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機器滯澀，劇組不得不每天一大早用熱水袋給機器暖暖，才好開拍。

主演們從化妝酒店一齊來到片場後, 外頭裹著軍大衣或長羽絨服，他們比起機器來也好不到哪兒去, 桌上放著冰水，待開拍前含幾口，避免張口就是熱氣。

“來來來，各部門就位——”

鏡頭前, 方才還在和群演開玩笑的江秋十趕緊到一邊小桌上拈了塊冰含進嘴裏，羽絨服脫下遞給站在一旁等待的萌萌，露出身上單薄的襯衣。

郁文等人被直接拉到片場, 見到的就是一幫人熱火朝天的樣子。

劇組裏能當事兒的都在忙，負責選角的副導演還要晚點才來。工作人員跑去問了制片人後, 得到個“叫他們等一等”的答案，便搬了幾張小凳子叫他們坐一邊等會兒，連杯水都沒倒就匆匆忙忙走了。

在外面候場的群演們見來了好幾個長得好看的年輕男孩，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身處議論中心的幾人卻不好過。今天拍的是外景, 寒風吹的他們打哆嗦，看其他人都在外面, 他們想提出去屋子裏也不好開口。

這和他們想象中的拍戲不一樣！

原本，作為好苗子被挑出來的幾位都是能吃苦的，練習生生涯少不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但隨著比賽推進，個人粉絲越來越多，大多數已經忘了上一次寒風裏等待是個什麽滋味。

本來就是幾個打醬油角色，以他們的身價來拍都是屈就了，怎麽還讓他們坐這麽久的冷板凳？

個個掏出手機玩起來。

郁文是下定決心要給劇組留個好印象的, 他硬生生忍住了。見工作人員沒有阻攔他們的意思，便走近了些，依次揚起笑臉打了個招呼，確保沒有落下人後，才站在外邊看劇組拍戲。

一排排黑色機器，沈默地對準空地中央的兩人，周圍放著兩塊白色打光板。

導演正在試光。

攝像頭這東西郁文對它一點都不陌生。在舞臺上時，他總是對著攝像頭盡力表現自己，跳得更激烈些，表情更抓人些，讓自己能夠在鏡頭裏待久一點。

而拍戲，是郁文全然陌生的領域，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些細節，讓自己能夠在這個從未涉足的領域落腳得稍微安穩些。

導演調試完了機器，拿著大喇叭喊：“好——預備——Action！”

衣著單薄的兩人面部表情瞬間一變，仔細看過去連身形似乎都變了樣。

郁文說不出那種感覺，就好像……這兩個人都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那廂，男女主角飾演的角色開始對話。

電影全部采用現場收音，片場極其安靜，郁文能清晰地聽到江秋十與陳雁回你來我往的爭執聲，話語裏極為濃烈的情感噴湧而出。

他閉上了眼睛，認真傾聽。

哪怕沒有看到場景，他眼前似乎也出現了兩個悲哀的、爭吵的一對年輕男女。

這就是那些人說的臺詞功底嗎？

郁文一直沒覺得自己說話有什麽缺陷，也從不覺得電視上看到的演員說話有什麽特別之處。直到今天現場聽了一耳朵，忍不住拿自己說話方式與江秋十對比……好像，不太行的樣子。

他禁不住擔憂起來，等會兒面試真的能過嗎？

第一條比較簡單，三兩句話，很快一條過。

“Cut！”

游導誇了幾句，讓他們休息休息，準備下一條。

助理們忙不疊給人披上外套，正打著游戲的幾人一擡頭，只見烏泱泱一群人擁著兩位主演往這邊過來，為首的正是江秋十與陳雁回。

臥槽！趕緊收起來！

一瞬間起身，多年習慣讓這幾個大男孩彎腰鞠躬。

“江老師你好！我叫祁崇。”

“江老師陳老師好，我叫懷明哲。”

臉都凍僵了，卻依舊要展現出最燦爛的笑容，以期冀對方能夠記住自己，留下好印象。

……

江秋十客氣回應：“你們好，我是江秋十。”

天兒太寒涼，陳雁回臉上有點卡粉，隨意打了聲招呼後坐另一邊讓化妝師補妝。

江秋十身上裹著黑色的厚羽絨服，助理萌萌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潤潤唇，又緊張地給人塞上暖寶寶。他窩在軟椅上對那幾個大男孩微笑道：“別客氣，大家都坐，今天有點忙，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

