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麽事了，已經不疼了，這部分還剩一點，我處理完再走。”

禮貌地笑了笑，面對前輩的關懷，難受了一整天又相當疲憊的秋也盡力扯出一個還算精神的笑容。

“本來就是新婚還要加班，身體還壞掉的話沒辦法交代啊……不然你先歇歇再做吧？”

看到前輩眼裏深深的憂慮，秋也便也開始猶豫起來，自己是不是太勉強了。這樣高強度加班在結婚前就已經持續了三天了，如今自己身體狀況不好還要繼續，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嚴重到倒下。自己倒下的話，也不知道沐瑪會不會擔心。

她會擔心麽？如果在結婚前，秋也至少還能有點底氣。自己在交往途中不是沒生過病，偶爾的感冒發燒也會有。彼時沐瑪會體貼地問自己有沒有吃飯，囑咐他好好休息蓋好被子。雖然從沒來過自己家探望，卻不吝嗇關心，一天會打幾個電話或用手機聊天。那樣的沐瑪，雖然跟自己保持著距離感，卻能讓發著燒的秋也得到很大程度上的心理安慰。

可是如今已經不一樣了，在自己發現了沐瑪的本性之後。

“嗯，我做完就回去，謝謝前輩關心。”

仰著頭給了西片一個沒問題的眼神，雖然看上去仍舊勉強，西片卻也算放下了心，轉身回到了崗位上也跟著一起加班。

公司雖然允許員工自行加班，但這棟大樓不允許員工9點以後還滯留在這裏。所以最近狂加班的財務部門員工大多都是八點半以後才離開，秋也卻因為西片的叮囑，七點左右便離開了。在跟同事道別之後，拎著包疲憊地朝外晃著的秋也不知該去哪裏，是回家，還是再跑到哪裏呆一會。面對沐瑪，他真的沒有自信做到自然。

手機在西褲的口袋裏一下一下震動，趕忙掏出手機，原來是沐瑪發來的。

“我今晚要加班到十點左右，你自己吃吧。”

手機屏幕上的一串文字像是赦免令一般，收好之後趕忙跑向地鐵站口。自己比沐瑪更早回家的話，還可以不用去面對她，早早睡下也能當成是自己睡著了而不需要打招呼。

乘上地鐵之後的秋也有短暫的心情高漲，這樣規避掉跟沐瑪的碰面雖然讓他覺得自己十分窩囊膽小，卻又十分清楚自己完全沒有勇氣去面對沐瑪。所以回到家後飯都沒有吃，趕忙洗了澡鉆進了次臥的被子裏，還順便鎖上了門。那惱人的壓抑情緒在門鎖“哢噠”一聲落下後，像是被隔絕在外一樣，呼吸都泛著股輕快。

被子上有幹凈的味道，新買的一切都讓人心生歡喜。但是這種歡喜也只持續到了昨天而已。準確地講，是昨天天黑之前。

想到這裏，秋也不禁又開始頭疼起來。自己到底還是該跟妻子談一談，這樣下去躲著總歸不是辦法，他也想要過正常的生活，至少，讓他不至於被沐瑪碰的時候發抖。那落在身體上的軟鞭不過是讓肌膚有些疼痛，但個中意味卻是直截了當地將他的羞恥心全翻了一遍，然後像自己的肉體一般，被按在地上不斷抽打。

要命的並不是身體上的痛，只是精神遭受的考驗實在不是自己這個頭一次跟人交往結婚的單純男人所能承受得住的。最初被什麽也看不見的恐懼感占據之後，不知從何落下的抽痛被緊繃的心臟放大了三倍，才顯得那麽讓人恐慌。

不行啊……越想越亂，越是回憶，那樣讓人煩惱的記憶就又回來了，沐瑪的尖銳笑聲也就回來了。他無法說話的時候，沐瑪卻在不斷辱罵他，他看不見的時候，身體卻要遭受著未知的抽打，跪在地上的膝蓋宛如釘在地毯上一樣，沐瑪時不時用腳踩在上面……

