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上劇組大巴前，一共有七個路人回頭鉆研了林玖臉上的小字。

這個人整張臉上最吸引人的絕對是眼睛，因而眼睛下的小字更引人註目了。

大家基本是先看林玖，看完了再對簡蔻笑笑。

簡蔻一開始覺得沒什麽，畢竟吃的肉上面不都還會蓋章“合格”兩個字麽。就把林玖當成冷凍肉。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居然先不好意思起來。

坐上車後，她扯了扯林玖袖子：“一會兒到機場，你把那行字洗掉。”

林玖說得很大氣：“洗了做什麽，我喜歡這個章。”

就是那種“孤很喜歡，你不用介意”的態度。

簡蔻瞪他。

林玖用手摸摸了眼下：“或者我回去找個紋身師，在這裏紋一個。”

簡蔻：“你瘋了？”哈嘍？你好嗎？你還記得你是要露臉吃飯的演員嗎？

林玖按下她：“那就讓我帶一天這個章。”

簡蔻：“……”

管你的，你自甘墮落要當冷凍肉，丟人的是你不是我。

劇組的行程一直都有嚴格保密，租車來去，包機往返。

簡蔻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看著那片紅色的土地一點點遠去，心情有些覆雜。上次她拍李徽叔叔的《伊甸星》，拍完後就完了，好像也沒有留下特別深的印象。

反正她不記事嘛。

但是這次，真實參與過的感覺一直充斥在身體裏。這大概算是她第一次走出固有的舒適圈，憑自己的本事去闖江湖吧。

飛機穩穩落在A市機場。

下飛機後，打電話的演員們多了起來。劇組不再負責接送，出了機場就各找各媽。大家不願在這裏久留，紛紛確認助理車輛有沒有到位。

A市的機場大且冰冷，哪怕來往旅客不少，過於偌大的空間也顯得十分清冷。

然而今天有些不正常的熱鬧。

江導腳步停下來。

他一停，後面不明所以的人全都跟著停了。

江導：“怎麽回事，我們行程被曝光了？”

外面模糊卻有秩序的聲音顯然是粉絲應援。一陣接一陣。

眾人都搖頭。誰敢呢，他們連開機儀式的vlog都還深藏著沒發出來。

江導叫了個劇組人員：“你出去看看。”

那人順著VIP通道出去，在出口張望打聽了一番，迅速回來。

“外面有幾個明星在拍機場照。”

江導：“什麽時候拍完？”

“不知道。”小場務搖了搖頭，“看他們那樣子，估計還早著呢。不過外面粉絲不多，應該只有幾十個。”

江導點頭，回首看了眼背後大大小小的藝人：“你們帶了保鏢的，都把保鏢叫到出口那兒等著，我們現在出去。”

簡蔻和林玖都戴了口罩。

但簡蔻很嫌棄林玖，因為戴上口罩，遮住了鼻唇和輪廓，他的眼睛反而更加出彩。

大部隊已經重新開始移動了，簡蔻四下望了一圈：“森雀呢？”

她旁邊一個小女星聽見了，很自然地幫答：“她好像去買特產了，說要送人。”

簡蔻：“……”

不是，你的特產不在西北那邊買，你在本地機場買？

簡蔻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好半天，很自然地對林玖說：“你先走吧，我等等森雀。”

她覺得她越自然，就越能出其不意地控制林玖。她實在不想和他走在一起。哪怕他們已經說好營業了。

林玖沒被控制，也很自然：“我陪你。”

森雀這一去就是十幾分鐘，整個劇組的人都已經全部離開。外面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呼聲，逐漸有點分散。

這些粉絲也太不專心了，怎麽還能跟著別人跑了呢。

等外面聲音幾乎全散了，森雀也回了來。

簡蔻：“你買什麽了？”

森雀給他們展示了一下：“椰子糖。”

