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小鈴鐺純潔的發?問, 江秋十唇角很輕微地抽了抽，哄她：“對，是我。”

眼睛再度瞥一眼林鶴, 江秋十微笑。

林鶴只覺得背上涼颼颼的, 一臉正經道：“你這?孩子, 不是叫你要叫叔叔的嗎？”

小鈴鐺沖江秋十臉上親了一口, 繼續念叨：“秋秋，秋秋……”

林鶴：……

我選擇死亡！

好在江秋十沒和他計較, 抱著犯困的小鈴鐺往裏走，沒多久小女孩就睡著了。夏日炎熱, 駱芳給他撐著傘，隨後傘被林鶴接過，兩人並排走。

因為理虧, 林鶴原本還想嘲笑一下對方那土裏土氣的衣著, 接收到死亡眼神殺後識相閉嘴，並殷勤打傘。

“和導演說過了, 他同意勻個角色出來讓你客串。你打算待多久？”

林鶴想了想：“反正我也沒事, 多待幾天？”

“最近不打算拍戲嗎？”

圈裏其他人這麽問是會得罪人的, 簡直是變相說你是不是糊了沒人找你拍戲。他倆倒不在意這麽多, 林鶴大咧咧點頭：“對，陪陪我家小可愛。”

說罷，他另一只手伸出去，摸了摸女兒小臉蛋，一向沒心沒肺的眼睛裏, 多了些?暖意。

江秋十誠實評價：“確實很可愛。”

林鶴笑他：“喜歡小孩子就趕緊結婚生一個，遺傳你基因的小孩肯定也可愛。你要是抓緊點，我家小鈴鐺可以等?著你家兒子。”

聞言, 江秋十嘆氣：“算了吧。”不等?林鶴再度祭出催婚大法，他轉移話題道：“走吧，看看你們的房間。”

這?兒太偏僻，連代拍黃牛都找不到地方。因此江秋十大大方方帶著他們去看了看房間，而後再自己回到片場拍戲。

林鶴帶著女兒睡到天昏地暗，黃昏時被助理叫起來吃晚飯。

在偏遠山區夥食當然好不到哪裏去，劇組配備的是最普通盒飯，林鶴也沒什麽好挑的，抱著節衣縮食心態打開飯盒，意外發?現還不錯？

“哇哦，這?個劇組還可以嘛。”林鶴美滋滋分給女兒一小碗，父女倆坐在一起，吃得很香。

助理說：“那可不，江哥親自下廚，這?魚還是他現撈的。”

筷子莫名其妙就慢下來了，饒是以他的臉皮厚度，林鶴也難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江秋十多忙他是知道的，這?人工作起來不要命，還要抽空給他改善夥食……雖然很有可能只是因為小鈴鐺在。

要是他一個人過來，估計就是一樣的水煮青菜待遇。

“……咳，那什麽，小丁，你看到江哥吃的什麽了嗎？”

助理想了下：“好像沒看到他吃飯，他去後山了。”

這?下林鶴吃不下了，匆匆扒幾口後說：“你看著小鈴鐺，我去找他。”

這?家夥，有胃病還不吃飯亂跑？

說起來他還真挺能忍的，要不是邱雅私下裏悄悄拜托過，他真不知道這?事兒。

“哎！我不確定啊哥你問問！”助理大叫，見林鶴跑出去的身影比了個OK，才放下心來。

低下頭，對上了小鈴鐺的大眼睛。

小鈴鐺看他一眼，低著頭自己吃，她很聰明，能用勺子，吃完之後，乖乖把飯盒蓋上，然後坐在床上翻繪本看。

……

村裏後山連綿，樹木倒不多，找人很容易。林鶴很快山上找到了江秋十，對方正站在山頂一處小水塘邊。

山上風有點大，他站在那裏好像要被吹走，整個人都要融進?那火燒似的夕陽雲霞中。林鶴不知為什麽突然一陣心慌，加快速度跑過去邊提高了聲音叫他：“秋秋！你幹什麽？！”

江秋十轉過身看他，目光中帶點兒譴責：“怎麽了？”

林鶴這才看到魚塘邊架著根魚竿，還有水桶。

原來，他在釣魚啊……

“你這?家夥，怎麽跑這?兒來了？大家都找不到你。”林鶴松了口氣，理直氣壯地問。

仿佛剛剛把魚嚇跑的不是他似的。

“找我？晚上不是不用拍戲嗎？”

“額……不能我找你？你是不是沒吃晚飯？”

江秋十默了一秒，立刻轉移話題：“對，打算做烤魚。”

