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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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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誠謹從林子裏出來,外頭是一條羊腸小道,路上幾乎沒有人,更沒有馬車。路的另一邊是條河,河水渾濁,說不清有多深。身後的林子裏似乎還隱隱傳來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趙誠謹猶豫了一下,從河邊折了根蘆葦,含在嘴裏,跳進了河水中。

出乎意料的,那河水並不深,只是前些天剛下過雨,所以河水才特別渾濁,完全看不到河底,趙誠謹摸著河底的淤泥和石頭緩緩到了對岸,他並不敢貿貿然地起來,縮在水裏頭侯了半天,待他終於熬不住了悄悄從水底鉆出個腦袋來,太陽已然升得老高。

四周一片寂靜,追兵早已不見了蹤影,對岸的林子裏連個人影也沒有,但是,那寂靜得只聽見風聲的小樹林卻卻埋葬著他最好的朋友,那個曾經陪伴著他一起長大,一起冒險,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永遠站在他身邊,甚至為了他連生命都能拋棄的最好的朋友。趙誠謹怔怔地看著那林子發了一會兒呆,終於還是起了身,脫下衣服擰幹水,抖了抖,又重新穿上。

他不敢往京城走,但更不敢南下——那些追兵一定在他南下必經的路上等著,可是,京郊也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他抹黑了臉,在附近的農莊裏偷了身半舊的女裝,又把頭發梳成了雙髻,扮成個不谙世事的小丫頭,跟著一群逃難的百姓往北走。

趙誠謹身上沒有銀子,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雪團的沈香貓牌,可是,那是雪團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明,就算他餓死在街頭,也絕對不會舍棄這最後的紀念。

北上的路並不太平,趙誠謹打小錦衣玉食,被當做眼珠子似的呵護長大,什麽時候吃過苦。但這一路上,他為了半個饅頭跟野狗打過架,為了自保殺過人,為了吃飽飯,坑蒙拐騙偷什麽壞事兒都幹過。很多個孤獨寒冷的夜晚,趙誠謹一個人躲在破廟裏發呆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雪團知道他變成了這樣的人,也許會很失望吧。可是,他更想活下去,因為這是雪團用生命換來的活下的機會,無論如何艱難,他都要活下去。

趙誠謹在外頭走了半年,經歷得多了,便漸漸知道硬碰硬並不是個好辦法。他很快發現人們對讀書人總是比較寬容,於是立刻就換了一身裝扮,永遠都是一件青衫長袍,雖然洗得發了白,補了補丁,卻每天都是幹幹凈凈的。他本就長得好,氣質也斯文,雖然年紀小,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讀書人。

他不再幹那些不體面的勾當,在街上擺個小攤子給人寫信,每天都能賺幾文錢,雖然不多,但好歹餓不死。後來朝廷捷報傳來,他便立刻收拾東西想回京,沒想到出城不過幾十裏,就被土匪給搶了。

那些土匪窮兇極惡,跟趙誠謹一道兒走的客商死了大半,他卻僥幸活了下來,被擄到了山上給土匪們的小崽子們做教書先生。那會兒他才十歲,個子忽然竄高了很多,細細瘦瘦像根豆芽菜,就連土匪家的小崽子們也沒把他放在眼裏。沒有人覺得這個不大說話的膽小書生有任何威脅。

他在山上住了兩個月,把山裏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爾後,借著下山買紙筆的機會去報了官,又獻計獻策,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匪徒們一網打盡了。

他沒有去官府領商銀,從山寨裏順手牽羊摸了些銀子就跑了。但經歷過這事兒,趙誠謹愈發地小心起來,他沒有再急急躁躁地往京城趕,而是在集州買了個小院子住下,給瑞王府寫了信報平安,寫到最後時,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住址給換了。

趙誠謹等了三個月,沒有等到瑞王府接應的人,卻等到了一批刺客。他雖然暫時逃過了一劫,卻也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小伎倆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那些刺客只需要稍加打探就能找到他,於是他只能匆匆忙忙地連夜從集州逃走。

