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最後還是與沐瑪一起做好了晚餐，秋也也覺得盤子裏的羊排味如嚼蠟。

“那個叫景山的男人有點奇怪啊……”

“嗯？怎麽了？”

“他看你的眼神比較怪，好像很討厭你，又不完全是那麽回事……”

餐畢收拾桌子的時候，聽見沐瑪這樣說了一句，心臟不由得一收。

相對於自己不敢回想，秋也更害怕的是被沐瑪知道。如果沐瑪知道景山是一個對自己有欲求的不軌男人，不管自己多麽堅定，這件事都會惹沐瑪不快。而他也十分不想被第三個人知道，自己曾被景山擁吻。

更可怕的是自己彼時不正確的羞恥反應。

“可能是吧，那個人我也見過幾面了，就覺得思維比較奇怪，其餘的完全不了解。”

佯裝鎮定的表象，秋也臉上做著雲淡風輕的表情，然而實際上抓著盤子的手已經顫抖到不行，只差脫手摔在地上。

這樣的自己，讓秋也想起了羅生門中，名叫手帕的一篇。喪子之痛讓美麗端莊的女人除了臉以外身體的所有地方都在哭泣，若不是想要低頭撿東西，想來這個秘密不會被輕易揭露。

可那個女人的痛苦可以讓人知曉，暗藏在秋也心裏的秘密卻是完全不能說。

“是嗎？原本還以為他是個不錯的人呢。”

又像往常一樣，在沐瑪吃過晚飯，看了會跟工作相關的東西，便拉著秋也的手，溫柔地祈求他脫光衣服戴上羞恥桎梏，然後再一次舉起手中的東西開始自我舒壓。

但無法專心閉眼的秋也，總是反反覆覆想起那個男人，在臨別的時候說的話。這讓他開始厭煩，毫無耐心。但掙脫不開身上的枷鎖，秋也只有拼命忍耐，因為他愛著沐瑪，他覺得既然愛，就一定要有所付出。

但是他久違地嘔了出來，這是距離新婚嘔吐半個月後的首次，集中不了的精神和混亂的思維終究沒有將那股惡心的心情壓抑住，跪在馬桶前，雙膝因為長達接近半小時的承重現在正一陣陣泛著刺痛，明天很有可能淤青。

但這讓秋也滿足。

即便晚飯都吐幹凈，只剩下苦水侵染著舌根，這種找到了愛的方式的後遺癥卻也是自己愛著別人的證明。同樣也是，有人願意讓自己愛著的證明。

相較於孤寂麻木的單身生活，結婚後再辛苦，都讓人有所期待。比如今天，他終於像尋找到了遙遠的寶藏一般，珍貴的時光足以讓他回憶好久。

嘔吐過後，躺在床上的秋也撫摸著胃，感受掌心溫暖的熱度傳達到身體裏，四面八方的寂靜突然朝著他壓了過來。

瞪著眼睛註視著並不刺眼的燈，秋也突然不敢關掉它。自己也很奇怪，明明今天與往日沒什麽區別，但為什麽在黑暗完全填滿房間時，喉嚨肺葉都感受得到猛烈的窒息感……

“好奇怪呵……”

一下一下撫摸著胃的位置，那恐怖的窒息感一次次來襲，每次不到兩分鐘，必然會再度將燈打開。自身體深處傳來的恐懼從沒有過，但不管如何今夜秋也就是沒辦法關燈。

他想去看看沐瑪，便下床走到主臥門前，輕輕敲了兩下門，然後擰動把手打開了門。

“怎麽了？”

鼻梁上的眼鏡反射著淺藍的色澤，倒映在鏡片上的畫面全都是時尚雜志的彩色圖片。

沐瑪每次在設計新的香水時都會看很多時尚的東西以提升新品的受眾度與時尚感。香氣不像服飾，只要跟著潮流的大趨勢就能輕松熱銷，這種無形穿在身上的，看不見卻十分能體現個人氣質的東西實際上很難弄。

但公司並不是奢侈香氛沙龍，設計的產品最終的目的便是賣得好。沐瑪最終還是要趨向於利益，即便自己積累了很多，一腔熱愛最終還是要被限制著。但不論何時，她從不肯松懈。

“啊……你在看什麽？”

兩人一個小時前，關系還不是這樣。

沐瑪毫無感情地將跪在地上的秋也踹倒，赤腳踩在這個男人的肩膀上，並不斷嘗試碾壓。秋也被踏得悶哼不說話，沐瑪就不斷問他“痛不痛”，“不覺得羞恥嗎”之類的。

像被貴族踐踏的賤民一般的秋也，如今才坐在沐瑪的床邊，跟自己的妻子站在對等位置聊天。

“一些奢侈品出的雜志，你有興趣？”

不管是眼前的筆記本還是放在一旁的實體雜志，秋也都是一概不懂的。作為一個悠閑懶散的會計，除了考取資格證，他根本就沒這些需要努力的。

秋也對時尚實在沒概念。

“不是很懂，而且……”

指了指桌上最外側的一本，秋也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歐美的模特一臉的斑點，皮膚又很黑，我覺得，還不如你來拍……”

“啊？哈哈哈……”

沒想到沐瑪會被一句話逗得停不下來。她鄭重地舉起那本書，然後開始解釋給秋也聽。

“東方和西方的美麗確實不同。中日韓喜歡看白凈性感又泛著甜美的，在我們這個行業，它就像是奶油爆米花。但是歐美的模特大多看中健康的膚色，健美的肌肉，所以更貼近野性的，同時線條也是明朗的。比如這個模特，雖然一臉雀斑皮膚黝黑，但是她的氣質裏有一種原始野性的美，也就是麝香的猛烈與胡椒的辛辣。能理解麽？秋也。”