才怪，其實是想釣給小鈴鐺燉湯喝的。

林鶴被騙過去了，仔細往水塘裏盯，發?現魚還不少，立刻興奮地說：“你等?著，我把小鈴鐺帶來，我也來。”

“嗯，等?你。”

等?林鶴離開後，江秋十才轉過去，繼續盯著水塘。

池面景色微漾，漫天赤霞都在這方寸水池中。

魚竿動了動，有魚上鉤了。

他蹲下去，將線一點點收起，胡亂撲騰的小魚卸下魚鉤，裝進?水桶。

動作時，胃部再度傳來刺痛。他卻覺得輕松。

導演要求他拋卻那些表演技巧，單以最自然的形象出現在鏡頭下，他就是李燈，李燈就是他。

三尺講臺，恰巧是他曾經心之所向。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來曾經拍的綜藝，桃花村，桃花源，人們生活在虛幻中，分不清真假，不必顧及外界繁亂，只覺平安順遂。

一時間，他竟也有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假，唯有身上時不時傳來的疼痛，提醒他——你是江秋十，你不在戲中。

李燈不是你，你也不是李燈。

你不是他……

水面平靜，映照出他的身影。江秋十盯著自己的影子，半晌，他蹲下去，伸出手攪亂了滿池水鏡。

……

林鶴回來的很快，且不止自己一個，還帶了好幾人，工具同樣拎來不少。小鈴鐺在他懷裏咯咯咯地笑，看見遠處的江秋十後，伸出手喊：“秋秋！秋秋！”

這?下大家都笑了，江秋十同樣彎了彎唇角，伸手接過孩子。林鶴趁機放松放松酸麻的手臂，樂顛顛跑去池邊，低頭一看水桶，驚了：“臥槽你釣了這?麽多？”

明明他走的時候才一條啊。

魚釣得多是好事，大家坐在一塊兒說說笑笑，山村裏樹木並不繁茂，多是灌木叢，不一會兒，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綠瑩瑩的光。

“是螢火蟲！”小鈴鐺叫道。

她從小凳子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去撲，助理小丁跟著她以免小孩亂跑。其餘人笑著看小孩追螢火蟲玩，林鶴點起柴火，很快，那一點小火苗開始旺盛地燃燒起來，劈啪作響。

夜空明凈，燃起篝火後螢火蟲的光黯淡下去，小鈴鐺追了一會兒，怕離大家太遠，又慢慢走回來了。

她繞過其他大人走江秋十身邊，因為兩只手合成了團，只好用腦袋去碰對方的手臂。

“秋秋，秋秋！轉過來。”她小聲叫他。

江秋十沒去糾正她的稱呼，轉過身背對著火堆，略彎下腰問：“怎麽了？”

小鈴鐺很神秘地說：“秋秋，給你看！”

說罷，她合攏的手在男人面前打開。

三只螢火蟲慢悠悠從小孩手裏飛出來，一開始有些?慢，很快，那幾點綠瑩瑩微光飛遠了，在夜空中明亮起來。

“送給你的！”

說完，她噔噔噔跑開了，靠在爸爸旁邊，伸手去摸水桶裏的魚。

江秋十坐在原地半天沒動，背對篝火，面容藏在陰影裏。

半晌，他伸手摸上自己唇角。

他在笑。

小鈴鐺還在抓魚玩，名副其實的摸魚。

都是些小魚，林鶴便沒制止她。駱芳本來要繼續處理魚的，見狀換了個方位，背過去不叫小孩子見血，以免她害怕，悄悄把小魚處理好了，才串好鐵簽子，架上去烤著。

很快，小孩的註意力又被烤魚吸引過去。

“好香啊……”她小聲說。

駱芳趁機再抓一條，飛速處理後上架烤。

小鈴鐺繼續目不轉睛盯著看，火苗在她眼睛裏跳動。

過了一會兒，駱芳遞給她一條小烤魚，她道了聲謝謝後，邊啃邊低頭去數，迷惑了，揪揪林鶴的衣擺：“爸爸，少了一條。”

林鶴：“啊，這?個，這?個嘛……”該怎麽說才不會傷到孩子幼小的心靈呢？難道要他說你正在吃的這?條就是嗎？

“被你爸爸吃了。”江秋十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聲音溫柔，但?內容驚悚。

小鈴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裏的串串都不香了。

“爸爸，你好過分！”她轉頭譴責道。

“餵，你這?……我不是，我……”林鶴語塞。

江秋十說了一句轉身就走，深藏功與名。徒留林鶴和孩子解釋半天。

……

次日，大家夥早起準備拍戲。林鶴也早早起來了，洗漱完要出門，就看見小丁拎了個裝飯的保溫盒回來。

“又是他做的？”林鶴真覺得不好意思了。

“啊對，還是江哥，他說給小鈴鐺改善夥食。”

