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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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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冶只是北域妖界的一個城池,往上數兩千年,是一只大鵬鳥在統治,一千多年前淩筠灼被崔衡感化,最後一次大戰殺的便是那只大鵬鳥。

此後他放下兵戈,接過了手下敗將的位子,並逐漸收服了北域其他大妖,成了名副其實的北域妖王,因他將王城定在淩冶,外人便稱他作淩冶王。

神族真龍只有名沒有姓,淩筠灼的“淩”字便取自淩冶,冠上這個姓,表示他願意接受規則束縛,作為王者來帶領上靈界眾修士重啟飛升之道。

淩筠灼本是神族後裔,幾乎所有人都認可他是最接近飛升的人,也因此淩冶王城聚集了許許多多想要沾光的妖族和人族,這一千年多年來已經發展得十分繁華,堪比南域的京都。

風月從沒來過淩冶,以前跟著族群遷徙時,到過最接近淩冶的地方是紅葉嶺,那裏也屬於北域妖界,但離淩冶還有數千裏。

快到淩冶時,她忍不住從雲船邊沿往下望,只見偌大一座城池燈火通明,街上行人走獸熙熙攘攘,樓宇屋舍錯落林立,空中飛禽展翅盤旋,更有人修禦劍而行,端的是一副人間盛景。

藥靈總是遭歹人惦記,所以大長老通常會帶著小輩們取道人跡罕至的地方,深山老林和貧瘠之地風月見過不少,像淩冶這樣繁華的地方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即便只是遠遠望一眼,也足夠她震撼的了。

這裏住著這麽多人和妖,要是打起架來可怎麽收場呢。從小就擅長打群架的風月如是想。

望著風月癡癡嘆氣的明燈絕對想不到他心中的仙子正在擔憂什麽問題,只覺得她蹙眉思考的模樣也是那麽好看,好看到他想不顧一切地上前去為她排憂解難。

但他不可以。

他姐姐綰羽專門提醒過他,仙子跟王上的關系非同一般,讓他不得造次。“非同一般”四個字讓他有點心慌,但也不確定到底是怎麽個不一般法 ,她是王上的徒弟,還是王上養的靈寵?

他覺得應該是後者,早上啟程時,他看見仙子的龍身盤在王上的脖子上睡覺,鼻涕泡都沾到王上下巴了。他從沒見王上跟哪只妖怪這麽親密過,若說是豢養的靈寵,倒還說得過去。

他正睹人思春,腦袋上冷不防挨了個大栗子。

“做什麽夢呢?”

明燈撓撓頭,叫了聲:“師父。”

“邊兒去。”崔衡並沒怎麽理他,徑直走向風月。

“風月姑娘,咱們快到了。”

“哦。”風月蔫兒蔫兒地應了一聲,她並不是很想到,她寧願就這麽在天上飄著。

崔衡似乎很有聊天的興致,隨口道:“我已經幾千年沒聽說過鯉魚化龍的事了,姑娘居然有此機緣,當真是天道寵兒。”

“幾千年?那你是什麽老妖怪?”風月很會抓重點。

崔衡輕輕一笑:“我是人,不是妖。”

“人能活那麽久嗎?”

“修為夠,自然活得長。”

“哼。”風月不服氣地哼哼,拽什麽拽,不就是年紀大點兒皮厚點兒。

“姑娘看著年紀輕,父母可還健在?”

這麽明顯的套話按理不該搭理他,但剛被他炫了一回,風月少不得要找回場子。於是半真半假道:“我娘飛升了,我爹是很厲害的大妖。”

“哦?那在下是否有幸知道令尊的尊姓大名?”

“他叫風行,常年隱居閉關,說了你也不認識。”

“風行啊……”崔衡喃喃念叨這個名字,嘴角似有笑意,“那確實不認識,姓風的少。”

笨蛋,風是名又不是姓。風月暗地裏翻了個白眼。

身後響起綰羽的聲音:“師父,咱們到了。”

“好,就落在山腰。”

崔衡口中的山叫伏火山,原來沒有名字,淩筠灼與大鵬鳥大戰之時,以真龍之火將山體燒了大半,部分巖層至今還會偶爾噴火,那之後便被取了個伏火山的名字。此火乃真龍之火。

淩筠灼的宮殿便建在伏火山最頂端,那是權利的象征,更是力量的象征,任何有不臣之心的人或妖,在有所行動前,都不得不想想過去這座山上發生過什麽,他們有沒有本事承受這座山經歷的一切。

