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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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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許攸聽到聲音,陡地一楞,頓時就忘了逃跑的事兒,迅速地轉過頭去看,只見院子裏赫然多了六七個壯實漢子,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手裏頭還拿著家夥,就跟砍西瓜似地朝那些難民身上砍過去,院子裏局勢頓時逆轉。

許攸也不逃了,睜大眼睛瞪著院子裏新闖進來的那夥人。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家夥就是趙誠謹在黑風寨的兄弟?他們居然敢在這個時候進城,不怕被城裏的差役認出來麽?

雙方實力察覺太大,結局沒有任何懸念,院子裏的流民三下五除二就被處理幹凈,死的死,傷的傷,剩下幾個還能跑的早就一溜煙地逃遠了。二嬸捂著阿初的眼睛不讓他亂看,小心翼翼地把他拉進屋裏。許攸也不大敢朝地上看,雖說雨水迅速地將地上的血跡沖得幹凈,但那兩具屍體卻依舊刺眼。

孟老太太倒是見過世面的,沒把地上的屍體當回事,若無其事地把菜刀收了起來,殷勤地招呼“客人”們進屋坐。許攸發誓,老太太一定猜到了他們是誰。

那些漢子倒也爽快,紛紛手裏的家夥什收了起來,笑呵呵地上前與眾人打招呼,罷了又親熱過來拍趙誠謹的肩膀,樂呵呵地道:“看不出我們老七還挺有本事的,以前在山上沒見你打過架,還以為你就是個滿肚子鬼主意的小鬼,沒想到身手還不錯嘛。”

趙誠謹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一絲痛楚,很快又恢覆了正常。

說話時,他們當中早有人把那兩具流民的屍體擡了出去,也不知扔去了哪裏,過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回來了。

孟老太太把眾人招呼進堂屋裏坐,許攸也壯著膽子湊了過來,見趙誠謹一臉煞白,滿身透濕,有些心疼,趕緊叮囑道:“順哥兒你先去換身衣裳吧,瞧你身上都成什麽樣了。身上傷著了沒?”

趙誠謹的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一些,定定地朝她看了一眼,難得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緩緩站起身。他才剛剛邁開步子,左小腿忽傳來一陣鉆心的痛,趙誠謹臉上一白,額頭上頓時冒出了豆大的汗。一旁黑風寨的幾個弟兄見了許攸這般說話,原本還想笑話他們兩句的,陡見他這臉色,頓時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去扶,急道:“老七,老七你怎麽了?”

趙誠謹咬著牙一屁股坐回原來的座位上,臉色變得煞白如紙,額頭上的汗一滴滴往下落,許攸頓時就嚇懵了。

“沒……沒事……”趙誠謹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緩緩道:“想是剛剛打鬥的時候不慎傷到了腿。”

“我看看,”有人高個子壯漢走到趙誠謹身邊蹲下,探出手在他腿上按了幾把,趙誠謹愈發地疼痛,連嘴唇都白了。

“怎麽樣?”許攸急切地問,她的聲音發抖,甚至還有低低的哭腔,就連自己也沒法控制。高個子壯漢皺起眉頭無奈地搖了搖頭,“骨頭折了,得去找個治跌打損傷的大夫來正骨,估計得養上兩個月。”

“我去請大夫。”許攸一著急,就什麽也顧不上了,起身就要往外跑,被那高個子壯漢一手拽住,笑呵呵地道:“小姑娘性子挺急啊,外頭正亂著呢,你去哪裏找大夫,真把自己折進去了,我們老七不得心疼死。”

都這種情況了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許攸又氣又惱,狠狠跺腳朝他怒道:“那你有本事你去請啊!”

屋裏人頓時大笑,有個長著絡腮胡子的漢子大聲取笑道:“大當家你這樣不成啊,以前多威風,光是個名字就能把小孩兒嚇哭,現在倒好,站在人家面前還被人小姑娘吼。這臉可丟大發了。”

那高個壯漢原來是黑風寨的大當家,上回他被關在囚車裏,離得遠,又蓬頭垢面的,許攸壓根兒沒註意到他的長相。等人說破了,這才知道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不過她也沒多害怕,這些人雖然下手挺狠,但似乎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再說了,看在趙誠謹這個七當家的份兒上,想必他們也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

就這說話的時候,孟老太太端了一大鍋疙瘩湯進了屋,招呼著大家夥兒先吃點東西。許攸一邊上前去幫忙,一邊含著眼淚朝她道:“阿婆,順哥兒受傷了,腿都斷了,怎麽辦?我們得想辦法去請個大夫回來。”

“請什麽大夫啊,”孟老太太揮揮手道:“得你爹回來就是,他能治。”

許攸一楞,有點不敢相信。雪爹這也未免太全能了吧,會武功會做木工活兒不說,還能寫會算,現在居然還會看病,聽起來就跟小說裏的萬能男主角似的。

“孟捕頭是大夫?”大當家顯然也有些意外,端了碗疙瘩湯狠狠喝了一大口,擡頭問。

孟老太太笑,“什麽大夫啊,他就會治跌打損傷,別的都不行。說是以前跟著個和尚學的。”她說罷了,又蹲到趙誠謹面前把他的褲腿掀開了,仔細看了幾眼,問:“傷哪兒了?”

