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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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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這兩世鏡,直面的便是那些傷心的過去。包括家破人亡的悲痛、一路逃亡的艱辛、還有自己的糾纏,敖寸心想著楊戩大約是不想去面對這些的,他們兩個曾經互相折磨了一千多年,她自問還算知道他,如今要楊戩卻面對舊人舊事,實在有些勉強。

“既是師門為楊戩斬三屍成大道所設,楊戩又怎敢不從。”沒想到他還是俯首低眉,接受了師門對他的試煉。

“寸心也願進兩世鏡再歷劫。”敖寸心亦低了頭說道。

“好。既然你們想清楚了,為師就替你們啟動這兩世鏡。你二人此去乃是你們的過去,過去由無數的剎那組成,九十剎那為一念,一念中一剎那經九百生滅。你們進去出現在哪一剎那,為師也無法把握,只能憑借各自的運氣。”

說著玉鼎真人念起口訣驅動兩世鏡,鏡面周圍的八卦急速旋轉,鏡子裏放出一道強烈的光芒,敖寸心和楊戩忙默運玄功,元神出竅,那元神靠近光芒,便被光芒吸了進去。

……

敖寸心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西海寢宮裏的繡床上。

猛然坐起,卻不知今夕何夕。

她在西海的寢宮很是富麗堂皇。連那梳妝鏡臺的鏡架都是整塊水晶璧雕成,她望向鏡子裏的自己,年輕的,眉目之間不染塵埃,還是待字閨中的模樣。

只那一雙眼睛,是千年後的自己。

這時,忽然寢宮有一瞬的震動,梳妝臺上的首飾盒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裏頭的瑪瑙珠玉一股腦兒滾了出來。

外頭一聲聲驚叫,似乎有蝦兵蟹將大聲嚷嚷:“不好啦!楊戩來搶親啦!”

搶親?是了,想當初,自己可還算是楊戩搶親搶回來的。

然而如今她想著楊戩為了她來搶親,心中卻頗不是滋味。敖寸心趕緊出了寢宮,卻見原本看住她的侍衛已不見,大約楊戩來搶親他們去前頭支援去了。

敖寸心提了裙子匆匆往打鬥聲傳來的放向奔去。

龍女繞到前廳一掀珠簾,一眼便見楊戩一馬當先正在同蝦兵蟹將打鬥。西海水族怎打得過三界戰神,一招未全,全被他的九轉神功震飛。他的身邊是他的兄弟和他忠誠相隨的狗兒,個個俱是好手,這樣硬闖進來,打得西海水族毫無還手之力。

那時的楊戩正是最銳意難當的時候,敖寸心看著他,隔了兩千年的時光,以及早已平覆的愛恨,只覺得他的樣子那樣清晰,卻又那樣陌生。

“楊戩!”她叫住他。

“寸心。”楊戩用三尖兩刃刀一輪格開面前的蝦兵蟹將,聽到敖寸心的聲音,便停止了動作。

“不要為難他們。”敖寸心的眼中有著讓人動容的東西,楊戩點了點頭,對身後的梅山兄弟道:“兄弟們,都住手。既然已經接到三公主,咱們立刻出西海。”

說著楊戩伸手搭了敖寸心的肩,猛的一提,便出了西海龍宮。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唯楊戩馬首是瞻,自然緊跟著出了西海。

回到西海岸,敖寸心臉色卻不是很好。她這次回來,還未好好見上父母一面,便被楊戩“劫”了出來。

楊戩對著西海喊道:“海裏的蝦兵蟹將聽著,回去轉告我岳父大人,我這個女婿,他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請恕楊戩無理了!”

