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劇組拍戲，姜蓉沒有來。或者說，從那天起, 姜蓉都沒有再出現過。

工作人員們都免不了感嘆，少了個看美女的機會, 卓少安卻似乎沒受什麽影響，每天一如既往地早早來到片場，仍舊穿著一身方便活動的運動服，指揮工作人員忙活。

她既不說, 江秋十便不過問，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就行。拍戲之餘，他天天帶著狗在片場溜達, 懷裏抱一只最小號，腳邊跟著兩只M碼和L碼的同款狗子。下戲後戲服抖一抖, 能飄下一堆動物毛發，萌萌開玩笑說幹脆把這些毛收集起來做個毛氈算了。

江秋十還真的思考了一下，奈何技術不夠，遂放棄。

說這話時, 化妝師正在給江秋十卸妝，吸飽了卸妝水的化妝棉抹在臉上, 一點點拭去粉底。萌萌在一旁收拾衣服，她最近把頭發剪短了，跟著東奔西跑曬黑了點，遠看就像個假小子，整個人都利落了不少。

姜蓉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一天拍攝已經結束，片場人還沒走完，至少導演還在。江秋十等人出門時, 就看見姜蓉包得嚴嚴實實，來找對方。

他們已經坐上了車，萌萌扒著窗戶往外看，搖頭晃腦地嘆氣。

“萌姐，你幹嘛呢都？”阿祥嚼著口香糖問。

萌萌說：“我看個熱鬧。”

阿祥一聽就笑了，側頭往窗外瞄一眼，正看到兩人拉拉扯扯的樣子，一邊轉方向盤一邊說：“聽說她倆鬧別扭呢，別摻和。”

“你知道鬧什麽別扭嗎？”萌萌還挺看好這對的，難免覺得有些可惜。

“唔，不曉得。不過我聽說是卓導她爸不同意。”

萌萌啊一聲：“這有什麽不同意的呀，什麽年代了都。”

“就是！萌姐說的對。不過我還聽說……”阿祥壓低聲音，眉飛色舞。

……

聽他們越說越離譜，坐在後排的江秋十輕咳一聲，以示警告。

前排兩人瞬間閉嘴，彼此交換眼神，決定趁老板不在的時候繼續。

車上小電視正放著[濟世]，沒多久放到了結尾，恰好是江秋十唱的片尾曲。江秋十不得不再次睜眼，切換到下一集。

阿祥和萌萌都在前排噗嗤噗嗤憋笑，眼看再笑下去獎金不保，萌萌機智地轉移話題：“老板，濟世收視率很高呢，雅姐說找上來的廣告代言更多了。”

[濟世]播出效果的確還不錯，前期口碑起來了，後期註水不算太影響質量，評分差維持在0.2左右浮動。已經有一些大V把它列入17年爆劇名單。

江秋十閉目養神：“嗯，最近多少了？”

拍戲期間他沒有太關註[濟世]，只聽工作人員說還不錯的就放下心，轉而忙新劇去了。

萌萌翻手機，說出一個相當不錯的數字——如果沒有造假的話。

阿祥在一旁誇張捧場：“老板太厲害了，收視第一呢……”還要再吹兩句，被萌萌使個眼神，訕訕閉嘴。

“嗯，知道了。網播呢？”

“網播啊……等一下我看看。”萌萌翻平板中，“網播有八十八億了，估計明天就能破九十億。”

江秋十唇角輕微地掀了掀，說不出是喜悅還是諷刺，那一點點弧度很快恢覆平靜，最終也只說了句“知道了”。

阿祥從後視鏡裏瞅，對方怎麽看都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不像他以前跟組見到的一些人，收視率破個1.5尾巴都要翹上天了，這還不是主角呢都這麽狂，怎麽他就這麽穩得住？

最終，阿祥總結：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不因一點成果而驕傲自滿，實屬我輩楷模！

萌萌一看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麽，仿佛看到了剛入職的自己，揪揪對方衣角，搖搖頭讓他保持安靜。

她現在也估摸出了一點自家老板的心思，他現在肯定是覺得播放量太水了，想知道真實數據。

想到這兒她有點惆悵，數據這東西大家都買，誰敢暴露啊？更何況，十哥自己就是投資商，哪個敢把真實數據給他看的？

江老板並不知道員工內心戲這麽多，片場內作為藝人的工作結束了，片場外作為商人的工作還需要繼續。阿祥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終於把人送到了隔壁城市中心的某酒店。

江秋十早在出發前就換上了正裝，預備出席晚會，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下來，連頭發絲都絲毫不亂。

新劇正在籌備，演員還在篩選，今晚晚會就和新劇角色有關。不同的是，江秋十已成為挑選的一方。

哪怕阿祥開車已經用了最快速度，他到場還是遲了不少時間。

“抱歉，我來晚了。”

