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過來找我？從京都過來？”黃瀨震驚又懵逼, 狹長的金色眼睛瞪圓，像是兩個小燈泡，屁股差點從欄桿上滑下來。

“從東京。”

“東京？哦, 你周末回家了？”

“是的。”其實不是, 赤司並沒有回家。

這周末他教導純奈的課程, 和誠凜練習賽、純奈個人網球訓練的安排撞上了，已經向白金監督請好假的赤司表面答應了純奈取消，這天還是來到了東京。赤司倒也不是非要見純奈, 只是想距離喜歡的女生近一些。

一想到和純奈在同一個城市中，他的心情都無端好了幾分。

若是能在熱鬧的車站、繁華的街頭、靜謐的公園、綠草如茵的水畔、清風徐來的櫻花樹下不期而遇, 那真是太好了。

抱著這種隱秘的期待, 赤司走出車站, 走過街頭、公園、水畔，停在櫻花樹下擡頭仰望, 然後去處理私人產業的工作，用了午餐, 換了路線散步, 直到前往車站時，也沒能等來偶遇或者聯絡消息。

在赤司準備搭乘新幹線回京都時，看著還有時間, 便聯絡了黃瀨, 想側面了解一番純奈擔任經理的情況，若是時間充裕，順便了解一下誠凜與海常的練習賽。

結果, 他真是聽到許多“精彩”的事情, 那一刻, 赤司腦海裏浮現出來的場景是, 一只嬌嫩小肥羊被群狼環視，而那只小肥羊還一無所知！

“小赤司，不用過來安慰我啦！我也不是很難受！”黃瀨心裏那個感動啊，小赤司居然這麽關心他！不禁再次寬面條眼淚，沙啞低沈的聲音柔和細語。

“……涼太，好好說話。”赤司聲音和煦，聽不出來一絲異樣。

“我本來就在好好和你說話啊，小赤司，你直接回京都吧，不用特意跑一趟，你這份心意我收到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摯友！黃瀨擡頭看著湛藍天空，語氣悵然，“謝了。”輕輕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

手機那邊靜了兩秒。

“涼太，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問你身處何地？”

“啊？不就是你想過來神奈川……小赤司，不要和我說你已經在神奈川了！”

五分鐘後，黃瀨看到赤司從出租車下來，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誒——！小赤司，你跟我講電話的時候就乘上新幹線了嗎！誒！哪一句開始搭車的！誒誒誒！你怎麽對我這麽好！我好感動！等等，小赤司，你這樣我有點怕怕，你該不會對我有什麽想法吧！”

赤司腳步一頓。

“這麽說來！我好像都沒看過你和女生交往！明明那麽多女生喜歡你、跟你告白！你卻全部拒絕了！！”上次模特工作的時候，被一男人告白過的黃瀨開始腦洞大開，“難道你看上、看上我了！畢竟我長得這麽帥……好啦好啦！認真一想根本沒有那個可能，要是你真的看上我，怎麽可能國中都沒有行動，我只是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啦，小赤司，你可以收一下你的眼神嗎？從我說話的中途開始，你的眼神就變得超級可怕。”

黃瀨訕笑。

只因為眼前的男人左眼已經變成橙色，明明是暖色系中最溫暖不過的色澤，卻流動著無機質的冰冷光芒，沒有一絲活潑歡快，只有無邊的冷漠與凍徹心扉的理智，讓他的後背開始發涼，手腳發冷。

再胡亂開玩笑，會被殺掉吧。要是在賽場上遇到這樣的赤司，黃瀨絕對不慫，但是現在的情況是人家不遠千裏來安慰他，他卻一時腦抽口嗨調侃對方……良心不安啊！

“涼太，下午好。”赤司在黃瀨面前停下，神情如常，溫文有禮打招呼，已經恢覆正常的鴿血紅瑰麗雙眸一片和善。

“下午好。”黃瀨朝氣蓬勃回應。小赤司每次見面第一件事都是打招呼啊，跟純奈一樣，想起這個名字，他眼裏快速劃過一絲黯然，緊接著，露出一個什麽都沒發生過的大大笑容，“小赤司，要我給你一個擁抱歡迎你嗎！”