刺客在身後追,趙誠謹慌不擇路,逃到了雲州地界,在一片林子裏遇到了另一群土匪,然後,又順水推舟地被他們給劫走了。

在遇到雲老大之前,趙誠謹一直認為天底下的土匪都是亡命之徒,全是殺人不眨眼的禽獸,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追兵一走,他就上次圍剿土匪的事情再重演一次,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土匪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他們並不嗜殺,甚至極少不傷人,從不對平民百姓下手,搶了東西也多分給窮人,自己只取極少的一部分,不像土匪,倒像是他幼時從話本冊子裏看到的俠盜。

於是趙誠謹就暫且留在了這裏,那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山寨,後來趙誠謹就給它起了個特別俗氣的名字叫黑風寨,雲老大特別喜歡,連聲說這個名字夠威風。再後來,就連趙誠謹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他竟然真的留在了黑風寨。

他在山寨裏混得如魚得水,跟著裏頭的兄弟學武,給雲老大出謀劃策,幫助他從胡人手裏搶了不少好東西,甚至,還成了山寨裏的七大當家之一。

雲老大性格豪爽,仗義疏財,對朋友真誠熱情,掏心掏肺,這是趙誠謹敬佩他的原因,但同時,卻也給雲老大引來了殺身之禍。這一日,趙誠謹下山去雲州打探京城的消息,雲老大卻被朋友出賣,和山寨裏的一群兄弟被抓進了大牢,就連躲在城外小山上的趙誠謹也被官兵圍了個正著。

趙誠謹後來總是會忍不住回想那個下午,那是晴朗的好天氣,秋高氣爽、萬裏無雲。他得了消息急匆匆地往山下逃,官兵們緊隨其後、步步緊逼。

下山的時候趙誠謹早就註意到路邊有人,這裏靠近雲州,經常有城裏的百姓進山來砍柴抓草藥,所以他並沒有多看一眼,一溜煙似的往山下沖,走了一陣忽然又意識到山下一定有埋伏,於是又立刻折返,假裝是剛剛進山的游人,但還是被官兵給逮了個正著。

他幾乎以為自己這此一定在劫難逃了,就在他幾乎快要接受這個命運的時候,身後忽然有個聲音響起,在當時的他聽起來仿佛天籟一般,“順哥兒——”那個聲音清脆又悅耳,明明從來沒有聽過,可他卻無端地覺得熟悉極了。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小姑娘,圓圓的包子臉,大眼睛,小嘴巴,是個小美人胚子,趙誠謹迅速地想了一圈,不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她。可是,她卻叫他“順哥兒”,這個名字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人喚過了,既熟悉又意外。他想不出這距離京城千裏之遙的雲州怎麽可能會有人認識他,甚至還知道他的小名。

“順哥兒你怎麽才來?都等你半天了!”包子臉的小姑娘瞪著他,理直氣壯地埋怨道。趙誠謹雖然心中困惑,但也順勢作出唯唯諾諾的神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有人願意幫他擺脫這牢獄之災,趙誠謹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回絕。

有她和她二叔幫忙,那些官兵果然沒再追究,大手一揮就把他給放了。等官兵一走,趙誠謹仔細一問,才發現她竟是許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孟家小雪姑娘。

老實說,對於這個孟姑娘,趙誠謹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印象了。畢竟他們只見過一回,而且那個時候,趙誠謹的大部分註意力都在那輛小馬車身上,那個小雪姑娘在他的記憶裏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那個影子卻跟面前的人有些對不上號。

很久以後,趙誠謹回想起來的時候,每一次都會忍不住感嘆,那才是是他真正的命運轉折的一天。那一天的相遇,決定了他的命運。

大概是從什麽時候發現不對勁的呢?趙誠謹自己也說不清楚,起初那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但他很快又將那個念頭狠狠掐滅了——一個是人,一個是貓,天曉得他怎麽會覺得她們相像。

但是,一個是意外,兩次是巧合,那麽越來越多的疑點相繼出現,就連趙誠謹都有些恍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下意識地去生出這些看起來荒唐可笑、不可思議的想法,可是,那些想法卻像春天的野草在他的頭腦中肆意生長,飛快地連成一片,讓他不能不去正視。

他幼時也聽人說過些荒誕故事,仙人妖怪之類,以前總把它們當做玩笑,可而今年歲大了,卻忽然覺得,那也未必不是真的。他再回想起雪團在他身邊那幾年時的日子,那樣不同尋常的聰明,那樣無所顧忌的膽識,也許,就是因為它並不是一只貓,而是從天上掉落人間的小仙女?