宴會廳大門打開，一道高挑挺拔的黑色身影邁步走進來，皮鞋輕敲擊光潔地板發出規律性的“篤篤”腳步聲，江秋十摘下禮帽，沖眾人微微一鞠躬。

為拍戲留的比普通男人略長些的發絲隨意撥在腦後定型，五官完完全全暴露出來，明亮大燈打下陰影，如西式濃墨重彩的油畫。無一處不精致，無一人能及。

“大家久等了。”

他露出溫和的微笑，一路和人打招呼，向會場中心走去。

他所過之處，眾人皆不由自主望其身影，活像隨著太陽東升西落轉臉盤的向日葵。

江秋十一貫深入簡出，若非必要絕不參加晚會，就連娛樂圈裏的某些著名慈善晚會也是只捐款不到場，因此，會場中大部分藝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江秋十本人。

不少精心做了造型過來的藝人心裏就只有一句話：輸了。

好在江秋十他自己不演，他是過來選人的。這讓大多數人心裏好受不少。

“沒有沒有，十哥來的時間剛好。”

“十哥是剛下戲過來的嗎？太辛苦了。”

“江老板最近氣色真不錯，拍戲忙也要註意保重身體。”

……

沒有人會責怪他，也沒有人敢責怪他，視線範圍內，盡數是水晶燈下最燦爛溫柔的笑臉。

兩個主角已經定下一個，為了防止演員之間撕番位，林鶴定下了一番大男主位置，另一個據說打算啟用咖位低於林鶴的藝人。

為此，被經紀公司帶過來的除了新人，還有不少二三線小明星。實在不行，其他角色也可以競爭啊，反正電視劇裏的大多數角色人設都還不錯，能吸粉。

江秋十眼尖地記下了一路經過的所有人的長相，在心裏暗自做排除。場中央林鶴可沒那麽大耐心，他也剛到不久，見好友來了，徑自過去攬住好友肩頭。

“你怎麽才來？我可等你好久了。”

江秋十比他高兩厘米，為此林鶴今天特意穿了高底鞋，攬肩頭動作做得無比自然。

江秋十正要回答，感覺不太對，低頭一看，譴責地註視他。

“看我幹嘛？看上我這雙鞋了還是看上我這個人了？”林鶴厚顏無恥道。

江秋十拉開對方的手：“怎麽？我看上你這個人了，你就打算離婚跟我嗎？”

林鶴嘶一聲，目含驚恐捂住胸口，正正臉色：“沒想到啊沒想到，作為朋友，你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那可不行，我的身心只為我老婆保留。”

“要不這樣，一三五我跟你，二四六七我就跟……”還沒說完，林鶴就被江秋十無情瞪一眼：“閉嘴吧，我沒你這樣的朋友。”

林鶴妻子正笑吟吟地看著兩人。

她的腹部已經有些顯懷了，穿了條寬松的裙子看不大出來。

周圍還以為這兩人能說什麽正經話，豎起耳朵聽的人全都無語了，心下倒是放松幾分。

這說明江秋十和傳聞中一樣很好相處嘛。

會場中央的舞臺原本有個小明星在演奏，因為江秋十入場短暫被打斷，這會兒李覆達示意對方繼續。她清了清嗓子，繼續唱起歌來，十指在鋼琴黑白鍵上飛舞。

李覆達帶著一個男人湊到幾人身邊，各自問好後做了介紹，他正是藍火的總經紀人申博文，公司幾經變動，這位元老級人物地位依舊穩穩當當。新簽的十幾個全都簽在他名下。

申博文客客氣氣：“江總，您看臺上那個怎麽樣？我新簽的一個新人梅梅，是個好苗子。”

彈鋼琴唱歌的女孩一襲明艷紅裙，唱的正是[夢回還]主題曲，同樣的歌曲由她唱來多了幾分柔美婉約。

江秋十：“外形還不錯。”側面看過去，骨相不錯，可上鏡。

“有請過表演老師嗎？”

申博文聽著有戲，忙道：“請了請了，她正在學，表演老師說梅梅很有靈氣。”

“過不久公司要試鏡，到時候看看學習成果。”江秋十沒有直接應下。

申博文臉上笑容不變：“好的，好的，我到時候讓她來。江總，您平常忙、壓力大，也可以讓梅梅陪您說說話……”

“不用。”

江秋十哪裏會聽不懂他這充滿暗示意味的話，直接打斷對方未盡話語，表情冷淡了幾分。

一旁的李覆達要氣死了。

他早就和對方說過不要動歪心思，江秋十看不上，誰知道表面答應得好好的背地裏來這套？

申博文也在懊悔。

早聽過這位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但他可不信天下有不偷腥的男人，小梅這麽漂亮都看不上？

莫非……

想到江秋十和林鶴之間的互動，申博文頓悟：“好的好的。”

壓低聲音：“公司還有幾個男練習生……”

話未說完，江秋十擡手制止：“別給我耍這些心思，沒用！讓他們好好練演技吧。”

