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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板。所以我們任一方,都沒有經歷過什麽早戀,什麽“致青春”。我們只有書本,只有摯友,而酸酸甜甜的小暗戀,可以說有,大概也可以說沒有。

也許夏雲說得對,這一切都不過是某種遲來的覺醒。

一種從青春期延續過來的情愫——我和鄰家女孩的小物語——從天真爛漫的6歲到懵懂純情的16歲,再到這苦逼的26歲。

苦逼的26歲能有16歲的甜酸,也是美夢一場。

我想著這些,也不知該同情田子平,還是該同情自己。

覺醒太遲,哪裏是田子平一個人?我自己又何嘗不是?

何星楚可是我的初戀哪。

24歲的,遲來的初戀。

下午茶吃得差不多了,我把最後一口蛋糕送到嘴巴裏,便接到了林柏倫的電話。他人已經到了咖啡廳外面,站在落地玻璃前,穿著藏色的中式短袖襯衣,胸口還撞了窄窄的一抹雪白色,幹凈的卡其色九分褲,亂糟糟的頭發。

他答應先帶我見一見他的爸爸,傳說中的純情林伯伯。

我沖他揮了揮手,他抿嘴笑了。

“臥槽。”夏雲捂著嘴說,“他就是林柏倫?我的天,好帥。”

說罷,還往我後背上狠狠地甩下去一個巴掌。

“你有興趣?介紹給你。”我大方地說。

“不不不。”夏雲淡定地說,“我不吃這種禁欲男,你快去,再見。”

“我該怎麽說呢?他跟我說他是不婚主義者,我還以為會和你負負得正呢!”

“負你個頭!再見!葉映,再見!”夏雲持續地用鬼臉把我送出了咖啡廳。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小短章~~~今天的碼完啦,好開心!明天見麽麽噠!

第 21 章

林伯伯是個講究的老頭,所以和我的第一次見面,他選在了正統的當地大酒店裏。這把我搞得都有些緊張了,在車上不斷地打聽關於他的事,以調整好自己的定位。

這林伯伯和我爸爸是一個年紀的,已經是接近五十五歲的人,他今年才內退,但也足足提早了六年。他是從文體局退下來的,退下來的時候是個副局。以林柏倫的話說,他爸爸算是個與世無爭的人物,能升上副局全憑運氣,當然還有那麽一點實幹精神。正因為無爭,才願意退下來給人騰位置,也好落得個耳根清凈。

我仔細聽著,在腦海裏勾勒了一個清瘦、書生氣的壯年形象。可是,這也太不對頭了,我連忙搖搖頭,擔憂地說:“我媽媽才初中畢業,跟你爸爸哪裏來什麽共同話題。”

果然,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也不一定。”林柏倫笑著說,直視前方的雙眸剪出一汪盈盈潭水,“我媽也是初中畢業,可惜她太倒黴了,四十歲出頭就被子宮癌奪走了姓名。經歷了我媽媽的事,我深刻地意識道,渡邊淳一說女人的生命更堅韌,也是有些不對的。女人身上多了好些容易壞掉的部件,而這些部件男人都有份兒享用。所以,男人不好好保護女人,活該天打雷劈呢。”

這原本是又甜又暖意融融的話,我卻不由自主地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

“我就是覺得,這樣的話從一個不婚主義者的口中說出來,有些怪。”我抱歉地說著大實話。

“不結婚就不能愛嗎?”他憤憤不平地說。

“能能能。”我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不婚主義反對者,我跟他爭論什麽?

