覺。

看上去和之前差不多虛弱嘛……

歲芒小心翼翼把他撈出來，放進旁邊一個裝滿水的臉盆裏。

小龍崽突然醒了，尾巴在她的手指上繞了個圈，很粘人的樣子。

歲芒笑著把衣服放在旁邊，用另一只沒被繞住的手去蹭蹭他的腦袋，哄孩子般開口：“乖乖，有沒有想我呀……好乖喔，餓不餓？想吃什麽嗎？”

小龍崽趴在水裏，龍爪抓住她的手指，下巴搭在她的虎口上，愜意地瞇起眼睛。

臉上仿佛寫著“刁民，還不快點摸摸朕的下巴”。

歲芒又去蹭蹭他的下巴，溫聲道：“好啦，粘人的乖乖。我要洗澡啦。”

龍崽：？

他瞇起的眼睛又微微睜開，恰好就看見歲芒收回手，不由分說地捏住她自己的衣服下擺，雙臂彎曲，向上，直接把T恤給脫了下來——

龍崽的反應只是慢了兩秒，就不偏不倚地看見了一件嫩黃色的可愛內衣，還有、還有……

龍崽瘋狂後退，腦袋磕到了盆邊，龍顏沒有大怒也微不可察地紅了一大片，匆匆轉過頭閉上了眼睛。

沒過幾秒，龍崽忽然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低下頭，從悄悄睜開的一點縫隙裏，看見身前的水裏，有什麽海藍色的液體一滴一滴落進去……

……原來龍也會流鼻血嗎？

龍崽擡了擡爪子。

……太短了，還夠不到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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