他知道不少經紀人喜歡給小新人做這類拉皮條的活兒，以前剛出來時遇到過，後來自己明確拒絕多次後總算少了些。

結果，今天又遇上了？

“老李，你公司的經紀人？”江秋十轉頭看向李覆達，似笑非笑。

李覆達：“誤會，我們公司都是正經人。”

臺上梅梅表演完一曲，彎腰鞠躬，長長的卷發映襯著明媚笑容，格外亮眼。

臺下眾人也很給面子，鼓掌喝彩。

正面看，臉龐又小又精致，只是不大記得住臉，用俗話說，就是“美得沒特色”，像一張流水線上生產出的標準整容模板。

她歡快地跑下來，向聚在一塊兒的幾人問好。

蘇佳倪皺皺鼻子，拉著老公走開了。江秋十客套應付兩句，同樣離開。

除了不少新人外，一些大牌明星藝人也在，有的純粹過來玩玩，有的順便推薦下自己簽的藝人。

這年頭，光拍戲能賺幾個錢？還要跟公司分成。自己轉行當老板的藝人越來越多了，再不濟也要開個工作室，合理避稅。

只不過江秋十是他們之中的翹楚，全場身家加在一起可能都比不上他的盈利。

李茵茵就是其中之一，她身邊跟著熟悉的新人蔣菲兒，李茵茵特地帶著她過來打了聲招呼。

江秋十敏銳察覺到今天對方的笑容格外高興。

對方不說，就不過問。總歸是有些交情的熟人，聊了聊後，江秋十主動邀請蔣菲兒參演其中一個角色。

女二號，對於蔣菲兒這樣的新人而言非常不錯了，以她的演技足夠駕馭。

方才被他丟一邊的申博文和梅梅，看到江秋十和李茵茵她們攀談。申博文還好，知道自己可能哪裏踩雷了，正琢磨著補救。梅梅可忍不了這個氣，眼圈一紅就想掉眼淚，申博文轉頭一看這位小公主又想作了，忙不疊把人拉一邊邊哄邊教育。

“我的小公主誒，你想幹什麽呀？這裏這麽多人，你哭起來，是想幹什麽？”

“我可告訴你，他已經夠給面子了。你就是公司捧著你才飄了。你要碰上那種給你灌酒喝的，當面扒你衣服的，你能怎麽辦？”

梅梅一跺腳：“又不是只有他能投錢，大不了我自己拍。”

申博文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對，你家裏是有那麽幾個錢，你能投的過人家？你知不知道這個行業裏每年投錢打水漂的有多少？你家那點錢是可以讓公司照顧照顧你，跟他拼？”

“別怪我說話難聽，現在是我們求他，不是他求我們。人家還沒怎樣呢你來甩臉色？你這脾氣不改，遲早吃大虧！”

梅梅瑟縮一下，瞪了眼遠處的蔣菲兒：“那怎麽就選她了？她那麽醜。”

大約直男都愛網紅臉，申博文也覺得梅梅要比李茵茵邊上那個漂亮，哄道：“可能你今天穿太艷了，下回咱也走清純路子，啊。把眼淚憋回去，別得罪人。”

圈裏最怕的就是得罪人，像她這樣擺臉色，江秋十不一定會計較，但誰知道會不會惹上哪個小心眼的，隨便使點絆子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江秋十還在和李茵茵談時，郁文靜悄悄走到附近，等著打招呼。

選秀的那一批幾乎都來了，各自經紀人帶著，唯獨他的影視約正在兩個公司之間交接，目前還沒有定下經紀人。

江秋十餘光瞥見郁文，招招手讓對方走近，他像是沒註意到對方那糟糕的造型，徑直將人介紹給李茵茵。

“郁文很快就要簽到我公司名下，還望多多關照。”

聞弦歌而知雅意，李茵茵是個聰明人，對郁文的態度就不像對其他小新人一樣愛搭不理，笑容親切地鼓勵了幾句。

目光在對方明顯不合身的綠色西裝身上溜了溜，她笑道：“小朋友這一身還挺有特色的，自己搭的嗎？”

郁文知道這不是告狀的時候，坦然笑道：“對，不會搭衣服，茵茵姐見笑了。”

李茵茵噗嗤一聲笑出來，隨口應付兩句，又和江秋十道別，才帶著蔣菲兒離開。

蔣菲兒剛才就忍著笑，走遠後悄悄和李茵茵湊近了，兩人站在陽臺角落，彼此間呼吸可聞。

“茵茵姐，那人品味有點奇怪哦。”

李茵茵鮮紅的指甲輕輕一戳對方額頭：“小傻子，這是有人整他呢。”

綠色西裝配棕色運動鞋，牌子倒是夠了，就是尺碼不合適，她可是看到那個傻家夥走路都別扭。

蔣菲兒瞪大眼：“還有這樣的？”

“小沒良心的，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你才沒見過，想當初我也這麽過來的，嘖。”李茵茵點燃一根女士香煙，雲霧繚繞，氤氳了半張精致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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