於是,他也不說話了。沈默良久,他靜靜地看了我幾眼,說:“真羨慕你,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我的困擾多了去了。”我苦笑道。

可是,我並沒有跟他傾吐什麽。餐館很快就到了,等著的林伯伯是個頭發冒出來些微銀絲,身材偏瘦但結實的筆挺的老頭。說老頭是有些過分的,但說大叔又有些不合適。他跟林柏倫一樣,都長著一張小臉,都有精致的口鼻,眼睛卻是最不相像的。林伯伯一雙大歐式雙眼皮炯炯有神,而林柏倫的單眼皮眼睛卻是圓中帶長,眼角還先上翹,後下垂。

他頭發短而精神,衣著樸素得體,是個真心實意過日子的男人。

我一看便覺得安心。

林柏倫頗為可靠地主持局面,將我們簡單地相互介紹,我和林伯伯就作為長輩和晚輩聊開了。了解到林伯伯在喪偶這十幾年都過著單純、清凈的日子,雖然心裏不免為他覺得有些苦悶和可惜,但對他的印象卻是越來越好。

據他所說,他和我媽媽這對原本毫無交集的人,之所以會認識,契機出於是他偶爾參加的,某個朋友的社區組織的粵劇發燒團。他很喜歡拉二胡,而我媽媽從年輕起就特別喜歡聽粵曲,兩個中年人在一片樂曲聲中一個拉,一個唱,光是想象都能感受到那番其樂融融的景象。

“圓臉的女人都沒有城府。”林伯伯儒雅地笑著說,“而且你的媽媽有一把非常率真的透亮的聲音。”

這讓我吃了一驚。

他以驚人的洞察力,看到了我媽最大的優點。

我媽不僅沒有城府,還幼稚到了一定程度,就拿她對抗我的那些簡單粗暴的手段來看就知道了,全是直投球,全是硬碰硬。在我看來非常惱人的缺點,在別人眼裏卻成為了可愛的特點。

我和林柏倫相視偷笑起來。

但是我知道,這並不是意味著完美戀情的開端,中年人的愛情反而會有更多的風風雨雨。

雙方都有了固有的認知和生活模式,要顛覆和打破,然後重組,是多麽艱巨。這跟一張白紙一般的少年少女的愛戀不同,肯定也不可能以這麽少年少女的愛戀方式開始。

“唉,我太急躁了,你媽好相處,但不好深交。我看她對自己的事是完全沒有這個心,但對你的事卻格外緊張。就一不小心,把柏倫的電話給出去了。”

林伯伯無奈地攤攤手,我和林柏倫也頗為無辜地對視了一眼。

“林伯伯,實不相瞞。我媽之所以不考慮再婚的事,婚姻失敗帶來的陰影是一部分原因,膝下有兒有女也是一部分原因。我爸再婚後,又生了個兒子,我媽就覺得我弟以後結婚生孩子,她的孫孫肯定得她帶了,要是再婚了,情況會麻煩些,她不願意去考慮。”我把實際情況攤開來說,“我也很想我媽嫁人,想她有人照顧,但她太牽掛我們了,偏偏我又不爭氣,老是叫她操心。”

“哦?這有啥好操心的?你看我們家柏倫不行嗎?”林伯伯不忘扯紅線道。

林柏倫看他爸又把他拖下水,不由得輕咳一聲。

我覺得憋屈,就忍不住把情況一股腦兒說了出來,最後嘆了一口氣說:“我媽就是不同意。”

“要是我,我也不同意。”不料林伯伯一臉嚴肅地說,“男人不可以窮,你沒聽過嗎?”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所以沒有反駁,只是笑著說:“還好你和我媽媽還沒有成事,不然我媽多了一個人和她同仇敵愾,我還不被轟得夠慘。”

走出酒店已經是華燈初上,盛夏的夜晚總是那麽舒適,像是被期盼多時。林柏倫說要把我送回家,看看時間,八點不夠,這個時間回家,對不起心裏癢癢的那塊,雖然我也不確定那究竟是啥。

於是我道別了他,獨自一人走在繁華街道上,沒有目的地,走在未知的方向上。我很高興他不過問,也不打擾,就像剛才飯桌上他放任我和他爸爸火熱地閑聊或尷尬地冷場,他只是始終傾聽和陪伴著。

我沿著規劃整齊、店面精致的街道一直走著,心裏漸漸平靜了下來。這座城市太美了,每一個角落都堆砌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審美和理想,無論是大街上華麗的宮殿一般的建築,還是小巷裏始終飄香的守候和堅持,無論是豪車裏西裝革履的精英,還是街道上疾步如飛的街坊,都被糅合到了一起,分享著這座城市的喜與悲,譜寫著這座城市的命運。