其他的夫妻一定不是這樣吧！比如西片前輩，雖然喜歡出去喝酒，老婆也抱怨他，但是他還是很聽老婆的話的，也時常笑呵呵地把家人掛在嘴邊。而今天，那些熟悉的面孔總是提及剛剛成為自己妻子的沐瑪時，秋也除了陪著笑，確實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這也是導致他胃不舒服的原因之一。

恍恍惚惚之間胃已經感受不到什麽異常了，就在迷糊著要睡著的時候，傳來的微弱敲門聲將秋也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神經又一瞬間拉緊。

“你睡了嗎？秋也？”

仍舊是沐瑪平日裏那副不溫不火的語氣，她應該是剛剛下班回家。可是自己要不要回答？回答的話就避免不了開門，避免不了交談。可是自己面對那張臉都成了問題，這一刻要怎麽抉擇？不然幹脆裝睡吧，就當沒聽見。

不斷重覆的敲門聲仍舊沒有停下來，實在覺得裝不下去，秋也一骨碌爬了起來，下床將門打開，還裝出一副剛被吵醒的樣子。

“你回來了啊……”

握著門把手的那只手甚至沒想過松開，眼前的沐瑪一臉疲憊地看著自己，沒有問為什麽又睡在次臥，也沒有問是否吃過飯了，只是雙手環著胸，毫無表情。

“嗯，加班有些晚。要不要一起吃東西？”

邀請秋也出來吃飯，然而秋也根本就沒有做晚飯。

“我、……”

還不等回絕，肚子恰逢時宜地傳出“咕~~”的寂寞聲響，秋也只好順勢答應著“好的”。

“不過今天身體不太好，所以沒有做晚飯，我去做些簡單的吧。”

在婚前兩人就約定好，沐瑪不會辭去工作，而是兩人誰不忙誰來做飯。秋也喜歡睡懶覺，沐瑪說自己做早飯有時間，但是經常加班的她只能指望平日裏五點準時下班的秋也來做晚餐。只不過最近秋也同樣忙得焦頭爛額，婚後也沒有誰先做過晚飯。

跟著走到廚房時，桌上的漂亮餐盒讓秋也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我訂了西輪屋的壽司，糊弄著吃一口吧，就不要再麻煩了。”

洗了手的二人像早晨一樣面對面無聲吃著壽司，然而秋也卻是滿心的混亂。沐瑪沒有問自己幾點下班，也沒有任何一點關心，只是帶了自己份的晚餐，這不禁讓秋也悲傷了起來。

如果說沐瑪不是一個擅長照顧關心別人的人，那如今一句口頭上的關懷都沒有，著實是讓人難過。

西輪屋的壽司雖然洋不洋土不土的但是味道不差，很受周圍的年輕人喜愛。他們大膽地讓壽司搭配上不同的食材，用來沾的壽司醬油也被其他新奇的調味汁代替，這種不尊重傳統卻借著傳統美食名頭的合成美食秋也最初根本就無法接受，但是跟沐瑪約會去的次數多了，也逐漸明白了店主的思路。雖然不倫不類，但是獵奇的心理與有趣而美味的食物確確實實籠絡了很大一群食客。

看著和米飯裏摻了黃色和綠色顆粒的手握壽司，上面也不是魚或貝類等常見的食材。如果不去親口嘗嘗就不知道是什麽，秋也想著，沐瑪是否也是如此，屬於這種新式的“料理”。

他不能否認，這世上確實存在著這麽一群人，他們平日裏可能看起來很正常很普通，但是卻有著怪異的興趣愛好。通過對其他人施加痛苦來讓自己的精神獲得愉悅，通過虐待而得到自我滿足。跟常人完全不同，卻真實存在著的一種群體，沐瑪就是如此。

可作為普通人的自己，甚至沒有像一般男性一樣在讀書時戀愛，家裏沒有可以慰藉的成人音像消遣品，這樣單純過了頭的男人，跟沐瑪對比起來，實在是差距大得離譜。原以為那些條件差異方面，女性不介意不嫌棄而選擇嫁給自己，權當自己是幸運兒，如今那份心情卻已經不覆存在。

