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它

“醜八怪!”

一個小孩從它身邊經過,天真稚氣又充滿惡意地說。

它扭轉過頭。

這三個字充斥了它整個難堪又短暫，從不被看見，毫無意義的生命。

被嘲笑,被排擠,不被理解，好不容易一個人去整容，才剛剛敢擡起頭來，卻被一個開玩笑的推搡整個砸碎。

它幽幽的看著這個孩子,他很小,似乎只是口無遮攔的說了一下調皮話，語氣橫沖直撞又毫無負擔。

一樣的,他們都是一樣的。

［只是開玩笑，同學間的外號，怎麽那麽當真！］

［她好矯情哦！誒,也太那個了吧,只是說一下而已。］

…

［我不過是開玩笑的，沒想過你那麽容易就摔下去了！是你手術不好吧？怎麽別人摔一下都沒事，你就出事了！］

［是你做過手術的原因吧！因為整容鼻子變脆弱了才會這樣吧！不能怪我！真是的,為什麽想不開去整容呢？說起來也許是醫院的問題哦！］

［你去找醫院吧！你的鼻子是醫院的問題，別找我！我不會負責的！別想訛上我！］

它想著，眼神一下陰狠了起來。

只是開玩笑，醜八怪、黃醜醜、大鼻子是玩笑,推搡也是玩笑。不是排擠、不是事故,只是玩笑。

它死死的盯著這個孩子，心想,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一樣的。

但是它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懦弱，只敢哭的自己了。它的內心只有憎恨。

很快,它會讓這個孩子知道開玩笑的代價。

就像以前做的那樣。它冷冷地看著那個跑來跑去的孩子，就像看一具屍體。

“那個…你好。”

“……”它漠然的低下頭，機械的看著自己下巴下面的女孩。

女孩很小，皮膚很白，卻是和自己不同的白，透著微微的粉。是個人類，但是是個被鬼纏上的人類，它在她周圍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

被鬼纏上的人類，尤其小孩，很少有什麽好下場。但是這又和它有什麽關系呢？它面無表情的想。

死人的臉色大約是不會太好看的，因為還沒有人能在直直看著它的眼睛超過十秒。

“這個…送給姐姐。”女孩在它的眼下，舉高了手，朝它緩緩攤開了小小的，肉乎乎的掌心。

肉乎乎的圓掌心上面躺著一朵花瓣狀的糖。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鬼遞糖。

“姐姐很漂亮哦，不要聽他亂講。”女孩桃子一樣又圓又粉的臉上咧開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接著它又聽到了第二個第一次，有人對著它說她漂亮。

它卻並不理解，漂亮？它古怪的看著她，沒有接過糖。

雖然它的臉不是剛死的可怖樣子，是它原本的臉，但絕不算漂亮，因為那是那張害它被取外號，有著又大又塌的鼻子的臉。

可是看那個孩子的眼睛，又認真的不像說謊。

眼光有問題吧？它想。它忽然好奇，想問問她覺得她哪裏漂亮？

“那個…不喜歡嗎？”因為它沒有接過糖，女孩的笑容變得局促。

神奇的，它似乎感受到了女孩的沮喪。

真神奇，不是討厭，也不是害怕，而是沮喪？因為沒有接過她的糖沮喪？

突然，它低頭看著糖，不確定的想，難道是把它當做了人類？

難道，是想要安慰它嗎？

“……”它猶豫地伸過手，小心的避開人類女孩充滿生氣的皮肉，捏起她手上的棒棒糖。

2//穢

老派的父親和母親站一起的畫面、學校的畫面、被嘲笑的畫面、被排擠的畫面、躺在手術臺的畫面、整完鼻子的畫面、被推下樓梯，撞到樓梯尖角，臉朝下滾到最低層的畫面、躺在病床的畫面、崩潰用被子砸爛鏡子，卻被被子裏的工具以及玻璃碎裂反彈到二次傷害的畫面，染紅的手抓緊白色裙角的畫面、還有在某個雨天，帶著絕望憎恨，朝著冰冷地江面一躍而下的畫面。

接著是化作惡鬼覆仇的畫面，以及，某一天遇到一個肉嘟嘟的人類小女孩後的畫面。

女孩給了白裙女人糖的畫面，女人給跟著女孩的畫面，女人偷偷給她用陰風吹下女孩拿不到薯片的畫面，女人和女孩一起對小山的畫面，女人和女孩告別的畫面以及最後化作光屑的畫面。

好多段好多段記憶的畫面從吃進去的碎片中湧出。接著，因世間雜念雜糅在一起的混合物，只知道不斷凝聚，沒有任何感知，也沒有意義思想，憑本能進食的穢，在那片蘊含著龐大情感執念的碎片中，突然有了意識，有了大腦。

那片碎片成為了它的大腦。

碎片裏承載的記憶太多，穢新生的大腦承載不了太多，化作兩種情緒留了下來，一種辛辣苦澀，一種微甜渴望。

［黎小鬼、黎小鬼］

它跟著記憶中的那股聲音，充滿占有欲的一個字一個字在心中念著。

3//它的糖

死後它已經很少擁有除了憎恨以外的情緒了。但是自從遇到那個孩子，靈魂總感覺脹脹的，被什麽絕不是憎恨的情緒充滿。

它總是頻繁的一個人握著她給的糖思考。

那是什麽味道的呢？它已經忘記了。

大約是甜的吧

4//穢的糖

穢開始有意義的去找那些特殊的，能給它帶來改變的碎片，它直覺那種碎片和以前吃的東西不同，能讓它不再和灰塵泥土一樣恍若無物。

能讓它擁有形狀。

但是不管吃進去多少碎片，擁有多少情感，最先吃進去的碎片蘊含的依舊是它最刻骨的渴望，它已然成為芯核的存在，籠罩在所有碎片之上。

因為那顆碎片，是它存在的契機，是它的大腦。

剛開始，它控制不住去跟著她。接著，它忍不住去想跟她產生聯系。

它吃的好多好多碎片都好辣好苦，只有有她的那一小段，是甜的。

終於，它忍不住偷偷在窗臺給它遞了個糖。

那時候它剛吸收了公園裏那個小孩鬼的碎片，被碎片影響，它把小孩鬼對母親的眷念同它對黎小鬼的渴望聯系在了在一起。也是此刻，讓它對黎小鬼的渴望翻了一番到達頂峰，它終於忍不住邁出了第一步

它不斷呼喚著她。

她聽到了，但是她沒有接受。

但是，她也給了它一顆糖。

它也有糖了。

糖是什麽味道的呢？

大約……是甜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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