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十美的十”正捧著平板守直播。

她平常就是個話癆, 這會看視頻之餘自然不忘發微博文字直播，以解加班小夥伴們的相思之苦。

“十哥入場了，黑西裝酒紅襯衣打底，還別了一朵玫瑰花！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太好看了。“

“十哥和CYH搭檔一起走，夢回還劇組基本都來了。”

“第一個頒獎的是最佳女演員, 十哥和CYH一起頒獎, 23333他們的小劇場真的很逗……”

……

既然是頒獎嘉賓，早在排練時陳雁回就明白這個獎項和自己無關。她抑制住內心酸澀, 盡力讓自己笑的真誠、大方, 一舉一動不出錯。

幸虧臺上共同頒獎的嘉賓是江秋十, 兩人早已通過合作培養出默契，彼此熟絡地調侃幾句後，甚至還不按臺本現場發揮了幾個小段子。

估摸著時間到了, 江秋十自然地將話題引回獎項上來，他捧著臺本, 讓陳雁回能夠順暢地宣讀頒獎詞：

“獲得第二十八屆金鷹獎，觀眾喜愛的女演員是——”

慣例性的停頓幾秒，增加懸念, 現場音樂及時調整成快節奏擊鼓聲，陳雁回能清楚看到臺下女演員們或微笑或撫肩極力遏制住渴望而表現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樣。

她咬唇冷靜下來，冷靜地說出那個名字：“文倩。”

音樂聲大放, 掌聲雷動，化著精致妝容的文倩捂嘴瞪大美目，不可思議地左右張望問了好幾句：“哇——是我嗎？真的是我嗎？天哪……”

江秋十鼓掌：“是的, 文倩姐你沒有聽錯，恭喜你。”

兩人悄然退回觀眾席，坐在臺下看臺上人說著千篇一律的獲獎感言。聚光燈下，金色獎杯雙翼流光溢彩，隨著文倩的動作上下輕晃，似展翅高飛的雄鷹。

媒體早早寫好了稿子，現在就是拼手速的時候。各大網站頭條開始推送文倩榮獲第二十八屆金鷹節最受歡迎女演員獎的消息，文倩拿下了開門紅，以她為開端，獲獎名單呈井噴狀陸續刷屏。

“最佳編劇柳澤文。”

“觀眾喜愛的男演員申仲景。”

“優秀電視劇獎【我的好老師】【唐明皇傳】……【夢回還】……”

……

一眾主流紅色劇中，【夢回還】顯得格格不入，但少有人對此表示質疑，劇的質量和收視率擺在那裏。最佳編劇與男演員獲獎者亦屬於低調實力派。唯有文倩是流量女星，少不得有自媒體瞄準她炮轟。

金鷹獎的頒獎標準是不是越來越低了？同樣一部劇裏，鐘慧敏前輩演技比她好多了也只獲得提名，反而是文倩作為劇裏最大的敗筆竟然能拿獎？這是時代的悲哀！是金鷹獎的失格！

然而，只要能拿獎，流言蜚語都是一時的，況且文倩在【幸福一家人】中的表現可圈可點，幾年過後，誰又會在意幾個營銷號說了什麽？

文倩粉絲皆是抱著自豪且興奮的情緒參與罵戰。

外界輿論會場中人皆不在意。坐在臺下，眼神便只瞅準了獎項，能走到這一步，誰還沒挨過罵呢？

見陳雁回隱約帶些心緒不寧，江秋十瞥向她，眼神極輕快收回，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會成功的。”

聲音極輕，陳雁回甚至不確定那是不是幻覺。

觀眾喜愛的女演員獎有兩位得主，當另外兩位頒獎嘉賓登上舞臺要準備宣讀第二位獲獎演員時，陳雁回已經做好了鼓掌的準備。

“……獲得第二十八屆中國電視金鷹獎最受觀眾喜愛的女演員是……”