“父王……女兒對不起你,對不起西海。”龍女看著西海,看著她即將分離千年的家,不禁簌簌流下淚來。

“走吧。”楊戩看著她,輕輕說道。

敖寸心行了跪拜大禮。因為她知道曾經的那些違逆,知道自己終是讓西海難做,讓父王母後蒙羞,只覺得自己這一生對西海虧欠最多,此時不由便帶了幾分責難。

她也知道楊戩這樣打上門來搶親,才讓玉帝無法問罪西海,畢竟這天下沒有幾個人能攔得住他。他這樣兇神惡煞,也是為了保全西海。他可以不認玉帝,西海龍王卻不敢違逆這天地共主。

然而她終於還是被楊戩帶離西海。此時的楊戩自然不知他這次搶回去的,是怎樣一個麻煩。

最後回望這片海岸,那潮汐起伏千年不變,敖寸心卻知自己此行回頭無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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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江口的百姓都來楊府幫忙,楊嬋忙得團團轉。

而敖寸心跟著楊戩回到楊府,便見著玉鼎師傅幫著眾人在掛牌匾。敖寸心忙上前一步大聲叫道:“玉鼎師父!”

就在不久前她還和楊戩一同來向他請教問題,此時見了他,自然心生親近之情,然後待她叫出口,看到玉鼎轉過身來,才恍然明白玉鼎師父還是千年前那個知曉天下事,卻安然待在楊戩身邊的睿智恩師。而不是那個被自己趕走,眼見著大弟子擒拿了二弟子因此而傷了心的玉鼎真人。

玉鼎轉身便看到了眼睛紅紅的敖寸心,不由一楞道:“好好的哭什麽?”

梅山六聖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

“沒什麽。”敖寸心勉強笑了笑越過眾人直接回了房。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回到新婚前夕,而不是相見伊始。此時楊戩雖準備娶自己,但已是心慕嫦娥,要解他心結,實在有些難辦。

楊戩推門而入,便見敖寸心坐在梳妝臺前,梳妝臺前的鏡子裏,她的臉上殊無喜意。

那嫁衣就放在一旁,她卻看也不看,這實在是不像那個一心想嫁於自己的西海三公主。

“怎麽了?”他輕聲問道。

“沒什麽。”她說道。然後目光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一片的嫁衣上,那上頭的針腳細密,是灌江口最好的繡娘繡成,以賀他二人新婚大喜。

“不穿上嫁衣試試嗎?”楊戩矜持地問道。

敖寸心伸出手去觸摸那這疊得整整齊齊的嫁衣,心頭感慨萬千。

當年的是我那樣高興,穿著紅色的嫁衣在鏡子前轉著圈,如今我卻不想再穿上它了。所以,這次那個面目可憎讓你倒足胃口的敖寸心再也不會出現了。

“楊戩……我們的婚禮取消吧。”敖寸心說道。自己此次前來是來勸住他不要愛上嫦娥,實在不必再嫁一次。如今他已經愛上了,只怕同自己成親之後那求而不得的感情更成了無法忘懷的執念。

楊戩聽她把話說出口,一瞬間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你真這麽想?”他沈吟片刻問道。

敖寸心勇敢地迎視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楊戩看了看她,放柔了聲音道:“我去西海搶親打傷蝦兵蟹將,也是不得已。你如想回西海,楊戩隨時可以陪你回西海。”

“楊戩,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父王,看不上西海,我被禁西海時也想明白了很多,我們實在不適合在一起,你也未必真愛我什麽,我們也沒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趁著一切還來得及,不若就此打住算了。”敖寸心軟語相求。她的眼睛裏霧氣藹藹,藏著千年不散的糾葛和百年徹悟的恍然。

“三公主,你還是先好好休息一下。”楊戩說完甩袖出了門。

敖寸心心中一嘆,只覺得此行艱難。那樣驕傲的楊戩,又如何經得起自己的出爾反爾?可是他明明心慕嫦娥,她頭疼這樁事尚還來不及,又如何同他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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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三公主她如何?”楊嬋忙過一陣,因見敖寸心回來時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便過來問問楊戩情況。

“三公主……她……”楊戩開了口,卻又不知從何處說。

“她怎樣?”