在這裏生存,坐一次出租車,喝一次咖啡,吃一頓賞心悅目的飯,買一件稱心如意的衣服,受一次專業靠譜的教育,住一處溫馨舒適的地方,都需要錢。一次出租車,一杯咖啡要幾十塊,出不起,那就擠公交,在路邊買一支兌香精的果汁,即使你已經筋疲力盡,即使你的舌頭很失望;買一件稱心如意的衣服,受一次專業靠譜的教育,那就刷幾千幾萬的卡,不然,冒牌、敷衍、欺騙等著你……

住就更不用說了,狹窄、昏暗、吵鬧、腐舊、潮濕,全數纏繞著你。

我知道這是很喪氣的想法,我為什麽會這樣呢?我原本應該意氣風發地享受青春和夢想,我應該像我的同齡人一樣一步一步地將想要的都收入懷中,不驕不躁,不慌不忙。

大概是因為何星楚,那些可知可感、可期可盼的東西,他一點都沒有給我,那些應有的擁有,那些應有的計劃,他也沒有給我。

盡管這樣,我還是思念起他來。

夏天是他最繁忙的季節,每隔一兩天,就演出一次,很多時候還跨市跨省地來。我都多久沒見他了?下班看電影?周末逛街?都是不存在的。

越是這樣,我越掛念起他來。掛念他越發逆生長的臉,掛念他瞇起來的眼睛和虎牙,掛念他的貓背和喋喋不休。

現在,他在做什麽呢?

我打開他們自制的官博,看到活動公告這一欄,標示著今天演出的livehouse地址。我在海濱公園裏坐到十點半,才動身前往那一如既往隱蔽的livehouse。我還要找到後門,那裏居然等著零星一些想要送禮物的粉絲。

粉絲,可愛的粉絲。

打開的門卷起了一陣風,走出來頭發濕透的何星楚。沒錯,就是我最想見到的模樣,是這座浮躁的時而顯得不友好的城市裏的一道微光。讓我看得見生活的最基本需要,讓我學會知足,讓我苦中作樂。

他見到我,微微有些吃驚,隨即就淺淺笑了,旁若無人地笑。

就像什麽東西被聯通了,並且將無限度地,往任何一個地方自由地延申。

我的胸中湧出巨大的洪流,突然之間所受的委屈,心裏的憋屈都被放大了,情緒放肆地噴湧出來,全身任性地敏感著。

是釋放,是解脫。

我跑向前,像個孩子一樣投入他的懷裏。這時,好像有誰驚呼了一聲,但我早已將一切屏蔽。我毫無顧忌地抱住他,把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他。他輕輕抱著我,拍著我的背,低聲問:“怎麽啦?”

就像小王子呵護他最珍貴的玫瑰。

我感覺自己缺堤了一半,僅剩了一半的理智。

“我累了。”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碼出來了,吐血。出去浪的代價就是卡文,哭唧唧……

第 22 章

“一身汗臭味。”我伏在何星楚的肩上,不留情面地說道。

他照單全收,只是害羞地笑著,抱著我,輕拍我,撫慰我。

小武他們趕緊去招呼送禮物的粉絲妹子們,妹子們也害怕彼此尷尬,聊上兩句趕緊散去了。待我從他的懷裏抽身出來,四下昏暗,小武和子淳借口說要去吃夜宵,嘻嘻哈哈地走了,柳研凱也說有急事要打車先走。

大家的戲都很差嘛。

我倆都“好好好”地說著送走他們,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很快我就笑不出了,抱歉地說:“我得回家,媽媽準會等著我回去才睡,已經十一點多了。她明早還是得天不亮起床,我不能讓她這麽晚還醒著。”

他理解地點點頭。

但我知道,我們都有些煎熬。

在空調不給力的小貨車上,我倆都持續地出著汗,把頭探出窗去試圖吹一吹夏晚的風。可惜,凈是汽車尾氣。我郁悶地趴在窗邊,不僅熱,還很顛簸。

“對不起。”我說,“我媽媽這邊,我只能這樣配合著她的胡鬧。”