但?看那飯盒大小，明顯是成年人的飯量。

林鶴不知說什麽好，半晌，他低頭罵自己一句。

“你丫的就不該帶孩子過來。”

他帶著孩子待了三天，終於忍不住良心的譴責提前先回去，臨走前抓緊時間把自己的露臉戲份全部拍完。

小鈴鐺明明沒怎麽和江秋十相處，卻莫名很喜歡他，她很乖，不哭不鬧，趴在林鶴懷裏仰著頭問他：“我們什麽時候還來看秋秋哇？”

“等?他拍完戲。”林鶴說，“你知道什麽是拍戲嗎？”

“知道，媽媽說過，就是你要演另外一個人。”

“真聰明！”

江秋十目送他們離開，轉身回片場。

……

九月下旬，飛天獎公布入圍名單。

江秋十不出意料又在入圍名單中，放在娛樂圈內，他已不算太年輕，然而和其他六零七零後一比，又臉嫩得過分。

飛天獎屬於政府獎，既是政府獎，對他們而言反而有優勢。

近些?年娛樂圈爆出的跌破下限的事越來越多，粉圈問題再也不僅僅局限於網絡上一畝三分地，而是真正涉及到了線下，從逼未成年人氪金到成年人相互洗腦，幾乎嚴重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某些?部門一邊處理各種腦殘事件的同時，一邊希望打造出真正值得的偶像，把這?股力量好好用起來。

但?反響都並不很好。

偶像在國內本質屬於娛樂，大眾對於此類嚴肅話題娛樂化的行為並不感冒，甚至相當厭惡。

如?某官博推出的郭嘉擬人化虛擬偶像江山嬌與紅旗漫，不過幾個小時就被罵到下架。如?祖國母親變成“阿中哥哥”的操作，同樣令不少人反胃。

幾次試探都遭敗北，官方迫切需要一個正能量偶像對粉圈做引導。恰逢江秋十拿著自己一手創辦的公益體?系希望和官方合作，把這?張公益網完完整整地交給國家，加上今年承辦飛天獎的省份，光楓葉希望小學就建立了三十來所……

“而且老板你那部劇是和特殊部門一起合作過的，題材絕對沒問題。再說了，為了打造出一個年輕、積極向上的大滿貫偶像，這?一屆男主角我們可以展望展望……”

“對，而且老板你才拿到戛納小影帝沒多久，這?個國際獎影響力很大，政府把獎頒給你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入圍名單出來後，江秋十組織起工作室會議，大家一條一條分析。

內娛電視劇三大獎，飛天最為權威，其次是白玉蘭、金鷹。江秋十的幾部條件符合的劇都因時間問題錯開了白玉蘭申報，反倒是[子彈上膛]剛播完沒多久，可以期待一下今年的飛天獎。

“那就借你們吉言了。”江秋十和氣道。

他出席頒獎典禮，工作室才是最忙的，忙著聯系品牌要服裝要各種配飾，忙著聯系媒體?事先準備好兩份稿子，還有各種各樣人情?往來——江秋十在深山老林裏拍戲時可以推脫說走不開，這?類正式場合他必須參與，想趁機約他出來的人太多了。

九月底，頒獎儀式在首都臨近的某個省份開幕。

一貫地走紅毯，一貫地接受媒體?采訪，和其他人打交道，山村生活帶來的淳樸氣息立時被華服燈光遮掩去，他又是那個在聚光燈下閃閃發亮，絲毫不出錯的大明星。

人人都喜愛他，目光追逐著他的身影，在他拿下獎時，一起歡呼鼓掌。

他站在高臺上，眉梢眼角俱是溫柔笑意，獎杯耀眼又冰涼。

楓葉們都在網絡上啊啊嗚嗚地嚎，一邊為十哥感動落淚，一邊找他們心照不宣的暗號。

他又把楓葉藏在哪兒了？

江秋十在臺上說完獲獎感言，彎下腰沖臺下鞠躬，幾個眼尖的粉絲突然發現了亮點！

截圖！放大！銳化！

醬板鴨味：“好家夥！怪不得我們找了半天，原來十哥頭發?上撒的亮片就是楓葉形狀的！”

阿九：“這?也太考驗眼力了吧？這?都能發現的姐妹你是真的牛批！”

金蝶：“不管啦，讓我趴在十哥腦袋上嗅一下香味，嘻嘻嘻嘻。”

為融：“姐妹你太重了，你下來讓我上。”

那廂，江秋十緩步走下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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