想通這一點後,他就豁然開朗了,再仔細觀察小雪的一切,日覆一日,愈發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趙誠謹十四歲的時候身體開始有了些變化,他當然知道自己怎麽了。太子大哥十五歲的時候宮裏頭就多了好幾個漂亮宮女,幾個堂兄弟的院子裏也有人,人家在一起偶爾還會開開玩笑,問他什麽時候收幾個人。

趙誠謹卻無端地抗拒這些,他覺得特別不自在,荔園的丫鬟有兩個心大的,每天都往他身邊湊,趙誠謹特別敏感,當機立斷地就尋了個借口把那兩個丫鬟給弄走了,再後來,他索性把荔園的丫鬟們全都攆了出去,只讓書童和小廝在院子裏伺候。

瑞王妃有點擔心,京城裏有些權貴葷素不忌,甚至還在後院裏養孌童,跟書童們廝混,瑞王妃忍不住旁敲側擊地問了兩句,趙誠謹頓時漲得滿臉通紅,連聲道:“娘,您瞎說什麽,沒這回事。”

瑞王妃這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笑了笑,隨口問:“莫不是順哥兒有心上人了?”要不,這般守身如玉是為了誰?

電光火石間,趙誠謹的腦子裏忽然出現了小雪的樣子,那鼓鼓的小包子臉,又大又圓的眼睛,永遠都微笑又親切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了。

修修

番外二

小綠

小綠是一只鸚鵡。

它有過很多名字,小綠只是其中最普通、最敷衍的一個了,可卻是它最喜歡的名字。

小綠就出生在京城裏,它的第一個主人把它從林子裏撿了回來,每天一把小米把它餵大。那個主人並不擅長養鳥,他甚至都不怎麽教它說話,小綠能飛之後,就悄悄飛出院子,在不遠處的一個廟裏聽和尚講經。

那只是個小廟,香客並不多,甚至連和尚也只有幾個。那會兒的小綠還挺傻,懵懵懂懂的,雖然聽不明白和尚們到底在念些什麽,但聽得久了,就仿佛有一種幡然醒悟的通透感。很久以後,小綠想起這些事來,總覺得自己之所以比別的鳥聰明,可能就是因為自己是一只得道高鳥。

後來它漸漸大些,因為長得好看,就被人給瞧上了,用了二兩銀子把它從第一任主人手裏買了回去,有人專門教她說話,背詩,唱歌,漸漸地就成了一只出眾的鳥。

小綠小時候其實是只很單純的鳥,養在漂亮的花園裏,每天學的也都是文雅又吉祥的話,甚至還學著背一背詩,顯得自己很有文化修養。因為種種原因,它被人獻進了宮裏頭。起初它並不知道皇宮代表著什麽,只覺得那裏的房子蓋得漂亮,花園也漂亮,園子裏伺候的小丫鬟們也水靈水靈的。後來待得久了,才慢慢曉得那是天底下最了不得地方,住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然它完全看不出他們有什麽不一樣。

小綠在宮裏待了半年後後就被送到的皇後宮裏。皇後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大部分的時候她都表現得優雅高貴,臉上永遠都掛著笑,可屋裏沒有外人的時候她就會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拿著匕首在一副畫像上使勁兒戳,比如把漂亮的裙子剪成一片一片,嘴裏還會發出各種奇怪的咒罵聲。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被小綠看在眼裏



人聰明得過了頭容易出事,鸚鵡也一樣。小綠在皇宮裏待了半年,有一次學著皇後罵人被皇後撞了個正著,然後,它就被送走了。

那段時候它的日子很不好過,宮裏的鳥都是養著給各位主子逗趣的,它為皇後不喜,其他宮裏的主人便不敢要它,伺弄鳥兒的太監便更不把它放在心上,有時候連吃也吃不飽。

於是小綠很暴躁,它一暴躁,就喜歡罵人。

遇到雪團的那天,它就在罵人。正罵得爽呢,頭頂上忽然鉆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那是一只貓,白毛藍眼睛,尖尖的小耳朵,長得挺好看,就是眼神兒不大對勁,有一種奇怪的、說不清楚的感覺。