“嗯。”他抿著嘴,直視著前方的道路,車技嫻熟,“只能慢慢來了。”

我不敢多看他的側臉,那張純情的臉會慢慢地黯淡下去,卻還在假裝,還在硬撐。從前我不懂得思念是何來的,在這個方便又直接的時代,想了,就打電話,就打車去敲門。思念是一種隨時隨地可表達、可宣洩的情感。現在,我嘗到了它的苦澀。

它就像貓咪的爪子,朝著你的胸口,反覆地撓著,撓著,短時間內只是坐立不安,久了就會皮開肉綻,燒心地疼。

剛才我是多麽想和他接吻,可是不能。

現在我是多麽想這車子走向另一個方向,可是不能。

我咬著下唇,越來越煩躁。

很長一段時間我還以為自己是個性冷淡呢,現在我很清楚,我原來不是啊。

我苦笑起來。

“阿姨似乎是很快就要生日了?”他突然說道。

我嚇了一跳。

“我看是不是做點什麽比較好?”他充滿誠意地說。

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折磨,心生恐懼,再說了,我媽正在享受逼迫我相親的美妙成果,我我兩頭都不能露陷啊。對媽媽,我不能讓她知道我的心根本還在這小子身上;對他,我也不可能讓他知道我接受相親嘛。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說:“現在風頭火勢,等一等吧。”

“中秋節呢?”他不折不撓地問。

天啊,他就不怕像上次一樣尷尬和狼狽嗎?他的承受能力咋這麽強?

“嗯……再說吧。”我敷衍道。

沈默。

車子駛進新城,沿著江濱路行駛,江風吹進來,涼快多了。

江濱路的右側是新城,是全國300米以上摩天建築最密集的地方,亮著燈的,全是跨過公司、500強企業的總部,大劇院、圖書館、博物館、少年宮、市民廣場……依次排開,14個街區,各有各的功能,商務辦公區、商住區、金融區、中央廣場、別墅區、園林區、娛樂綜合區、賽馬場、別墅區……

眼花繚亂,艷羨頓生。

我總是覺得,雖然我是本地人,但這並不是我的城市。

我沒有資格擁有它。

“小武他們……最後還是分手了。”他突然說道。

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由得無力地捂著臉:“我還說要跟緊他們呢,我跟丟了。”

“這不由得人的。”他把車子拐了個彎,無奈地說,“怎樣的男人才算是混蛋呢?”

“嗯?”我奇怪地挺直身子,等著他把話接下去。

“小武是混蛋嗎?”他嘴角勾起同情又迷惑的笑容,“思柔說小武是混蛋。”

我不由得淒然一笑,想當初,思柔還在她耳邊羞澀地說,小武是她的緣,小武有那麽一點兒帥呢。沒有了,那飽含深情的浪漫的遠眺沒有了,心裏偷偷種下的情愫沒有了,“我愛的人剛好也愛我”也沒有了。

成了針鋒相對,成了反目成仇,成了老死不相往來。

我傷感地嘆了一口氣:“小武是混蛋?小武要是混蛋,全世界的男人都不是人。”

他讚同地笑了笑。

小武是思柔就是前車之鑒,就是反面教材,我們如履薄冰。

如果我們中的任一方突然累了,妥協了,投降了,說不玩了,會不會很輕易就分崩離析?但至少,會比小武和思柔要好看一些吧?平和地說再見,再見時還能笑著說一句“嘿”。

我都在想什麽呢?

車子拐到我家樓下的巷子上,遠遠地我就看見媽媽坐在樓下的花圃邊上,穿著寬大的居家服正面無表情地等著我。我被嚇了一驚,這兩人現在是絕對絕對不可以見面的呀!“停停停!”我使勁兒扯何星楚的袖口,“是我媽!快停下!”