“不必。”

“誒，小赤司好冷淡，這裏不是應該給我一個緊緊擁抱並且安慰我嗎？”黃瀨故作傷心狀。

“沒有必要。”

“啊？”

“你不用別人安慰，你會自己走出來。”赤司望過去的淡淡視線很是篤定，沒有高聲強調，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對黃瀨個人的信任便一目了然。

“……小赤司。”

“閉嘴。”看那表情後面就不是好話，赤司微笑著阻止。

“我好喜歡你啊！！嗚嗚嗚嗚嗚！我的摯友啊！”感動到爆哭的黃瀨直接撲了過去，沒撲到人，但是身手矯健的他抱住赤司的小腿，一邊掛在上面，一邊寬面條眼淚直流，“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專門來神奈川看我！還相信我不是那種沒用的男人！嗚嗚嗚嗚！你怎麽可以這麽帥氣！都快有我帥氣了！小赤司抱歉啊！以前一直認為你是笑容虛偽、難以接近的冷血機器人真是對不起了！”

“……”原來你之前是那樣看待我，保持著禮貌微笑的赤司嘗試抽出腿，奈何黃瀨抱得太緊根本抽不出。

“小赤司，你真好！嗚嗚嗚！在我最失落的時候來陪伴我！我受傷的幼小心靈，被你治愈了百分之五十、三十了！”

“……”赤司繼續微笑。心裏開始分析著剛才躲避失敗的原因，一是距離太近，他心裏沒有防備；二是涼太運動神經超群，即使他做出閃避動作，還是被抱住了。接著開始反思，首先，他對涼太的沒臉沒皮有了更深層次理解，其次……

“我好開心啊！謝謝你來找我！照顧我的心情也沒有說多餘的話，你實在太體貼了！好兄弟！”激動的黃瀨說話顛三倒四還不斷重覆。

“……”赤司還在微笑，盡管他已經想一腳踹開對方。現在太陽正烈周圍沒有什麽人，不用擔心被偷拍，不會給赤司家抹黑。

黃瀨又傷心地叨叨一遍自己被甩掉的事情。

赤司涵養好的仔細聆聽，特別是純奈“一輩子一個人”這段，反覆問了好幾遍，他的眼底並無任何情緒，黃瀨都說到嗓子啞了。

“涼太，我從你的發言總結了一點。”

“什麽？”

“想要與純奈交往，絕對不可以做得事情。”

“啊？”

“在純奈喜歡上自己前，不可以先告白，一旦告白便永遠失去靠近她的機會。”沒有告白原來是優勢，慶幸自己還沒行動的赤司若有所思，“不然下場就是你這樣，以後和純奈的關系最多便只是朋友。”

“不用拿我舉例也可以，我聽著有點紮心。”黃瀨嘴角抽抽，終於放開赤司的小腿站了起來，沒事人拍拍身上的灰塵，“但是，喜歡這種感情根本藏不住，要是還沒被純奈喜歡上，就被她察覺了怎麽辦？”

“不會發生那種情況，除非本人在純奈面前親口承認喜歡，否則她不會察覺。”純奈在戀愛方面的遲鈍，已經是無藥可救級別，“至於被其他人戳破這點也不用擔心，純奈只相信本人親口對傳達得話語。”

“也是，雖然純奈經常無意識撩人，但是她真的很遲鈍啊！真不知道她是養成這種性格的！還不如是那種玩弄男人的女生好了！那樣的話……”黃瀨的抱怨在赤司淡淡的視線裏自動消音，“我是說，你說得對，就算別人拿著喇叭在純奈耳邊24小時不間斷游說，只要不是本人，那她就不會相信。也不知道這個是不是優點、誒，不是！我都被甩了，你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晚了？”

