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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就是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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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後, 她也沒看他,就自己在那裏悶頭幹活。

南邊的地和北邊的可不同,北邊的肥, 種啥莊稼長啥莊稼, 一年四季也就是鋤草澆水,可是南邊的卻不同, 村裏再往南走就是大運河了, 大運河旁邊還有山,這邊的路就混了那些泥沙石頭,據說這都是往年大運河決堤水沖下來的。

這種地,要想收成好, 就得慢慢地淘,把裏面的土塊子捏碎了,再把石頭子撿出來,以前這是大隊裏的事, 大家積極性不高, 也不願意花大功夫在地裏,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自己的了, 哪怕只有一畝地, 你也得下狠勁來幹,一畝地好好伺候,能種出夠大家一年嚼用的花生大豆還有棒子呢。

一家子埋頭苦幹, 顧清溪也默不作聲地忙碌著,這個時候田地都蒙著一層薄霜, 薄霜之下便是凍僵的幹硬土地, 凍得有些地方已經幹裂開來,

顧清溪拿著鋤子,先鋤去上面脆弱的雜草,再拿過來榔頭去刨之前收割的棒子根,棒子的根深深紮在硬實的泥土中,並不好刨下來,需要費力氣。

這個時候太陽暖和起來了,明媚的陽光為這片幹冷的土地抹上了一層金輝,也為這片田地了增加了詩情畫意,顧清溪偶爾間擡頭看過去,只覺得就連這忙碌的家人,仿佛都入了畫。

蕭勝天在和廖金月說話,一邊說話一邊幹活,顧清溪沒想到他嘴竟然這麽甜,一口一個嬸地叫著,一會兒功夫就哄得自己娘簡直是用看親兒子一樣的目光看著蕭勝天了。

她側耳傾聽,卻聽到蕭勝天在說自己包餃子的事。

他說過年了家裏就他一個人,費勁包了餃子自己也吃不完,沒什麽意思,不過想想過年,還是包吧,包了下鍋裏,一個人吃,還說給他沒了的奶奶供了一碗,就當陪他了。

又說自己當初根本不會包,還是後來奶奶走了自己慢慢學會的,就這樣,包得依然不好看。

說起自己這塊地,他嘆了口氣,說只盼著這塊地好歹出些收成,能夠他吃用就行了,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也不圖啥了。

她娘廖金月自然聽得感慨連連,心疼得要命,覺得這孩子不容易,甚至還嘆了一句:“你們村裏的人這是欺負你哪,可憐了你!這些年你過得不容易!”

這是多好的孩子啊,實誠熱情,待人好,這樣的孩子,他們竟然說他流氓地痞不是正經人,多冤屈人哪!

廖金月這麽說後,蕭勝天很是老實地道:“也不是他們欺負我,是我自己覺得這塊地挺好的,夠我用就行了。”

這話說得廖金月更為蕭勝天鳴不平了,她搖頭:“你啊,老實孩子,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顧清溪聽到這話的時候,她正在那裏埋頭鑿一根棒子根,這棒子根埋得特別深,土地又僵硬,她使勁地刨下去,卻是根本刨不動。

她一邊刨著一邊無奈。

蕭勝天這個時候走過來:“冬天凍得這地太僵了,你估計刨不動,我來吧。”

顧清溪自然是不給,瞥了他一眼:“沒事,我慢慢來,再說我給你刨頭,我自己用啥啊。”

廖金月聽到這話,卻是皺眉:“清溪,你這是怎麽和人說話呢?人家勝天幫你,這是人家好心,你不能這樣欺負人家。”

顧清溪嘴角抽動了下,她無奈地瞪了蕭勝天一眼。

這個騙子,大騙子。

她現在想明白了,那天他過去王支書家,肯定看到他們村的土地分配圖了,所以他知道自己家南邊的地在地界這裏,於是主動要了挨著自己家的土地,不然憑什麽分給他這麽一塊,他這樣的人,打牌都是沒輸過,怎麽會憑空受這種氣?

他可能就沒抓鬮,主動要了這塊地,大家自然高興,畢竟這是誰都不想要的。

要了後就跑來找自己家當鄰居,還花言巧語騙自己娘。

呸,說得多可憐似的,其實他能得很,哪裏不會包餃子了!