這些風月是不知道的,她看見光禿禿的山體,只覺得醜,太醜了。沒有植被,只有灰和黑,間或能看見些黑紅的巖體,那些是會噴火的地方,崔衡囑咐她不要靠近。

從山腰至山底卻是一片郁郁蔥蔥,花草林木品類繁多,一座座小型宮殿綿亙其間,那是崔衡等人住的地方。

風月是被牽著走進錦宸殿的,侍女紛紛退避,到最後屋內只剩兩人。

淩筠灼輕車熟路地拉著風月走到窗邊,在寬大的紅木椅上坐下。

屋內又大又空,風月覺得有點涼悠悠的,不自覺地倚進淩筠灼懷裏,怯怯的模樣就像小孩子到了新地方怕生,怪招人疼的。

淩筠灼很享受這種被完全信任和依賴的感覺,畢竟他的小嬌妻總是到處打架、招惹是非,難得像現在這麽乖。

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紗灑進來,照在風月的臉上,越發顯得她柔弱嬌氣。

淩筠灼動情地在她小巧的耳朵上連連親吻,低聲細語:“明日一早我去找第二玄武,你就留在這裏,我會設下防禦結界,不會有事的。”

風月:“就這麽急嗎?”

林淩筠用食指輕輕撫弄著嬌妻軟嫩的唇瓣,眼神溫柔地逡巡她好看的眉眼,低啞地“嗯”了一聲。

他當然急。

即便撇開那些旖旎心思不談,現在已經回到淩冶,周圍都是本該熟悉的人和事,人心險惡,失去記憶讓他敵友難辨,寸步難行,自然是越早恢覆記憶越好,拖不得。

“那你恢覆記憶以後,會不會就不喜歡我了?”

“還要多喜歡?”淩筠灼好笑地看著她。他都已經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跟她成親了,還要怎麽喜歡?

風月回答不上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眼裏有一點點期待,還有很多很多的不安。

這樣嬌氣的人兒淩筠灼哪裏招架得住,心都疼了,無奈地輕嘆一聲,讓她把婚書拿出來。

“如果我恢覆記憶後不認你,你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這個扔我臉上,那我肯定就怕你了。我是王,要面子的。”

婚書真正的主人是誰,現在的淩筠灼不知道,但明天以後的淩筠灼一定會知道。風月楞楞地看著手中的紅色殘頁,一點也沒被安慰到,她只覺得這顏色刺眼。

風月的擔憂,淩筠灼明白,但又沒徹底明白,他只能用極致的溫柔告訴她,無論他有沒有恢覆記憶,他們的夫妻關系都是不爭的事實,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回王城的第一夜很涼,誰都沒睡好。

次日一早,淩筠灼在錦宸殿周圍設下防禦結界,除了保護風月,也禁止她出入,就怕她不聽話,跑出去遇到什麽危險。

“等我回來。”最後在她額頭上親一口,淩筠灼轉身離開。

待人走後,風月便癱坐在床上,傻楞楞的,腦子裏全是他方才轉身的背影,盡管知道他是急於恢覆記憶,但看在她的眼裏,那個轉身卻像是某種不可撼動的決絕。

外面天剛剛亮,王城裏的妖大都還在安歇,第二玄武的臨時洞府卻是燈火通明。這位老先生喜歡住洞裏,崔衡便在伏火山半山腰為他尋了一處帶暗河的洞。

洞穴內壁鑲嵌了數十顆明珠,外面看著暗,裏面是亮堂的。

“你們都出去。”第二玄武對跟來的崔衡和他兩個徒弟吩咐道。

這位玄武後裔已經老態龍鐘,聲音慢得仿佛隨時要斷氣,背上的龜殼像是幾百年沒下過雨的灰土地,裂得不成樣子,說不定一陣風就能將它們吹散。

但崔衡對他是極尊敬的,拜了一拜,領著徒弟們退出去。

第二玄武微微扭頭看向淩筠灼:“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你父母囑托我幫忙看顧你,你若死了,我這把老骨頭活著也丟人。”

淩筠灼:“托前輩的福。”

“哦,對,你不記得這些了。”第二玄武又偏了偏頭,說:“去那裏坐下。”