簡蔻：……

簡蔻：？？？

姐妹，你這明顯不是西北特產啊？你這顯然是海邊特產啊！你是有多敷衍啊！

森雀：“別人都走了嗎？”

簡蔻按下覆雜到極點的情緒，把外面情況簡單說明了一下。

“現在外面沒聲音了，可能拍機場照的那幾個也走了。”

森雀拎著椰子糖晃了晃：“好，我們出去吧。”

他們沿著箭頭標志一路往外走。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紋路有如水波，機場冷氣開得很足，站了一會兒，皮膚都變得冰冰涼涼的。通道口站了兩名地勤人員，見到他們，微微點了點頭。

簡蔻說了聲“辛苦了”，從他們身邊穿過。

然鵝，這一出去，才發現他們想錯了。

***

粉絲還沒散——不對，也不能說沒散，只是她們還沒有結束接送機。外面寥寥站了幾個人，手上拿著應援物料。

寫著崔政煥一家的名字。

崔政煥，又是崔政煥。

真是冤家路窄。

簡蔻皺了皺眉，低下頭將衣領豎起，拉鏈往上拉到頭，試圖將下巴遮進去。

然而這樣低低調調沒走出五步，背後突然傳出個聲音，驚得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林玖？”

“你是林玖吧？”

“林玖——是林玖——”

人群突然興奮地尖叫起來，聲音極大，在冷清的機場裏一擴散，顯得格外激動高昂。

“林玖在這裏！”

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本來追著劇組其他演員分散的粉絲一瞬間又如潮水一般聚集回來，呼喊聲一傳十，十傳百，轉眼間氣氛如同煮沸的開水。

林玖臉色不太好看。

他微垂的眼睛實在是具有極高的辨識度。

本來想著這群粉絲都攜帶了崔政煥的應援物料，他和簡蔻這種崔氏一家的死對頭，不應該被她們追捧才對，然而萬萬沒想到，他口罩都快遮住眼睛下那行小字了，這群人還是將他認了出來。

而且聚集來的人，明顯比剛剛場務說的“區區幾十個人”多得多。

失算。

他下意識將簡蔻往身後擋了一下。

粉絲一瘋狂起來總是不管不顧，她們伸手就要拉拽。

之前幫崔政煥一家維護秩序的機場保安急忙過來幫忙，他們手挽著手，組成一道人墻：“你們往扶梯那邊走，小心點。”

簡蔻覺得他們才應該小心一點。她一邊低頭說謝謝，一邊被林玖拽著大步往前。

不料就快到扶梯的時候，中間沒來得及和同事挽上手的一位保安突然被人一推，往前踉蹌幾步，眼看著就要摔倒。

林玖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發瘋的粉絲們可不管他們造了什麽孽，從那裏伸出手，就要去抓離得最近的森雀。然而那雙手的主人還沒碰到森雀衣角，就慘叫一聲，手上的應援物料“啪”地掉在地上。

另一只手伸了出來，捏著那粉絲的手腕，看樣子用了不少勁，以至於對方皮膚都微微泛起青色，微微發抖。

森雀擡眼驚訝：“司桐？你不是說不來嗎？”

混亂的人群中走出個青年，戴著帽子和口罩，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他緊緊擰著眉：“滾遠點。”

這句話是對剛才推人那位粉絲說的。

他是天生的煙嗓，聲音微啞，壓低了發怒時更加攝人。

林玖也將保安扶起來，沈著臉看了一圈。

騷動的人群按捺了一些。

這裏兩個人氣勢都很強。

司桐個子不高，可氣場得有兩米八，身上有股不良的狠勁兒。好像從小就混跡在三教九流之中，誰敢造次，就把誰揍服。

林玖更溫和，也更危險，不是將人揍服，他是能剝人皮抽人骨那種。

一個狠，一個毒。

漸漸的，眾人不敢亂動了。

簡蔻上前撿起掉在地上的應援物料。是塊小燈幅，上面最大的三個字，是崔政煥名字。名字上面還有一行可愛的小字。

“亞~洲~一~哥~”。

簡蔻盯了一會兒，默不作聲，爾後在手裏掂了掂那塊燈幅，突然轉身朝不遠處崔政煥一家走去。

人群安靜得鴉雀無聲了，都在面面相覷。

“蔻蔻。”森雀怕出事，要拉她。

卻被林玖擋住：“讓她去。”