顧清溪瞪蕭勝天,蕭勝天卻依然笑,迎著陽光笑,笑著說:“給我吧,你平常在學校讀書,幹農活少,肯定沒這力氣,別累壞了。”

這個時候顧建國和顧保運在地那頭刨地,正幹得專心沒聽到,而她嫂子正在那邊地頭收拾荊棘秧子。

蕭勝天:“這面子都不給,那就算了……”

這話說得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廖金月聽到,廖金月忙說:“清溪,你把刨頭給勝天,讓他幫著弄,他也是實誠,再說你真沒那勁。”

顧清溪徹底無奈了,只好把刨頭遞給蕭勝天。

蕭勝天接過來,手正好握在了她之前握過的地方,之後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清溪覺得他這一眼意味深長,倒是讓顧清溪臉上泛起薄紅。

蕭勝天握著刨頭,讓顧清溪讓開一些,顧清溪忙走遠了兩步,他揮起來,沈穩有力地鑿下去,只聽鏗鏘一聲,那僵硬的土地被刨開,一根埋得結實且深的棒子根就這麽被撅了出來。

過了年,他只穿了一層薄夾襖,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當他高高舉起刨頭時,他胳膊上那結實得鼓起,寬闊的肩膀彰顯著男性最原始的力道,在這蒼茫的田地間,竟讓人心跳目眩。

刨頭半埋在被鑿開的土壤中,他在彎腰間擡眸,眸光在那墨黑的眉下越發別有意味。

顧清溪臉上微慌,她覺得自己偷看被人家逮住了,他也許發現自己在看他的胸膛和胳膊。

他卻淡淡地道:“清溪,我來刨棒子根,你跟後頭拿鋤頭松松土。”

顧清溪只能默不作聲地去拿鋤頭,她知道這個時候和他倔嘴或者怎麽著,只會讓娘來說落自己。

這讓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並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被數落的時候,哪怕說落自己的是自己親娘。

這時候她哥哥過來了,她哥哥看到後,自然是有些不滿:“哪能麻煩人家勝天,我來吧。”

蕭勝天笑,笑得一口白牙在陽光下發光:“哥,我來吧,小事一樁,都是鄰居,你不讓我幹就是看不起我了。”

顧建國很懊惱,本想著先弄那邊,沒註意這頭,誰知道人家竟然幫著幹,便說:“總不能讓你幫忙。”

蕭勝天不和他爭,看向廖金月:“我聽嬸的。”

多麽結實健壯的少年,多麽乖巧恭敬的一句話,廖金月心花怒放,覺得自己兒子這麽不近人情:“都是鄰居,勝天這是誠心幫忙,你別多話了!你看人家勝天幹得多好,比你有勁!”

遭到鄙視的顧建國無奈地看了顧勝天一眼,回頭去拿自己的刨頭繼續幹去了,他得加把勁,趕緊把這地裏都弄好了,就犯不著麻煩人家了。

於是繼續幹活,顧清溪拿了鋤頭,跟在後面慢慢地松土,將那被鑿開的土地弄平整了,他則在前面刨根。

蕭勝天身子生得健壯,人也是很有力氣,一下下地刨,充滿力道,毫不懈怠,對她來說頗為艱難的事情,對他仿佛再輕易不過。

正在那裏彎腰鋤著的時候,他卻一個回身,俯首下來。

當他俯首下來的時候,臉幾乎貼著她的耳朵滑過,這讓她猛地一驚,心漏跳一拍。

他卻在她耳邊低低地說:“誰讓你故意氣我。”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他就起身繼續幹活了。

她楞楞地握著鋤頭,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他這是生氣那天自己對著一屋子年輕小夥子打招呼笑了,生悶氣,便故意跑來這裏給她找不自在了。

這人也真是豁得出去,為了這個,竟然肯要這塊全村最差的地!

******

回到家裏,廖金月還是一個勁地誇讚蕭勝天,覺得這孩子如何如何實誠:“真是可惜了,家裏沒人管,混到現在,就這境況,怕是以後連媳婦都難娶上。”

她感慨:“其實他長得還不錯,挺俊俏的,個子又高,多好的小夥子!”