黃瀨突然反應過來，用“兄弟，你這波分析來得太晚”的目光投向赤司，心裏後悔不早點找對方商量。不過，誰知道看起來對女生沒有興趣的小赤司，在這方面會這麽強！

“是的，你沒有可能了。”赤司特別篤定與輕松的語氣。

“誒嘞，小赤司，你的表情好像很開心？這裏不是應該嚴肅一點嗎？”是不是有哪裏不對？黃瀨疑惑。

“我心情好。”赤司直截了當。

“……小赤司，你這樣會失去我的哦。就算開心也收斂一點啊，什麽時候這麽沒眼色了，我正傷心著。不對！純奈！純奈應該還在咖啡屋！我要叫小黑子過來陪她！”黃瀨拿出手機，還沒打開通訊錄就被按住了，擡頭，“小赤司，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結束，結束後帶你去海常參觀一下哈！”

赤司沒有拿開手：“涼太，純奈在哪裏？”

“就在前面拐角的那家咖啡屋，招牌粉嫩粉嫩，門口放著一個大型卡通豬。”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

“涼太，這件事不用通知哲也。”

“你的意思是純奈足夠堅強，就像我一樣不用別人安慰？”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黃瀨恍然大悟。不愧是小赤司，思慮周全，他不應該將自己的擔心強加純奈身上才是，也許純奈根本不需要。

“我的意思是我去。”

“嗯嗯，你去也不錯，小黑子現在過來太遲……”黃瀨突然楞住，表情逐漸古怪，“小赤司，你剛剛說了什麽？我大概出現幻聽了。”

“給你。”赤司從包裏拿出一瓶水。

“謝謝。”黃瀨慢一拍接過水，“誒！不會吧，你也喜歡純奈？認真的嗎？你不是來安慰我的嗎？”

“記得多加補充水分。”赤司神色自若。

“小赤司，你來神奈川真的是來找我的嗎？”黃瀨虛著眼看著對方，嘴角扯扯。

“告辭了。”赤司轉身離開，往拐角方向走去，動作幹脆利落沒有一絲遲疑。

“……”黃瀨靜靜註視對方離去的背影。

嗯，實錘了，小赤司來神奈川不是找他，是來找純奈的啊！鬧半天是他自作多情！靠！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啊！小赤司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你這樣什麽軟話都不說就走了，不擔心我告訴別的男人“攻略”純奈的關鍵嗎！

小心我讓告訴……告訴個屁！如果說得話，別人問起原因，他被純奈拒絕的事情不就是需要再說一遍嗎！絕對不要！

那和純奈說赤司喜歡她？不，不是本人傳達的“喜歡”，純奈不會相信。難怪小赤司剛才強調一直強調這點！

現在叫小黑子過來？不說時間來不來得及。黃瀨低頭看著手裏的水，又想起他剛才眼淚鼻涕都黏在赤司褲子上，愛幹凈的小赤司眉頭皺都沒有皺，更沒有撇開他……

所以，小赤司這麽幹脆離開，是因為算準了他不會做小動作？不，更準確說，他是在小赤司了無痕跡的話術引導下，將心中煩悶與莽撞發洩出來，冷靜下來後才形成了這個想法。

真是可怕的男人……黃瀨不甘心又心酸地笑笑，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拿著水，瀟灑回學校了。

赤司很快找到那家咖啡屋。

他沒有第一時間進去，而是隔著透明玻璃落地窗註視著純奈。

她在哭？

在哭？

純奈哭了……

這個事實沖擊著赤司，心臟猛然縮緊，針紮似的疼。

隔著玻璃窗，他聽不到純奈的哭聲，只能看到她單薄的肩膀不停顫動，看到趴在桌上的纖細身姿格外脆弱無助。左眼無聲染成刻骨冰冷的橙色，赤司征十郎的理智搖搖欲墜。

“一輩子一個人”……還沒見面，這句話的沈重感撲面而來。

咖啡屋裏面。

純奈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中途似乎短暫還睡過去，店員和其他顧客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等待許久看她沒有反應後就禮貌離開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衣袖和面龐已經被淚水浸濕，嗓子和眼睛有點疼，因為一直趴在桌上哭沒動過，腰背、手臂有些酸軟，雙腿也隱隱發麻。