說著，萌萌順帶給他們也倒了杯水，紙杯燙熱，正好暖手。

沒想到江秋十竟然這麽平易近人，幾個練習生都有點兒不知所措，相互推辭一番，還是坐下了。

他們身後雖然背靠著大公司，近日被粉絲捧地也有點兒飄，但在這一位面前是不敢飄的。

公司對接人員在臨走前反覆提醒，選沒選上無所謂，總有其他機會，要緊的是千萬不能得罪人。

更何況，面前這一位，同樣練習生裏不少人的偶像與奮鬥目標。

見奮鬥目標就在眼前，態度還這麽親切，手裏捧著杯熱水的幾人不知不覺間放松了不少。

本來按照預想，他們應當在江秋十面前表現表現自己的，可不知為什麽，硬是沒有人敢主動說話。這批年齡最大也就十九歲的大男孩們只能乖乖坐著，一問一答。

“對了，我記得你們公司說會借給劇組六個好苗子的，還有一個人呢？”江秋十閉著眼睛讓造型師給他整理額前發型，問道。

“欸，郁文呢？”

“郁文在那裏，他怎麽跑那邊去了？”

“小郁，快過來！”

半是刻意表現半是真實，他們非常樂意在江秋十面前展露下友好情誼。

一直盯著這邊瞧的郁文這才飛快跑過來。

“看你，真是的，跑哪兒去啦？江老師來了都不知道”隊友親昵地一把攬過對方的肩抱怨。

郁文憨憨地撓撓頭：“我剛剛在看江老師和陳老師拍戲，看他們拍完之後不好意思過來打擾。”

說完鞠躬自我介紹：“江老師你好，我叫郁文。”

江秋十笑著擺擺手：“不用那麽客氣，稍微等一等吧，副導演馬上來了。”

他睜開眼，微笑：“努力表現，很期待和你們一起合作。”說著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上位者平易近人很容易叫下層者感動，至少這幾位練習生因為江秋十的一句話，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

郁文心裏有點郁悶。

原本按照昨晚其他幾人並不太感興趣的樣子，他的競爭力要小很多。現在看他們一個個都上了心，意味著自己的可能性要小不少。

道具很快調試好了，游導拿著大喇叭喊人，江秋十催促著化妝師的動作，然後不得不從才坐熱沒多久的軟椅上起身。

“現在先講戲，一起來聽聽？”

見江秋十並不是表面客氣，幾人連忙道謝。

“謝謝江老師給我們學習的機會。”

“謝謝江老師。”

……

游導對小尾巴似的跟著的六人並不熱切，應了聲知道了過後讓人打電話叫副導演趕緊過來挑。

六個人，太多了，為了幾個沒出道沒演技的新人加戲，沒必要。

更何況乍一眼看過去，骨相好的沒幾個，一個個紅黃綠毛的，挑了他們還得染頭發。

幾位大男孩乖巧如小雞崽，讓挪窩挪窩，讓說話就說話，時不時捧一把導演，還真叫導演看這幾人亂七八糟的頭發也順眼了些。

誰都不會討厭說好話的人嘛。

副導演匆匆忙忙來到劇組，他正忙著公司的事兒，被叫來之後拿著本子琢磨半晌，圈出了幾個位子。

要能表現好，就擠一擠，全部塞下，畢竟這個選秀風頭還沒過去，這幾個練習生也有點人氣。

得知自己角色也許會不保的幾個小配角瞬間臉色就不好看了。

能擠進劇組，哪怕只是露個臉，都要靠著不少七拐八彎諸如攝影師二嬸家三外甥女這樣的關系。反正罪不罰眾，這幾人一窩蜂跑去向副導演求情哭訴了。

幾位練習生自然知道，自己要進來就必然會擠走其他人的位子，但……難道要為別人就放棄競爭嗎？

來都來了，沒有一個說放棄的。

游緣平日裏看著就嚴肅，正經起來更嚴肅了：“既然你們是老李介紹過來的，那我會給他這個面子。你們好好表現，我老實說，你們不一定能全部留下。”

“剛過來什麽都不知道的話，今天就在劇組裏看一看，學一學。今天下班的比較早，不耽誤你們回去。”

和當初預想的完全不同，這幾個練習生老老實實地在劇組待了一整天。

郁文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其他幾人則完全沒有想過，拍戲竟然也輕松不到哪兒去。

個別人心裏開始打退堂鼓。

一天戲份結束後，見陳雁回和江秋十邊卸妝邊談話，郁文鼓足勇氣來到江秋十身邊。

“江老師您好！我是郁文，你還記得我嗎？”

江秋十點頭：“當然記得，有什麽事嗎？”

郁文顯現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模樣：“我真的很喜歡演戲，將來也想走這一條道路。江老師，這幾天我可以跟在您身邊學習嗎？”

江秋十看了他一會兒。年輕人眼裏滿是堅定。

“好，記得和公司報備一下。”

一片沈默過後，郁文聽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答覆。

“我只希望，你是真心想走這條路，認認真真演戲。”江秋十說。

他很願意多培養一些新鮮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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