短暫又漫長的、令人焦灼的等待，背景音敲鼓聲急促似心跳。

陳雁回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

江秋十為她露出欣喜的笑，輕輕推了她一把。陳雁回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喜悅的笑容，她像是踩在雲端，極力遏制住輕飄飄的觸感，提起裙擺穩穩走上臺。

“十全十美的十”文字直播持續跟進：“CYH獲得了觀眾喜愛的女演員獎，獲獎感言還特地感謝了十哥呢，誇十哥演技好。”

楓葉們追直播之餘，內心也有些焦急。說不在意那是假的，陳雁回都拿了獎，十哥演技也不比她差，應該，或許是能拿獎的吧？

最不濟，最具人氣演員一定得拿下！投票加油鴨！

粉圈對偶像心態大抵都是崇拜加憐愛的。

因為本人遙不可及的美好而崇拜迷戀，努力融入集體去接近那顆星星後卻發現，有太多太多的因素阻攔著偶像散發光芒了。這個物欲橫流的骯臟世界配不上我的幹凈純潔的小王子，他那麽好，粉絲就應該更好！決不能讓粉絲成為他的累贅！

愛他，就要給他最好的一切！

屏幕時不時會切換到人氣獎投票結果，江秋十的票數和其與第二名的差距一直在上漲。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屆人氣獎得主就應該是江秋十了。

既木已成舟，其他人眼紅也是無用，倒不如大方恭賀。

臺上頒獎仍在繼續，第一項觀眾喜愛的男演員獎已經頒布，現下馬上就要頒第二個，頒獎嘉賓上臺演著千篇一律的小劇場。陳雁回平覆下得獎後激動的心情，不由得為身邊人擔心。

一旁江秋十端坐，似乎正為小劇場著迷，看到興起時忍不住拍掌微笑，就算兩位嘉賓停止搞怪打開了臺本準備宣讀獲獎名單，他也一副閑適模樣。

這人……真的不著急嗎？陳雁回又瞄了他一眼。

直播鏡頭盡責拍下這一幕，江秋十本就坐前排，又是得獎熱門人選，攝像機盡責地將這一幕拍下。

“十全十美的十”忍不住發了條僅朋友圈可見的微博：“CYH什麽意思啊？她老是轉頭看十哥，我本來對她還有好感的，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不少同樣刷著直播的楓葉亦發覺這一問題，群裏、朋友圈悄悄聊起來。

“港真，雖然我吃尋求夫婦，但是僅限於劇裏，真人就算了。”

“附議。”

……

但很快，粉絲就顧不上陳雁回，她們期待已久的場面真正來臨時，激動到不能自已。

“第二十八屆金鷹獎觀眾喜愛的男演員獲獎者是——”

觀眾提起了心。

“江、秋、十。”文倩一字一頓說出了那個名字。

掌聲如雷！

江秋十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有點兒意外。很快，他就恢覆到慣常冷靜模樣，起身系上西裝紐扣，邁向舞臺。

大熒幕放出【夢回還】片段。

束發白衣男子於山巔雲間仰頭狂放痛飲，汩汩酒液順著臉頰流淌下衣襟。他抹了一把臉，滿手不知是酒還是淚的水漬，眼神灼灼明亮。

“世間眾生，莫不輾轉生死於六道之中，天下誰人能超脫？”

酒壺一扔，他仰天悲愴大笑，“我是個俗人，看不透生死。只求今生——不求來世。”

後半段落拓不羈地拖長了音，和著大笑，臺詞卻絲毫沒有拖後腿。更難得的是，這是原聲現場收音，可見江秋十臺詞上下了苦功夫。

江秋十一張臉脫俗出眾，粉絲戲稱靠臉吃飯可解全球饑荒也不為過。然而夢回還中，觀眾卻常常忽略這張令人難以忽視的臉，更多為其隔著屏幕也無法忽視的斬天破地誓不回還的氣勢所懾。

因著這一身氣質，導演格外偏愛在單人拍攝時從中近景慢推至面部特寫。本有些中二的臺詞因這飽滿情緒也顯得悲壯，熒幕定格於仙人眉宇間大特寫，愈發突顯眼神鋒銳如刀光，氣勢如虹。