一般說來,鳥兒都怕貓,鸚鵡也一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小綠卻覺得,那個胖乎乎的小家夥不像是會撲騰鳥的那種蠢貓。胖貓慢慢地挪過來看了它半晌,眼神兒很犀利,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脾氣很不好的樣子。

小綠頓覺不大對勁,它總是對危險特別敏感,立刻就覺得這只胖貓可能要拿它出氣,於是立刻扯著嗓子大吼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胖貓果然不動了,氣氛忽然變得很奇怪,小綠才不管那麽多,繼續大吼,換了各種腔調和語氣。它甚至說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激動。結果,胖貓還沒什麽反應,倒把那討厭的太監給叫過來了。

胖貓似乎對它一點也不感興趣,抖了抖毛,瞥了它一眼就走了。小綠蹲在屋檐上看著那只胖乎乎的身影漸漸遠去,忽然覺得很心傷,蹲□體“咕咕”地哀嚎了幾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只胖貓似乎回頭看了它一眼,目光深邃極了。

又過了很久,到了冬天,雪一場接著幾場地下。

小綠的日子愈發地過得艱難,它甚至還被其他的鳥兒欺負,經常吃不飽肚子。

小綠在一個大雪天又遇到了那只胖貓,跟著它一起的還有個仆從打扮的小孩子,它們似乎是特意來找它的。這讓小綠既驚奇又意外,同時又有種難言的興奮,它更加意外的是,那只胖貓居然還挺聰明,它甚至還會幫忙開鎖——於是,小綠就毫不猶豫地跟著它走了。

就算是跟著一只貓,也比成天鎖在屋裏頭受鳥氣強。

正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說的大概就是小綠的遭遇了。它本以為自己就要在皇宮裏頭“孤苦伶仃”地過一輩子了,沒想到居然被一只貓給救到了瑞王府,成為了瑞王世子的鸚鵡。

小綠覺得,它的機會來了。

吃一塹長一智,小綠吃過虧,大概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於是,它便在瑞王世子面前裝乖巧。它聰明,會說話,會背詩,甚至還會唱唱小曲,小綠本以為靠這些討好一個小鬼簡直是手到擒來,可是,那個小鬼卻並不吃它一套,無論小綠怎麽表現,它最愛的還是那只胖貓。

那只胖貓有什麽好呢?雖然它救過自己,可是在小綠看來,它除了稍稍長得好看些,基本上沒有別的優點了,又胖、又能吃、還挑嘴、又不會說話,更要命的是那家夥還挺兇——反正小綠是打不過它,就連院子裏那只狗都讓著它。

可瑞王世子就是喜歡那只貓,他甚至還每天晚上抱著它睡覺,小綠眼紅得很,它不止一次地悄悄飛進屋裏想潛到瑞王世子的床上去,都被胖貓追得滿屋子跑,連羽毛都被它抓掉了幾根。

不過,胖貓就算再兇,也兇得有限,它揮起爪子跟小綠打架的時候,指甲都會悄悄收進去,樣子是挺嚇人,卻從來都傷不著它。院子裏的下人們從來不會克扣它的食物,就連荔園的那條笨狗也都格外友好。小綠覺得,這簡直是它鳥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了。

小綠後來放棄了要成為王府最受寵寵物的目標,它決定隨心所欲地過日子。它想說話的時候說話,想唱曲兒就唱曲兒,只要別惹怒了那只胖貓,王府裏就沒人會管它。後來它年紀大了點,小世子讓人給它找了個老婆,兩只鸚鵡又生了一窩小鸚鵡……

它跟那只胖貓並不是很合得來,雖然不願意,但小綠卻不得不承認那個家夥很聰明,雖然胖貓不會說話,可是,它卻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狡猾得跟人似的,而且,小世子還特別寵它,簡直是要什麽有什麽,小綠壓根兒就鬥不過它。