簡蔻難得想發洩，是好事。他在這兒站著，能出什麽事兒。

騷亂發生前，崔氏三口走一步恨不得拍十張照，騷亂發生後，他們依然走不動路，只是伸著脖子往這邊張望，做出一副不關己的模樣。

忍他們很久了。

簡蔻徑直走到他們面前，微微擡起頭，黑白過濃的眼睛淩厲冷銳。

“那邊保安差點被推倒，你們看不見嗎？就不擔心有人受傷嗎？”

崔政煥往後面退了一步，她夫人倒是微微皺眉，拿鼻孔看人，模樣高貴。

夫人嘰裏呱啦回了一串韓語。

簡蔻淡淡的：“會說中文嗎？”

他們沒反應。

簡蔻幹脆一把將後面的崔孝珠拖到自己面前來，擲地有聲：“會說中文嗎？”

崔孝珠白著臉，滿臉迷茫，有點不知所措。

她母親攔了一下，沒攔住。

簡蔻好笑：“我聽說崔小姐會說韓語英語日語法語意大利語，為什麽偏偏不會說中文？不是很喜歡中國嗎？喜歡到在中國接了這麽多代言，卻連一句最基礎的你好也說不出來？”

“是喜歡中國，還是喜歡中國的錢？”

她松開崔孝珠，擡起下巴，重新面對崔政煥夫婦。

她平靜註視著崔政煥：“蓋洛普榜，多少年沒您名字了？您又有多少年無戲可拍了？”

再看向他夫人：“聽說您新單曲發售兩年，至今賣出五百張不到。”

簡蔻心平氣和：“你們又在傲什麽？”

她爸近50歲還活躍在世界一線舞臺上，大IP一個接一個，人氣沒有隨著年齡減少，反而愈發紅火，也沒見簡驁傲成他們這樣。

簡蔻不喜歡參與紛爭，但不代表她什麽都不知道。

這就是在微博上被吹得天花亂墜的友鄰明星。

他們在自己國家混不走時，便來國內撈金。

利用信息不對稱，將人當傻瓜一樣玩得團團轉。因為他們知道，這片熱情好客的土地，只要他們是個外國人，只要他們敢厚顏無恥編造謊言吹捧自己，會說“我愛你們文化”，就能輕而易舉贏得流量。

最讓人無力的是，大部分人並不會去驗證他們洗腦包的真偽。說什麽，就信什麽，將他們捧為天神，當成美好的化身。

簡蔻按下莫名的情緒，偏偏頭，示意：“那邊的保安，我勸你們給人家道個歉，再說聲謝謝。”

崔孝珠往後縮了縮身子。

簡蔻睨著他們。

“你們瞧不起他們，就別讓他們為你們的作秀買單。”

“你們以為你們是個什麽東西？憑什麽比別人高貴？”

說完，她將手上的小燈幅“啪”地按進崔夫人懷裏，哂笑一聲，轉身就走。

直到離開機場，日光重新籠絡過來。

森雀才小聲：“你剛才說的話，他們聽懂了嗎？”

簡蔻：“我覺得應該沒有。”

森雀：“……”

不過簡蔻不慌，她的想法很簡單。

你在我們的地盤上，就最好說我們的話。如果你客客氣氣，我也許會用英語遷就你一下。但我們剛才在對峙。恰好對峙這事兒在乎於有沒有表達清楚我的觀點，我有沒有被爽到。

而不在於你聽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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