淩筠灼看見洞穴一角的法陣,略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現在除了信任第二玄武,也沒有別的法子。身為大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可能沒他想得那麽覆雜,不過他在聽話之餘,還是保留了一絲警覺。

第二玄武開始施術,在入定的前一刻,淩筠灼想的是,早知沒什麽危險,便該把他家條兒帶過來,無論如何,人擱身邊他比較踏實。

法陣周圍開始有流光飛旋,在淩筠灼臉上印出一道道不規則的光影,深入肌膚,最後沒入他的身體。

過往像一塊塊微小的碎片,從某處隱秘的角落裏飛出來,搖搖晃晃地一點點拼湊。

腦海裏開始閃現一些過往的場景。

他看到洪水滔天,父親龐大的龍身死死絞住犼獸的咽喉,將之往海裏拖,口中喊道:“和則兩利,你我同為神族,為何要自相殘殺?”

犼不回答,用頭上的尖角剜入龍鱗,狠狠地刺進去,發出一陣野蠻的狂笑。

當淩筠灼擊退身邊的魔物時,父親已經與犼同歸於盡,那一刻他知道,他沒有家了。

畫面逐漸模糊,轉眼間,周圍環境變幻,他看到金色的火焰將大鵬鳥燒作了灰,周圍林木盡毀,山體被燒透,不時噴發一陣巖火,仿若煉獄。

那個跟了他十數年的人類青年哀傷地看著這一切,問他:“你開心嗎?殺這麽多妖魔,你感到滿足嗎?”

他沈默,他不開心。這些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他的生活只有無盡的殺戮——因為別人要殺他。

那青年繼續說:“你不該放任他們來殺你,你的父母貴為神族,不會想看到你活成這個樣子。”

“你得立下規矩,讓他們知道龍肉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吃進嘴的。”

這些話,青年已經重覆了千百遍,淩筠灼累了,這一次他想讓自己聽進去。

“那你說,怎麽立規矩?”

青年臉上露出個欣慰的笑:“若你顛沛流離,即使殺千千萬萬的妖魔,仍會有人心存僥幸地來圖這口龍肉。若你為王稱霸,他們就會站在低處仰望你、臣服於你。如此,你少了麻煩,他們留得性命,豈不正好?”

淩筠灼想了想,說:“好。”

周圍瞬息再變,這一次,他帶著聘禮和婚書來到南域湘城,在湘湖的倚翠亭中向芫茜仙子求親。

那個美麗的女人明明柔軟得像一匹薄紗,語言卻如同利刃。

“你以為我救你,是為做淩冶的王後嗎?不,我只是醫者仁心。淩冶王,你切莫誤會。”

王者,沒有誰不是心高氣傲的。說是求親,卻也不會真求她。

“這門親事令兄已經答應,我希望你也再考慮一下,或者,至少給我一個理由。”

芫茜問道:“淩冶王,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淩筠灼不假思索道。林芫茜是他見過的最善良最美麗的女人,動心在所難免。

芫茜一瞬間羞紅了臉,卻道:“可是我不喜歡一個滿身殺氣的人。”

殺戮曾是淩筠灼保護自己的方式,不喜歡他身上的殺氣,那就是不喜歡他。

“好,我明白了。”

“你怎麽……”芫茜似乎還有話說,卻欲言又止,“那麽,告辭。”

一抹靚影乘舟遠去,身後突然出現崔衡的身影。他說:“你怎麽也不問問人家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淩筠灼:“既不是我,何必問。”

被喜歡的女人拒絕,心情當然不會太好,淩筠灼將帶來的聘禮沈進湖底,甩開屬下獨自散心。

走走停停,北去三千裏,途中又遇上犼獸明光,兩人追逐激戰,最後雙雙滾落到一個深淵裏。

這次明光異常兇猛,兩人曾戰過七八場,各有勝負,但沒有哪一次讓淩筠灼陷入過這樣的絕境。

然而最後他還是勝了,只是勝得慘烈,慘到只是一息尚存,甚至來不及毀掉明光的妖丹。他憑著本能來到淵底靈氣最盛的地方,將原本盤踞在那裏的低等靈物攆走。

待他緩回一口氣,才發現潭水裏還飄著只圓滾滾的、白得透明的小靈物。

它毫無意識地打著呼嚕,呼出的氣體飄到他身上,淩筠灼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

淩筠灼虛弱地靠在石壁上,擡眼看著那只小家夥,嘴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呵,藥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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