不過,胖貓雖然在府裏頭稱王稱霸,可真要有誰敢對小綠或茶壺不好,它又特別地護短,所以,茶壺那只笨狗才對它死心塌地的,不管小綠怎麽拉攏也沒用。

很長一段時間,小綠都把那只胖貓當做假想敵,直到有一次,那只胖貓被人抓走了,它才忽然覺得空落落的,每天都會不知不覺地飛到貓窩前踱幾圈,想一想以前胖貓在的日子,然後覺得空虛極了。 小綠想,這個,大概就是人類說的友情吧。

小綠以為它的一生都會這樣順風順水地過去,可是,最後還是出了意外。 出事的時候是夏天,小世子領著胖貓出京小住,結果,他們倆都沒有再回來。王府裏都說他們倆死了,就連王妃也心灰意冷地離開了京城,下人換了一批,荔園雖然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可是,沒有小世子和胖貓在,荔園早已不是以前的荔園了。

瑞王爺納了個討厭的側妃,小綠也不喜歡,沒事兒就飛到那個討厭的女人院子裏幹壞事兒,偷走她的漂亮首飾,或是在她的新衣服上拉一泡屎,有時候它還會叫上茶壺一起去搗亂,把壞女人的院子裏弄得一團亂遭。

剛開始壞女人還去跟瑞王爺告狀,不過瑞王爺根本就不聽她的,還威脅她說誰敢傷了荔園的寵物就要誰好看,壞女人雖然氣得要命,卻不敢把它們怎麽樣,小綠都快得意死了。

它們在府裏搗蛋的事兒不知怎麽的傳進了瑞王妃的耳朵裏,有一次她回京,就把小綠和茶壺一起帶到城外的莊子裏陪小世子的弟弟玩兒去了。那是小世子和胖貓出事前曾經住過的地方,小綠每次想到這裏就覺得挺傷感。

不過,它總有一種預感,覺得小世子和胖貓都還活著。那只胖貓那麽狡猾,怎麽會輕易地就死了呢?又過了好幾年,小世子忽然回來了。

幾年不見,他已經成了個小大人,個子高高的,模樣也挺俊,在王妃面前會微微地笑,顯得既文雅又懂事。但小綠卻明顯地感覺到小世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雖然棱角圓潤,內裏卻仿佛隱藏著蠢蠢欲動的鋒芒。 小世子回京之後話變得少了很多,對小綠和茶壺卻愈發地好,有時候他會忽然提起胖貓的名字來,就連茶壺那只笨狗都會立刻豎起耳朵跳起身,“它……還會回來的。”小世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覆雜極了,既期待又緊張,還有許多說不上來的無奈。

可是,小世子明明都已經找到了胖貓的墳,他甚至還會拜祭過。難道,下次回來的,是胖貓的魂魄?

小世子回京後,瑞王府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這些事跟小綠一點關系也沒有,它只是對小世子那個遠方的朋友很好奇,小世子每個月都要寫好幾封信給那個叫做小雪的姑娘,他甚至還把胖貓愛吃的小魚幹也托人送過去……難道,小世子發情了?意識到這一點後,小綠立刻緊張起來。如果小世子娶個討厭壞女人回來,那荔園還能像以前一樣嗎?荔園是胖貓的,絕對不能被壞女人搶走!

又過了兩年,壞女人終於來京城了,小世子顛顛兒把她請進了府。

小綠表示很生氣,小世子終於要忘記胖貓了,他終於要讓別的女人占領他的另一半被窩了嗎?小綠決定,它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那是一個大晴天。

小綠大清早就把茶壺給啄醒了,一鳥一狗氣勢洶洶地守在荔園門口,只要那個壞女人一來,它們就要沖上前去讓她好看。

漸漸的,漸漸的,人近了,有說話的聲音傳過來。

茶壺像忽然察覺到什麽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機警地豎起了耳朵。

怎麽回事?小綠也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它吸了吸鼻子嗅了嗅,這個味道……為什麽會覺得有點熟悉?它還沒想起來呢,茶壺就像發瘋似的沖了出去,一邊跑還一邊興奮得嗷嗷直叫——這可不像是要去找人麻煩的樣子。 小綠腦袋裏猛地一閃,忽然就想起來了——是胖貓!它果然還活著!它再也忍不住了,扇著翅膀就沖了過去,狠狠地撲上了一個纖細又溫柔的懷裏……