場內寂靜了一瞬。

老實說，江秋十作為一個正式拍戲不過兩年的新人就竄到一線已經夠讓人驚訝的了，人們天然地對“流量明星”帶著輕視。就算【夢回還】再好看，收視率再高，也難免有思想守舊覺得仙俠劇上不得臺面。

臺下認為江秋十就是賣臉的不在少數，哪怕他們根本沒有點開看過哪怕一秒，僅憑借一張臉就自覺找著了“花瓶”證據。現下不過短短一段VCR，便折服了不少心存猶疑的觀眾，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

場內和場外的楓葉都要激動瘋了。

“啊啊啊啊江秋十牛逼！！”

“這可是憑借自己實力拿的主流獎，不是粉絲投出來的那種人氣獎。以後誰還黑十哥演技不好？自家正主先拿個金鷹獎再說！”

“嗚嗚嗚十哥一路走來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恭喜十哥！”

……

超話、貼吧乃至QQ部落裏溢滿尖叫聲和彩虹屁，過了不久各種抽獎博也新鮮出爐。

媒體通稿同樣實時更新，在江秋十和金鷹獎兩大熱點重合下，“江秋十最受觀眾喜愛男演員”很快蹭上了熱搜小尾巴。粉絲們抓住機會刷熱搜，詞條從末端一路直上，卡在前五保持不動。

雅姐收到不少祝賀信息，她忙到飛起都沒時間關註金鷹節。這會兒得到消息也是開心的，樂呵呵給工作室員工發紅包，囑咐各位領紅包同時不要忘了加班。

江秋十站在臺上，聚光燈下。

他不是第一次登上頒獎臺了。從小學起，只要有他參加的比賽，就沒有不拿獎的，說過的獲獎感言更是數不勝數。

無非是一連串的感謝罷了，這是最不出錯的模板。

而我這回，又該感謝誰呢？

江秋十望著臺下一張張花團錦簇的笑臉，有那麽一瞬間不為人知的失神。他眨眨眼，回過神，從頒獎的省級文化部門官員手中接過獎杯和證書，禮貌躬身道謝。

“很榮幸，我能夠得到這個獎，在這裏，我要感謝夢回還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感謝鄭源導演，感謝編劇蒙魯魯，感謝所有支持夢回還的觀眾們……”

即便是得了這樣一個對自己事業有極大幫助的獎項，江秋十的表情依舊是淡然的。他確實在真誠微笑，眼裏一片波光瀲灩，挑不出毛病。

“……評選前，我曾告訴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現在看來，我是有幾分幸運的……”

能夠重來一次，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我喜歡演戲，我熱愛演戲，我希望能夠把演員作為終身事業……”

是真的喜歡嗎？

那不重要了。

終身事業，當然是終身事業，江秋十不也是演出來的一個人嗎？

演出來的江秋十去演譯由江秋十飾演的其他角色，大獲好評，真是黑色幽默。

“……我希望自己能夠不忘初心，去盡自己的力量，拍出更多優秀的作品，不辜負每一個角色，每一位觀眾。”

江秋十說完這句全場最真誠結語，單手握住獎杯證書，另一手貼胸口躬身行了一禮，才帶著獎品退場。

他比誰都更加清醒地明白，角色才是演員立身之本這個道理。

沒有好角色，兩三年就該被淘汰。

不少演員入行後被輕易得來的塊錢迷花了眼，只需裝裝樣子就能年入千萬，有粉絲，就有市場，就有人願意當冤大頭，做什麽還要費盡心思練基本功？

江秋十不願意，也不必被這些短時間的糖衣炮彈腐蝕。

他要的，是家喻戶曉，眾人皆知。

他要的，是青史留名。

是長生。

作者有話要說：“世間眾生，莫不輾轉生死於六道之中”這句摘自佛教對六道輪回釋義。

小劇場:我宣布，最受觀……

江秋十:等等，最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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