顧清溪聽著這話,默默地吃飯,並不敢吭聲。

她知道自己大逆不道了,娘現在對蕭勝天讚不絕口的,但如果娘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怕是要備受打擊,之後鬧起來。

並不想讓爹娘為了這個對自己失望,只能先忍著,等到自己考上大學,能夠自食其力回饋這個家的時候,她也就能自己做主了。

被家人供養著的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格。

顧建國聽到他娘這話,卻是嘲諷地笑了聲:“娘,你怕是不知道他那名聲,別的不說,你知道前年,他還和人家打架過嗎?他這人狠著呢,當時差點把人家打沒命,後來不知道怎麽著,竟然也沒事,如果擱現在,肯定抓起來坐牢了。”

顧清溪聽了,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樁子事。

上輩子的自己聽到並沒感覺,只想著這個人頗能逞兇鬥狠,可要遠著一些。

廖金月想起這事,也是楞了下,她想起來大家說過的,關於蕭勝天一腳把人家踢飛的事,覺得有些可怕,不過想想小夥子那爽朗的笑,最後還是喃喃說:“我看他這人不錯,一定是別人欺負他了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顧建國還要說什麽,陳雲霞給他使了一個眼色,顧建國只好不說了。

算了,她娘被人家灌了迷魂湯,不提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要緊的事。

第二天是元宵節,按照他們的習俗,這天要吃元宵,元宵裏放些花生棗泥碎豆子黑芝麻啥的,材料越齊全這一年的福氣越大,往年家裏光景不好,今年卻是頗為舍得,廖金月在元宵裏放了不少花生黑芝麻,這都是好東西。

到了元宵節晚上,村子裏熱鬧得緊,各家都提前準備了花炮,什麽鉆地鼠,二踢腳,麻雷子,還有滿地紅什麽的,無論窮富,幾乎每個小孩子手裏都拿著幾樣東西放。

除了各家的,村裏也早就在幾個地方挖坑埋了煙火,就等這一晚放出來,那煙火能噴老高老高的,一簇簇的彩花像點燃的流星一般四濺開來,飄出金色粉末,把半個村子都照亮了的樣子。

看完了村裏埋的幾個大煙火,廖金月滿足地回來,下了元宵,一家人各盛了一碗。

廖金月另外又多盛了一碗:“建國,這碗你給勝天送過去吧,人家昨天幫咱們幹活,出了不少力氣。”

顧建國一聽就不高興了:“娘,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廖金月只好喊顧保運,可顧保運已經拎著小馬紮去街上了,她又看陳雲霞,陳雲霞是看顧建國臉色的,男人不同意,她當然不可能去給一個年輕小夥子送吃的。

轉眼屋裏就剩下顧清溪了。

廖金月:“你給人家送過去吧。”

顧清溪一楞:“啊?我?”

廖金月:“對。”

顧清溪小聲嘟噥說:“我還得看煙火去呢……等會村裏還有一撥。”

廖金月:“送了你再去看啊!”

顧清溪:“好吧。”

******

元宵節的晚上,村子裏熱鬧得緊,從家裏走出來,一路都是小孩子在笑跳玩鬧,成群結隊的比賽放煙火。

顧清溪捧著那碗元宵,挑小道走,走得快,沒多久就到了蕭勝天家門口。

蕭勝天家以前是大戶,家裏宅院一排一排的,占了老大一片地,後來家裏不行了,許多宅院都被人家拆了扒了或者占了,如今只留下孤零零的這麽一處了,並不算太大,不過可以看得出,那圍墻,那屋檐,還有那門墩子,無一處不精致,雕花帶紋的,那是過去能工巧匠精心雕刻打磨的。

顧清溪之前也曾從村口經過,也曾遠遠地看過,總是會有種異樣的感覺,仿佛那精雕細琢的門樓紅磚綠瓦都透著一種讓人心顫的神秘,那是他所住的地方,於是她不好靠近的地方。

如今卻光明正大地過來了。

她猶豫了下,才擡起手來,輕輕敲門。

一下,兩下,三四下,裏面並沒有人回應。

顧清溪有些失望,難免胡亂想著,該不會根本不在家吧?他人緣好像挺好的,也許在外面和人玩煙火。

他們村裏肯定自己也埋了煙花,這時候難免需要幾個年輕小夥子跑前跑後,少不了他。

正想著,卻聽到裏面傳來腳步聲。

遠處的煙花綻放,這裏的夜色卻格外寂靜,她聽著那腳步聲走近了,只覺得那聲音踏在自己心上。

“誰?”少年的聲音隔著門板在夜色中傳來,聽上去懶洋洋的。

“我……”顧清溪並不好高聲說,怕引人註意,只能低低地這麽答。

門裏面安靜了一會,之後腳步聲近了。

門閂被拉開的聲音響起,木頭和木頭的摩擦如此清晰,之後門“吱——”的一聲被打開。

圓月猶如水銀般的光華灑在這古老的門樓前,他一雙晶亮的黑眸含笑望著她,因為太過驚訝,劍眉微微聳起。

她微低下頭,將手裏那蓋了籠布的元宵碗遞過去,也不看他,只是說:“給你,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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