番外三之太上皇的貓

九月裏的萬壽節,皇帝陛下五十五歲大壽,一直待在城郊莊子裏的瑞王爺難得地進了京,就連遠在南邊的齊王也回來了,皇帝陛下很高興。但這種愉悅只持續了短短一天,他很快就陷入了抑郁中。

年輕力壯的齊王就不說了,到底年紀擺在那裏,比他小十來歲呢,想當初,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帥小夥,現在麽,不說也罷。可是,老二才比他小幾歲?那模樣,那身材,那精神,就跟三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似的,往皇帝陛□邊一站,人家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倆父子!

皇帝陛下越想越抑郁,結果,萬壽節剛過,他就決定禪位了,可把太子殿下給嚇得不輕,滿朝文武勸了又勸,依舊不能動搖他的決心。於是,十月裏,皇帝陛下就成了太上皇。

太上皇的日子可就逍遙了,睡覺睡到自然醒,每天愛幹啥就幹啥,曬曬太陽養養花,聽聽曲兒唱唱戲,不曉得多快活。可這些年太上皇可忙慣了,忽然閑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思來想去,卻怎麽找不到事兒幹,於是就把瑞王給召進宮了,問他平日裏都忙些什麽。

“臣弟可忙著呢。”瑞王爺原本好好地待在莊子裏,忽然被叫進宮有些不耐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回道:“我們家小湯圓離了我一天都不行。”小湯圓是瑞王孫女的小名兒,那小丫頭長得白白胖胖的,樣子好看,人又機靈,淘氣得簡直能把房頂都給掀了,嘴巴甜得像抹了蜜糖,直把瑞王爺哄得恨不得給她摘天上的星星。

太上皇表示很羨慕,他那倆大孫子,也不曉得隨了誰,還沒學會走路就先學著繃起臉了,在他面前老老實實規規矩矩,說話一板一眼,幾歲的娃兒硬是老成得跟個小老頭似的,太上皇有時候想說幾句玩笑話兒都有點不好意思。

太上皇郁悶啊,無聊啊,一根一根地捋頭發啊。

“要不,陛下養只寵物?”劉公公小心翼翼地勸道。

太上皇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我怎麽沒想得到這個呢!” 第二日大早,劉公公便讓小太監們抱了一院子的貓貓狗狗過來了。這些寵物都是宮裏太監千挑萬選過的,不僅外形好,性子也溫柔,面聖前都仔細梳洗過,還給熏過香,換上漂亮衣裳,不曉得多好看。

太上皇溜達了一圈,時不時地半蹲□體逗一逗,又仔細問幾句,最後搖搖頭走了,顯然不怎麽滿意。

劉公公很是惶恐,下頭的太監們更惶恐。司牧監的習總管悄悄把劉公公拉到一邊,塞了個荷包給他,一臉為難地小聲問:“老哥哥您幫幫忙,陛下喜歡什麽樣的,您好歹給老弟說一聲,不然,我這也沒法找啊。”

劉公公皺著眉頭很是無奈,“要不,您去問問魏侍衛?” 於是習總管又找到了魏侍衛,魏侍衛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道:“太上皇陛下喜歡貓。”

習總管依舊不解,“上回可送了不少貓去,有大食來的,有星羅來的,白的,黑的,什麽貓都有,陛下一個都沒瞧上。”

“哦——”魏侍衛摸了摸下巴,認真地道:“那貓……得會騎馬的。”

習總管:“……” 會騎馬的……貓……習總管表示這很有難度。

習總管很為難,很抑郁,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七天瘦了快十斤,走起路來兩腿發飄。

這一天,他經過前殿的時候遇到了盧老大人跟徐敏直。

“老習你這是怎麽了?”盧大人端著杯茶,遠遠地朝習總管打招呼,“這才幾天不見,怎麽就剩個骨架子了?” 徐敏直也一臉關切地看著習總管,很是擔心的樣子。

習總管唉聲嘆氣地把替太上皇找貓的事兒說給他們倆聽,罷了又道:“二位大人你們說,我這要去哪裏找會騎馬的貓?”