他雖然被我過度的反應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並沒有停下來,只是減緩了速度,說:“阿姨真擔心你,我不是該好好和她打招呼嗎?越是這個時候,我越不能出差錯。”

“不是!你給我停下!”我厲聲喝道。

“吱——”車子急剎,我幾乎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可還是遲了,眼看我媽就要來到車門邊了,我出門時跟她說的是“我跟林柏倫約會了哈”,她才眉開眼笑。這回她分明見到我坐在何星楚的車子上,氣得火冒三丈。要是從她嘴巴裏溜出“林柏倫”三個字,我是跳入黃河都洗不清。在她開口之前,我連忙飛一般跳下車,將她一把往後推:“哎呀媽媽,這麽晚了你快回去睡覺,咱們回去睡覺……”

“你個死丫頭!你現在跟誰在一起,啊?見鬼了你這個死丫頭,你是不是想氣死你媽!?”媽媽被我推得不斷地遠離何星楚的車子,往家的方向走去,嘴巴裏卻不饒人地罵罵咧咧,“我真是白養了你,你腦子進水嗎?看你要糟蹋自己,看你把自己糟蹋的……”

我幾乎要哭出來了。

回頭看車子裏的何星楚,正呆呆地看著我們這一老一少,半張著嘴,臉上卻分明都是受傷。他也許是萬萬想不到的,我媽居然執拗到了這個程度,就像一只護崽的母狼,而他則是要玷汙、要吞噬她的孩兒的敵人。

他看見了我無助的微笑,也戚戚然地對我報以無奈的笑。

推著媽媽拐了個彎,就再也看不見了他。

在樓梯間,媽媽還是不饒人地質問我:“你為什麽要騙我?你是不是又把林柏倫那檔事搞砸了?你是怎麽搞的?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搞得難看了,傳出去是有多臭?你是一條心要跟那小子過了對不對?好啊,那你滾啊!你現在就給我滾!”

聽到“滾”字,我又氣憤,又難過,腳底騰起一股悲涼來。我怎麽可能滾呢?就算她真的是要趕我,拋棄我,我也不可能滾的。我只會俯下身抱著她的大腿,讓她打我罵我,讓她一輩子都甩不掉我。

我們是相依為命的母女啊!

“媽,”我努力梳理著情緒,顫抖著聲音說道,“俗語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會過得像你想的那麽不堪的,你看看你女兒,有哪點比別人差的?你不必把所有的希望都賭在我身上的,你想想你自己,你也為自己考慮考慮吧!你才五十歲不到,你還很美,你應該追求自己的幸福。”

“是啊,我的女兒可優秀了,所以,我不想她被柴米油鹽消磨,我害怕她被生活綁手綁腳,我想她自由,我想她快樂,我……”說著,她順著墻根坐到了樓梯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媽媽這輩子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而你,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媽媽。”我坐在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你的人生才沒有完呢,你還有幾十年,你的辛苦已經到頭了,你要享福。”

說著,我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媽媽搖頭,苦著臉胡亂地擦著眼淚,在昏黃的梯燈下顯得那樣蒼老、憔悴。我心疼地捋著她的頭發,等她慢慢地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我倆都快坐成兩尊雕像了,人才漸漸清醒起來。

我們默默地起身繼續往上爬,回到家裏,她嘆了口氣,就不再延續那得不出結論的話題了。反而像是記起了什麽似的,說:“明早,你甜甜姨說要請咱們母女喝茶。”

“哈?”我沒有聽錯吧?“幾十年都沒有一起坐下來過,怎麽突然想起要請我們喝茶?”

媽媽聳聳肩,疲憊地說:“我明兒剛好休假,說要喝茶,那就去喝吧。”

說罷,習慣早睡的她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了房間裏,轉身關門時不忘叮囑:“穿好點,嘴甜點,快去睡吧。”

一定是田子平,我心裏默默想道,他見我無動於衷,要從我媽入手了。

現在的我,真心疲於應付這爛桃花。

回到房間裏,我沒有立刻去洗浴,而是坐在床邊,持續地放空。剛剛還很想接吻,很想發生點什麽的我,好像已經去了另一個星球,再也覓不著蹤影。

那個我真可愛,真快樂,真純粹。

這時,電話震動起來,是何星楚打來的電話。

我拿電話猶豫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接。如果是平日的我,一定會在電話裏,說很多甜甜膩膩的話,說得他在床上滾來滾去,我自己也會在床上滾來滾去。

現在,我大概會使他失眠吧。

我卻不想失眠。我把手機翻過來,百年難得一遇地關了機。

作者有話要說: 搞成這樣,女主和男主是怎麽收場呢?