“她想取消這門親事。”楊戩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什麽?”楊嬋驚道。她一路看下來,自然知道這西海三公主對自家二哥是懷著怎樣的一份癡戀。

“大約是我對她家人態度太過傲慢無禮,她心裏怨我。”

“二哥,你實在是不了解女人。三公主對你癡心一片,即使怨你也只是一時,絕不會說出退婚的話來。我只怕其中另有誤會。”楊嬋坐下替楊戩分析道。

見自家二哥沈吟不語,楊嬋又道:“不若我先去探探她口風,不知她是因何而要退婚,再議不遲。”

“有勞三妹了。”

“二哥,你如今是我唯一的親人,同我說什麽客氣話。”楊嬋溫柔地笑道,伸出手拍了拍自家兄長的手背,安撫道:“我去去就來。”

敖寸心見著推門而入的楊嬋,心思有些恍惚。

是了,如今還是少女的楊嬋還未經受過情愛洗禮,還未受過被壓華山十七年的苦難,是以她的面容尚帶著幾分稚氣,然而眼角眉梢卻又溫柔如同最細膩的工筆畫。

“三公主。”她關了門走到敖寸心身邊,見一旁的嫁衣紋絲不動,不由蹙了眉:“三公主難道不喜歡這嫁衣?是怪我挑的花式布料不討喜嗎?”

“不是的,同你沒有關系。這嫁衣很好看。”敖寸心伸出手摸了摸那上面的花紋,眼底蔓延出一片溫柔。

“那便是我那不解人意的二哥說了什麽不討喜的話,惹三公主生氣了?”楊嬋又試探道。

“其實同真君也沒什麽關系。”

“真君?”楊嬋的眉頭警惕地一剔。自家二哥被玉帝封昭惠顯聖二郎真君才不過幾天,但因二哥厭惡玉帝,整個楊府無人這樣稱呼他,但敖寸心一出口就是這句“真君”,仿佛熟稔地已經喊過千百遍一樣。

“我是說楊戩。”敖寸心忙改口道:“他是要做大英雄的人,我不大配得上他。”

驕傲的敖寸心何時低聲下氣說這樣的話。楊嬋眉目間一片訝然。敖聽心曾經說過,敖寸心私下裏可是曾說過自己是最配楊戩的女子,而如今又為何妄自菲薄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知道了,三公主。我二哥大約是在哪裏無意間犯了大錯,我代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記恨他。”楊嬋嚴肅道,說完便準備行禮。

敖寸心忙站起身來扶了她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哎……”她卻也不知從何說起,阻了楊嬋的道歉,便又轉過身去。

“三公主?”楊嬋歪了頭叫她。

“楊嬋,有些事你現在還不知,等你再經歷得多一些,便懂了。”敖寸心說著便不再理她。

楊嬋沒法,便只能退了出去。臨關門時她見敖寸心目光落在嫁衣上,眼神似悲似喜,似憂似惱。

她心底一嘆,終還是關了門。

“二哥,大約你這次得罪三公主實在得罪得深了。”楊嬋回來便是開門見山這麽一句話。

“不如去東海把四公主請來勸勸她。”楊嬋提議。

“這三公主就是麻煩!”哮天犬在一旁不忿道,它見自己的主人為了她在西海邊等了三天三夜,如今好不容易把這樁大佛搶回來了,她卻又要退婚,實在是不知好歹。

“你莫插嘴!”玉鼎真人拿扇子敲了它的狗頭。

它心裏有怒又發作不得,便氣憤地沖了出去。

“哎,哮天犬……”楊嬋想要叫住它,卻見他一溜煙就不見了。

“隨它去吧。”楊戩道。

“我主人為了你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好不容易把你搶回來,你卻要反悔退婚,你還有沒有良心?我背了大袋子三界眾神都散發了喜帖,你如今悔婚卻讓我主人到哪裏再找一個新娘子來?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想讓我主人在玉帝王母和三界眾神面前出醜?你說,是不是?!”哮天犬氣憤極了,沖進去就是一通質問。

敖寸心愕然擡頭,看著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自己這樣,置楊戩於何地?他為了這場婚事,把該得罪的都得罪了,自己如今卻只想著自己便要悔婚,於他實在不公。

可是他明明喜歡嫦娥卻不可得,只怕與自己成親之後發現自己的不好越發念著嫦娥的溫柔善良,這執念更深更難破除。

一時敖寸心腦中天人交戰,只覺得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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