像是在上課一般，秋也聽得雲裏霧裏。他知道爆米花的味道，但是麝香卻不知道。秋也想，如果沐瑪是爆米花，自己就是愛著爆米花味道的。

“但我還是覺得你比較好。”

秋也凝視著沐瑪的眼睛深情而真摯，他那一如既往的溫柔，像是不要錢一般，傾覆而出，眼波都泛著寵溺的柔情。

“好好好！但是我更喜歡現在的工作，多謝你的肯定啦~該睡了吧？回去吧。”

沐瑪再低頭，已經不再理會那不斷溫柔拍打過來的眼波潮水，將秋也徹徹底底晾在了一旁。

尷尬到了冰點，像發射到太空中的電波消失了一樣，得不到回應的秋也抿了抿嘴，楞了一會才擡起沈重的胳膊，道了句晚安後便走出去關上了房門。

可腳步沈重，再躺下去，不能關燈的情緒和剛才一模一樣，絲毫沒得到緩解不提，如今心境更加淒涼。

慢慢來，沒事的。秋也這樣安慰著自己，相信總有一天他能真正向沐瑪靠近。

手機嗡了一聲，睜眼的秋也被寂靜夜中的震動嚇了一跳，打開之後發現是許久不跟自己聯系的景山發來的消息。

但讓他驚訝的是，那是手打的一份羊排做法。秋也又一次肯定，景山是個怪人。不只是言行，連思維都是。

本想當做沒看見，但消息顯示已讀，不回覆又有點不禮貌，只好勉強著發了句謝謝過去。

【如果你學不會可以來問我，我教你到學會為止。明天吧？有時間嗎？】

試圖主動教秋也做羊排，這讓人覺得有些熱情到煩惱，尤其這個人還曾對他出過手，那一日咬破的嘴唇好幾天才恢覆。

不自覺皺起了眉的秋也快速在手機上回覆著。

【不用麻煩了，羊排已經吃掉了。而且明天出差，下次吧。】

這樣就能好好地拒絕了吧！打心眼裏不想見到的人，偏偏是最麻煩的，本就心情不太好，如今又添了分愁苦。

【你去哪裏出差】

快速回過來的消息甚至沒有標點符號，生硬的口氣就像景山就在眼前一樣，真是個容易讓人惱火的男人。以至於回覆的時候，秋也同樣口氣生硬。

【大阪出差一個月】

【哦，那祝你一路順風。】

沒想到這次沒有再糾纏，景山幹脆的回話讓秋也得心瞬間落回了肚子裏。怕他繼續跟自己說些有的沒的強迫約定之類的，但最後還是再一聲晚安之後，亮著頭頂的燈睡著了。

秋也想，等自己回來，一定要買一盞舒適的床頭燈，這樣明亮著睡著還是不習慣。

第二日便是星期六，草草收拾了要帶的東西後，秋也乘坐上了去往大阪的新幹線。

天氣不好，慶幸自己有帶傘出來的秋也坐在窗邊，撐著下巴呆呆地看下著小雨的陰天。

遠處有層積雲深淺變化著灰色，拍打在玻璃上的雨滴無法停留而是被拉成斜斜的水漬，不斷扭曲的視線隨著高速前行而變得模糊，低溫潮濕的水汽讓車內的窗子也沾染上一絲絲白霧。

秋也直接用手指抹上霧氣的中心，沒有繪畫天賦的秋也只是抹出一塊方面視線通過的小小窗口。

一個人出差沒多舒服，新幹線總是人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只有秋也一個人坐在這個位置上，不管是身邊還是對面都沒有人。

凝成水珠的濕氣逐漸向下滑落，像一支棉花糖般的形狀逐漸形成，秋也索性開始塗抹旁邊的地方，將更多氤氳在窗子上的淺淺白霧擦成濕掉的印記。但不管擦多大一塊，最後凝聚在一起的水分都會流到窗邊，不一會兒便形成了類似於奇怪建築物一樣的印記。

秋也覺得這種圖形有些眼熟。

倒不如說這種行為他更眼熟。

可秋也一時想不起來，到底自己什麽時候做過這種行為。上一次看到窗戶被五月的水汽暈濕，已經不記得是哪年的事了。

那麽這件事……

滿是灰塵堆積的味道，塵土與松樹冷冽卻溫暖的氣息，冰冷堅硬的水泥墻壁和地面……

一只男人的手粗魯地伸向了窗子，掌心和手指不斷抹掉圖形，同時深深皺著的眉毛透露出一絲絲痛苦。

“不對，不是的，我已經忘了！”

秋也這樣催眠自己的記憶和身體。他剛才還被沐瑪開車送到車站，可眼下沒有沐瑪，他便不知道要怎麽克制自己沖動失控的大腦。

但幸好自己離開了，大阪的這一個月，秋也當是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窗外細雨依舊綿密且讓人平添憂愁，已經擦模糊成一片的窗戶讓景致清晰地流淌著。

但即便天氣再陰沈，秋也終究因為這場及時的逃離，心覺安慰而露出類似於竊喜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想的就是寫個苦逼男人，但是現在看來還真是苦逼。但秋也到底也不是什麽神仙，也不多偉大……

接下來的旅程將完全在大阪，戲份就比較重啦！今天先更到這裏，因為這四章裏面有一小小部分沒意思所以多更了。接下來讓我們期待秋也在大阪為期一個月的奇妙旅程吧！

PS：沒坐過新幹線，所以大致流程應該是東京到大阪，時間2h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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