我也很苦惱啊┑( ̄Д  ̄)┍

第 23 章

我做了個夢,夢見何星楚獨自坐在河堤邊,喝著啤酒,長久地對著星星和江水,留給我那個比月光更柔情卻更慘白的側臉。

他更瘦了,下顎線好看得發慌。

醒來卻是媽媽在敲門,前一晚鬧得太晚了,我幾乎睜不開眼睛。重新打開手機,微信上是何星楚的一堆問候信息,“回到家了嗎”“沒什麽事吧”“還好嗎”“關機了呢”“睡了沒”……我一條條地往上翻看,自責的程度就越累越深。

如果他不是遇到我這麽一個貪心、任性又懦弱的人,他應該不至於這樣的不幸吧?他是那麽一個努力、謙卑、包容又忠誠的戀人。

我嘆了口氣,回覆說:“手機沒電了,太累了懶得充。”

秒回:“早,吃早餐嗎?”

門外媽媽催促道:“你起床了沒有?甜甜姨他們要出門了,你快些!別拖拖拉拉。”

為什麽他們請喝茶就一定要去?我心裏滿是不爽,拉著臉起床把衣物胡亂地往身上套,開門的時候又是被媽媽一頓批。說我對待別的男人就是這麽不上心,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不能看,又把我趕回去重新收拾。

“你看你的臉,待會你要是敢給臉色人看,我就打電話給那小子臭罵一頓。”她低聲罵道。

看吧,我媽就是這麽個幼稚鬼。

田子平帶著甜甜姨在車上等著我們。我想起來了,他家最近換了華麗麗的奧迪車,是想要炫耀炫耀吧?也沒啥了不起的,不就是城中村的宅基地征了地,拿到了第一筆賠償嗎?我鉆進車的同時,對田子平咧嘴一笑。

“嘿,早上好。”我說。

這頭,我給何星楚回:“我跟媽媽出門喝早茶了。”

“哎呀,我們早就該這樣,大家街坊鄰裏的,多些走動走動,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甜甜姨甜甜地說道,順手挽起了媽媽的胳膊,“咱們兒女也大了,咱們該享福了。”

田子平沒什麽多餘的話,這是沖我紳士地笑一笑,車子便啟動了。

客觀來看,這家夥真好看。先不說是我認識的男生中最高的,皮膚偏黑卻長著一雙深遂的桃花眼,下顎利落,身板兒也寬闊結實。雖然跟我媽媽一樣都是個幼稚鬼,但並不阻礙他陽光、活力。

我嘆了口氣,這家夥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都在幹啥?為什麽沒在學生時代追求我?不然,今天餐桌上我們聊的可能不是這不鹹不淡的尷尬話題,而是談婚論嫁了。

我也不用嘗那麽多生活的辣耳光,躲在象牙塔裏一輩子不出來了。

周日,酒店裏喝早茶的大廳比菜市場還熱鬧,我們要了一張窗邊的小桌子,悠閑地泡起功夫茶來。本地人都喜歡喝菊普,菊花的清香配上普洱的醇濃,別有一番風味。田子平很乖地守著那副麻煩的茶具,來來回回不厭其煩地泡茶、斟茶,甜甜姨一氣點了一桌子的東西。在食物都在冒著香氣的時候,何星楚給我發來一條信息,說他也做好了早餐,並配了一張烤面包的圖。

他常常吃抹了黃油放進去微波爐烤的面包。

清寡的手機畫面和桌上的豐富佳肴形成鮮明的對比,我一時無語。

“感覺你今天很累的樣子,但這不是周末嘛?”田子平細心地問道,那雙桃花眼也變得盈盈蕩蕩的。

這讓我想起了他給我辦公室裏送來的花。

他知道女孩子的需要,他縱容女孩子的虛榮。

“沒睡好。”我無耐地拍拍額頭說。

他把潤肺定喘的白果粥往我跟前挪去,說:“吃些粥,胃裏會舒服些。”

“謝謝,謝謝。”我連忙道謝,用勺子舀了一小碗,一邊啜著,才有了聊天的心情,“你是什麽老師來著?”