很快解決掉晚飯後，秋也仍舊沒有提起勇氣跟沐瑪談昨晚那件事。沐瑪像是失憶了一般完全無動於衷。給自己做早飯，雖然交代過秋也讓他一個人解決卻仍舊帶了晚飯回來，這樣看似一切正常的行為才是最反常的。

“要睡了嗎？”

秋也打了呵欠後，沐瑪收拾掉了餐桌上的垃圾轉身問了一句。

“嗯，有點困。你也累了吧？早點睡吧。”

剛想要轉身，手腕卻被沐瑪拽住，仍舊處於緊張狀態的秋也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抽回了手，眼神來不及隱藏，那警惕著沐瑪的視線毫無保留地射了過去。

“抱、抱歉……我只是嚇了一跳。”

聲音難過得像是要哭了出來，帶著微微的顫意，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

“沒事，嚇到你了抱歉。不過我有話對你說，你可以過來一下麽？”

與秋也躲閃的眼神相比，沐瑪那鎮定的目光足以讓前者在自信心上敗下陣來。但秋也同樣慶幸的是，沐瑪終於要面對這個問題了，她並不是忘記，而是打算直面問題跟自己解釋。

幾乎沒有什麽猶豫，跟在沐瑪後面的秋也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即便昨晚本該是浪漫新婚夜被沐瑪的行為破壞殆盡，自己也遭受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侮辱，但既然要直面這件事了，他就不會去怨恨沐瑪。以後仍舊是一起生活的夫婦，現在還有得挽救！

走進這間主臥，巨大的雙人床十分顯眼。那一床純色的被單雖然感覺有些冷，卻好在有柔軟的質地讓人討厭不起來。坐在上面，秋也等著將門關好的沐瑪先開口。

“秋也，昨天有沒有害怕？”

口氣輕松得像在問早上吃了什麽一樣！語氣平淡臉上也毫無波瀾，難道沐瑪對此事就這麽以常識的眼睛去看待嗎？！

臉上有些發熱發紅，一面生氣著沐瑪平淡的語氣，一面回想著昨夜的事，跟沐瑪共處一室的秋也渾身不自在。沐瑪那種自然而然的姿態莫名地讓秋也有一種“她此刻高高在上”的可笑錯覺。

“沐瑪你原來有這方面的愛好麽？”

賭氣一般將頭轉向窗外，本該和平談判的劇情，在秋也腦中預演的是沐瑪低頭認錯，自己選擇原諒，兩人和好還有……

“我只是壓力太大而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研發組就好像在跟所有人戰鬥一樣，跟內部人員，跟其他部門也要不停地吵，啊……他們像是聽不懂人話一樣總是盈利盈利，讓我們壓低成本讓我們這個那個！拿研發當萬金油！今天下午的例會上還在念叨著壓低！經費都撥給廣告組做什麽3D效果還要請一線當紅影星……”

講起來就停不下來的工作煩惱像是噴發的汽水一般，秋也驚訝著對方竟然如此壓力巨大，眼看著高端彩妝研發部門的中流砥柱，自己的新婚妻子，竟然積攢了這麽多壓力而他不知道，不禁低下了頭。

秋也到現在才明白，自己其實並不了解沐瑪，也沒有做到對方戀人或愛人的基本責任。至少，在對方壓力過重的時候，適當地聽一聽，也好過兩個人都不說話爆發戰爭。

“我確實有點特別的愛好，但是我不會傷害你。你沒有看到傷口吧？”

經沐瑪這麽一問，秋也才想到，自己洗澡之後照鏡子真的沒從自己身上找到傷口。那些原本發紅的印記也都逐漸消失。若不是自己記性好，似乎都留不下什麽證據證明沐瑪昨夜那麽不尋常過。

“沒有，但是我沒有忘。”

“應該不會忘吧？你昨晚哭得那麽傷心，倒是嚇了我一跳。我都不知道你會嚇成那個樣子。”

沐瑪彎下腰，用手指揩了揩秋也幹凈的眼角。那裏沒有淚水，以至於觸碰的時候，幹澀的手指刮過的眼瞼皮膚被摩擦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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