盧大人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揮揮手道:“太上皇的貓啊——我知道!”他居然也知道!習總管頓時激動起來,熱淚盈眶地握住盧大人的人,激動道:“老大人快救我,回頭我送您半斤好茶葉。”

盧大人“呵呵”笑,慢條斯理嘖了嘖茶,道:“你就去找只白貓,唔,要胖的,尾巴長,藍眼睛,性子活潑……”

竟然對太上皇陛下的愛好這麽清楚,果然不愧是太上皇陛下的肱骨之臣,習總管頓覺自己有了救,淚眼婆娑地看著盧大人,“老大人真是……”

“最重要的是——”盧大人嚴肅地道:“它得會畫畫,用爪子畫……”

習總管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一旁的徐敏直還忍不住幫腔,“還得會喝酒,唔,會跳舞什麽的。”

“……”

習總管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

習總管垂頭喪氣地往司牧監走,路上又遇著了齊王殿下。見他哭喪著臉,齊王殿下難得地心生惻隱,好奇地問他到底遇到了什麽難事。習總管抽抽噎噎地把這事兒說給他聽,罷了又哭訴道:“殿下你給評評理,這樣的貓,讓老奴去哪裏找?”

齊王深以為然地點頭,“真是難為你了,不過,太上皇的貓嘛,倒也不必那麽麻煩,你就按我說的找。” “怎樣的?”習總管的心裏生出小小的希望。

“白貓黑貓都不打緊,眼睛是藍的還是綠的也沒關系,至於喝酒嘛,能喝自然最好,喝不了也沒事。最重要的是——”他故意頓住,一臉神秘地笑了笑,壓低了嗓門小聲道:“它要能救主人於水火之中,還得會賣藝賺錢來養家……”

你們還是讓我死了吧!習總管一聲哀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習總管足足找了兩個月,也沒能找到眾人所說的,白色藍眼睛,會騎馬,會喝酒,會畫畫,會賣藝賺錢養家的胖貓。他忐忑、他不安、他睡覺也睡不安生,整天唉聲嘆氣活像欠了幾百萬兩銀子的巨債。

習總管決定去向太上皇請罪。

太上皇禪位後就搬到皇宮西邊的昭和宮住了,院子挺寬敞,出了宮門便是皇宮裏最大的禦花園,景致也是一等一,重要的是離正殿還挺近,方便新帝過來請安。不過太上皇自從禪位後就不怎麽愛管事了,好幾次新帝過來請安他都在外頭晃悠。

習總管到昭和宮的時候,太上皇果然也不在,問了劉公公,才曉得他去禦花園了。

習總管心神不寧地侯了半晌,才聽到宮門口的動靜,習總管立刻就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請罪。太上皇耐著性子聽他說了一陣,最後“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揮揮手讓他起了身,道:“行了,多大點事兒,快起來吧。”

劉公公忍住笑,上前將習總管扶起身,悄聲道:“習總管你擡頭朝陛下看一眼就曉得了。”

習總管微訝,小心翼翼地朝太上皇偷瞥了一眼,頓時一驚。哎喲餵,皇帝陛下的左肩上赫然就蹲著一只烏黑發亮貓,眼睛綠幽幽地盯著他看,見習總管嚇了一跳,那只黑貓似乎還挺得意,眼睛瞇了瞇,呲著牙咧嘴笑。

哎喲媽呀這只貓就跟人似的,太嚇人了!

太上皇卻一點也不這麽覺得,他笑瞇瞇地哄著黑貓從他肩膀上跳下來,一邊給他順毛一邊道:“……黑豆啊,這雲片糕咱們也吃了,一會兒是不是陪著我玩玩球啊。” 那只名叫黑豆的貓有些不耐煩地白了太上皇一眼,但還是如約地跳下桌子,把角落裏的皮球扒拉了出來,擡起前爪抱住球,用兩條後腿站立,猛一用力,竟生生地把那只球扔到了太上皇陛下的懷裏……

這這這……

習總管覺得,他好像又要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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