“之前都是數學,今年轉了物理。”他說道。

“欸,你是全科全能啊?”我也不知道我是裝著崇拜,還是真心產生了好感,總之就樂意讓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這頭的甜甜姨還在和我媽家長裏短,話裏時常夾雜著對她家庭的自豪,她老公怎麽怎麽樣,兒子怎麽怎麽樣,哎呀真要命。

其實內心的話語是“哎呀我真幸福”。

難為了我媽,沒有老公可以抱怨,女兒也沒有什麽可圈可點的成績。別人家還可以說說“我女兒男朋友啊……”我媽臉這個話題都無法說。

好不容易,我媽借口躲進了洗手間,甜甜姨也接著電話走開了,我的耳根才清凈了起來。

“我媽真的很煩。”田子平看著空下來的兩個座位,搖搖頭說。

我見他那副神色,也不怕把話說開了:“田子平,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你媽催得急了,你才把我搬出來當擋箭牌?”

他聽我這麽說,不由得苦笑起來,一副“冤枉”的樣子:“要你當擋箭牌我幹嘛這麽大費周章?直接跟你說不就行了?”

“你的動機最初是這樣,後來想著還可以順便……”我攤攤手,意思就彼此意會了。

“順便。”他重覆道,“我給你印象真是差成這樣了?”

“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我壓低聲音說道。

“可是你也在相親。”他將我一語暴擊。

我一頭撞在桌子上,一時說不出話了。好不容易緩了緩勁兒,我順勢而上說道:“我有男朋友還去相親,你也敢招惹我啊?”

不料他爽朗地笑起來:“所以我看到你那表情超痛苦。”

“你先別管我痛不痛苦。”我繼續自我抹黑,“我就是人品有問題啊!”

他把笑容含在嘴裏,搖了搖頭說:“不會。”

我不可思議地說道:“田子平,你腦子被門夾了。”

他承認:“戀愛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這回我沒有翻白眼,因為我清楚地看見了他臉上的真誠和暖意,他是真心包容我、理解我,並且想支持我。他大概是覺得我在水深火熱中,他同情我,心疼我,同時對我又生出好感和好奇。

他覺得我的人生應該拐一個彎,在那裏遇到他,我們應該開展全新的旅程。在那裏我們順利或者不順利,每一筆都應該是濃墨重彩的甜蜜和傳奇的譜寫。

我應該開展另一段人生。

我無語地低下頭,瞥見了手機上林柏倫發來信息,說:“我想,我們應該裝作相親很順利的樣子,多些走動,才可以拉近你媽媽和我爸爸之間的關系。”

“別說了。”我苦惱地回覆他,“昨晚我才被我媽撞見了我和我男票一起回來。”

“……”

一陣諷刺的沈默後,他說:“我莫名有點想笑。”

“笑你個頭。”我回覆道,“讓你爸打直投球,別打我這邊的主意。”

“打不了。”他無奈地說,“我爸前些天試探過你媽,你媽說得很決絕,甚至已經有些躲著我爸了。”

“不是吧?我怎麽沒聽我媽說過?”

“你媽肯定被不少男人追過,都一一被斬回去了。”他說,“得曲線救國。”

這時,甜甜姨和媽媽都回到了座位上,我剛好可以繼續裝著專心玩手機。

“我這邊煩得要抽筋了。”我皺著眉頭回覆道。媽媽提了提我的腳,意思是讓我別老玩手機冷落人家。

我不聽,裝作不知道。

這時躺在微信列表裏萬年不說話的田子平突然彈了一條對話框:“在和男朋友聊天?”

我嚇得差點把手機扔了,擡頭撞著對面那醋意十足的眼神。

“是啊。”我狠狠地打下這兩個字,發過去。

他給我發了個心碎的表情。

我的老天。

“救救孩子吧!”我忍不住向林柏倫吐槽道,“我又被拉出去相親啦!”