哭也是一件非常需要體力的事情啊，桌面一定被她弄得狼藉，給店員增添了額外的工作呢，真是不好意思……純奈，不要哭了，你要趕快起來離開這裏，你已經打擾到店家做生意了，也打擾了其他顧客。

沒事的，消極退散！加油！

腦袋昏昏沈沈的純奈慢吞吞擡頭，像是受驚的蝸牛從圓殼裏緩緩伸出觸角。

眼睛應該哭腫了，要找個地方收拾一下自己，不能讓認識得人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模樣，會讓別人擔心的。沒事的，這裏是神奈川，涼太走了，反正不會有人認識自己，不用擔心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被認識得人看到……

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擡起頭的純奈才發現自己對面坐了一個人。

赤司征十郎。

純奈：“……”

空氣似乎凝固住了。

純奈睜大眼睛努力看，是征，再看，嗯，的確是征。心裏輕輕咯噔了一下，她又慢慢趴回桌面，小臉用力埋在雙臂之間。

“純奈。”赤司輕聲喚道。

“……”純奈裝死。

“店裏的店員和顧客已經全部出去了，這間咖啡屋目前只有我們倆人，你可以放心哭泣，不會有人打擾你。”

“……”所以，征，你是包下這裏了嗎？花費很多錢吧，等下找店長問問金額，要記得還給征。說起來，的確是聽不到其他顧客的說話聲與喝咖啡的響動，他們是什麽時候出去的呢？為什麽她沒發覺？

“我訂好了酒店，等你盡情發洩完，我帶你去酒店洗漱。車已經在外面等候，換洗得衣物也準備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和煦悅耳的聲音比春風拂柳還要輕柔，語氣平常。

“……”純奈繼續裝死。

“需要我回避，去車上等你？”赤司目光滿溢柔和，註視著趴在桌上可愛縮成一團的身影，嘴角帶笑。

純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咖啡屋裏靜了下來，只有緩慢悠揚的鋼琴曲在充滿午後陽光的寂靜空間裏飄蕩。

“不、不用了。”許久，沙啞的糯糯聲音傳來，透著怯怯。

“純奈，我沒有生氣，你不用害怕。”赤司露出發自內心的溫煦和緩笑容，語氣溫柔又耐心，雙眼裏是誰都看得懂的寵溺。

“騙人，你就像是火山爆發一樣生氣。”純奈小聲反駁。

“這個我承認，但是，純奈，你應該知道我的怒火不是針對你，也不可能對你生氣。你能感覺得到，是吧？”

“……我不知道。”

“為什麽？”

“征的怒火裏夾雜我不懂的事物，比例非常大。”純奈疑惑地停了一下，“征，那是什麽？”

“純奈，你要維持這個動作到什麽時候？”是對你的喜歡。

純奈沈默了。

“純奈，你說不用我回避的。”

“是的。”但是也不想被你看到現在的自己，純奈不想朋友為自己擔心。她很好，一點事都沒有。

“那你坐好，並且正視我。”

做不到啊！幾秒後，純奈慢慢挺直腰背，雙手擋住小臉，身體慢慢縮成一團，看樣子是要從卡座上滑下去，圓潤滾走。

你把自己當成籃球嗎？赤司輕笑。盡管純奈做出這樣不夠優雅的可疑動作，他卻只覺得可愛，第一反應居然是希望滾到自己懷裏來。赤司優雅起身，兩步來到純奈身邊，切切實實堵住純奈逃走的路線。

純奈從指縫中看去，就發現赤司站在她的座位旁。

出不去了QAQ……征的速度好快啊，一下子看破她的意圖並將逃走的路堵死了。準備滑下卡座的身體坐直，純奈開始一點往一點往裏挪。

可是，赤司施施然坐在她身邊，純奈往裏面挪一點，他也跟著往裏面移動，直到純奈身體貼在玻璃窗上，赤司才保持著30厘米的距離坐在她旁邊。

純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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