“你媽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是你神預言啊,小哥哥,就是我們上次在簡餐館見著的那個鄰居男孩,他真的追起我來了。”我飛快地打著字,“你要裝作跟我相親順利,是不是該先把對手打下去。”

沈默。

“你在哪裏?”他問。

我有救了。

我緊張地回覆了地址。

“你真的要去我過去?你想清楚,你鄰居可能會砍死你。”他警告道。

“奴婢甘願受死。”我發了個上吊的表情。

“成全你!”他給我發了個一溜煙的表情,“半小時到,撐住!”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還有一個小肥章,沖鴨!

第 24 章

“我有一個朋友剛好在附近,我把他叫過來喝喝茶可以嗎?”我微笑地征求對面母子的同意,他們當然是不會拒絕,我知道。

這下連媽媽也給我發微信了:“你搞什麽鬼?”

“我不想你和甜甜姨做親家。”我賭氣般地回覆道。

“這有什麽的呢?他們家哪點不好?子平當老師也是沒有更好的了,比那每天對著美女的柏倫叫人安心多了。”

我還是第一次發現,我媽原來打字這麽快的。

我擡頭看了看對面的母子,發現他們也在對著手機奮筆疾書。

這一瞬間簡直是多方關系、二次元和三次元世界都全開。

真是斬不斷理還亂。

林柏倫從大廳那邊的門口大步走進來時,還一臉的起床氣,明顯是剛從床上爬起來,雞窩頭也不帶整理整理。他一露相便是一臉體貼的笑容,一路飆戲,把自己演成了我的男閨蜜。

和我的對話也故意設定得暧昧不清。

甜甜姨的臉明顯拉了下來,不屑多看他一眼,話也不想說了,調節氣氛的重擔就落在了田子平的肩上。只見他的笑容越來越僵硬,完全不是林柏倫對手。

這個林柏倫,表面是個性冷淡,其實是個小人精。

他也坐在茶具旁邊,不斷地殷勤地給我媽倒茶,還見縫插針地說他爸的事,一會說他爸早上很文藝地約了朋友在家裏寫毛筆字,一會說他爸下午要去市場買海鮮回家親自烹調。我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麽肯出現了,原來是帶著他爸的任務來的。

我的天,我感覺自己被暗算了。

“林先生的戲唱得真是好。”媽媽也忍不住接茬,“人也是有氣質。”

我和林柏倫聽到此等評價,不由得用目光來暗暗“擊掌”。

“真不是我們這些粗人能交往的。”殊不知媽媽又補了這麽一句,我和林柏倫不由得一起把臉皺起來。

見我們這般眉來眼去,田子平也沈不住氣了,說道:“你們不是相親認識才兩個禮拜?很少見相親認識的還能感情這麽好。”

他也不敢諷刺我有男朋友的事,估計甜甜姨對這事還是蒙在鼓裏的。

“哦?你們相親認識的?”甜甜姨這會兒眼睛裏閃著奇異的光,“是打算深入發展嗎?”

我以為媽媽會在旁邊補一句“他們發展得挺好”,但此刻她只是沈默著,大概是想起了昨晚的事吧,連說話的底氣也沒有了。天知道我是不是收買了林柏倫給我打掩護?不然為什麽昨天出門時我口口聲聲說要和林柏倫約會,結果送我回來的是何星楚?

我猜,媽媽現在一定在仔仔細細地觀言察色,想理出個所以然來。

“哈哈,我還在努力中。”林柏倫不要臉地點頭一本正經地笑。

“照我說,咱們映映這麽優秀,犯不著去相親來撿些什麽歪瓜裂棗嘛。”甜甜姨傲慢地瞥了他一眼,沖我媽甜甜一笑,“映映媽你說是不是?哎呀,你這是急錯啦,可不糟蹋了咱們映映嘛。”

糟蹋兩個字讓我媽又想起了何星楚,臉上更是一沈。

甜甜姨還有意無意地將桌子上的奧迪車鑰匙撥了撥,清了清嗓子。

林柏倫也不示弱地把手上的表轉了轉,我這才看清楚,他的表是卡地亞那款超薄玫瑰金腕表,十一萬。

甜甜姨不懂表,但我和田子平一下子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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