趙誠謹強忍著痛回道:“小腿脛骨,”他頓了頓,又朝許攸看了一眼,擠出一絲笑容強作無恙,“其實也沒什麽,不是什麽大傷,休養一陣就好了。”

大當家眉眼帶笑地看看他,又看看許攸,“老七就慢慢養著吧,反正你命好,還有人照顧著。”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趙誠謹原本煞白的臉染上了一些紅暈,但表情依舊嚴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朝大當家問:“大當家怎麽忽然來這裏了?幸好你們來了,要不然,真由那些流民闖進來,家裏頭恐怕……”他沒往下說,臉上隱隱露出些後怕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朝許攸瞟了一眼。

“可不是,”孟老太太也感激道:“今兒真是多虧了各位小兄弟,要不,老婆子的命今兒恐怕都要送在這裏了。”她見大當家碗裏空了,趕緊把碗接過來,又給他盛了滿滿的一碗湯,“我們家裏頭只有這點東西,大當家的別嫌棄。等外頭災荒過了,再讓孩子他爹給大家擺酒謝恩。”

大當家連忙道:“千萬別千萬別,我們跟老七是兄弟,知道他有難,難道還見死不救?這孩子別看年紀小,其實是個講義氣的,上回要不是他——”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麽,戛然而止,不自然地打了個“哈哈”,又趕緊把話題岔開,“這疙瘩湯都有許久不曾吃到過了,大嬸子您手藝真好。”

屋裏眾人亦紛紛附和。

上回趙誠謹做什麽了?他不是說只將官兵引開了麽,怎麽搞得好像趙誠謹救了他的命似的,還是說,這家夥其實有所欺瞞?許攸懷疑地朝趙誠謹看過去,他仿佛毫無察覺,低著腦袋,皺著眉頭,好像痛得厲害的樣子。

看來真的很痛啊!許攸擔心地想。

大當家們沒在孟家待多久,把老太太煮好的那一大鍋疙瘩湯喝完後就起身告辭,老太太如何得肯,連連挽留也沒把人給留住。倒是那大當家臨走時朝趙誠謹笑了笑,“我估計最近城裏也不會多太平,家裏頭若有什麽事,就讓老七去跟我們招呼一聲。”說罷,就領著這群漢子飛快地告辭了。

等人全都走了,二嬸這才領著阿初從屋裏出來,籲了口氣,抹了把汗,道:“這些土匪倒也是群講義氣的漢子。”

阿初則邁著小短腿一路沖到許攸懷裏,扁著嘴想要哭,可瞧見趙誠謹坐在椅子上一動一不能動,又把眼淚給逼了回去,一臉關切地問他,“小順哥,你腿疼不疼?”

趙誠謹勉強朝他笑笑,“不疼。”

許攸沒好氣地在他胳膊上輕輕掐了一把,嗔怪地道:“別逞英雄了,趕緊回屋換衣服去,看你這身*的樣子,一會兒弄得不好還得生病。”一邊說著話一邊要扶他回房。

趙誠謹臉上頓時浮起淡淡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推,就這麽靠在許攸的身上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許攸平時並不常進趙誠謹的房間,待進了屋,才發現裏頭收拾得很幹凈,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桌上一塵不染,倒比她一個女孩子住的地方還整潔些。

“你先坐下,我去給你找衣服。”她把趙誠謹扶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去開了衣櫃給他找衣服。趙誠謹來孟家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雖說孟家待他猶如子侄一般,但奈何家底薄,也只給他做了幾身換洗的衣裳,甚至還有兩套是用雪爹的舊衣服改的。

不過好在趙誠謹底子好,長得好看不說,體型也是瘦長瘦長的,便是套個麻袋也是俊俏後生,更何況,老太太的手藝好,把衣服做得極合身,他穿著也出眾。

許攸飛快地從櫃子裏翻了套衣服給他,連裏頭的褻衣也有。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麽,趙誠謹卻有些不好意思,光顧著臉紅,都忘了自己腿上的傷……

等他換了衣服,許攸又從廚房裏找了塊幹凈的木板,用布繩子仔細把他的小腿綁住。阿初好奇地蹲在一旁圍觀,忍不住問:“姐,為什麽要小順哥的腿綁上?”

“他腿骨折了,若是不綁好,他一走動,骨頭錯開了怎麽辦?”許攸小聲地回道,又擡頭看了床上的趙誠謹一眼,叮囑道:“順哥兒最近都得在床上躺著,千萬別逞強出來走,知道嗎?萬一骨頭沒接好,以後你就成瘸子了。”

趙誠謹的臉色不似先前那般煞白,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但很快笑容又斂了回去,眸中露出嚴肅的神色。

“順哥兒你是擔心腿上的傷嗎?”許攸心裏有點難過,其實她更害怕趙誠謹因此落下什麽傷痛。萬一這腿真養不好,將來他回了瑞王府,恐怕世子之位也要受影響。

趙誠謹“啊”了一聲,轉過頭看她,見她的眼眶都紅了,這才意識到許攸是在替他擔心,趕緊笑道:“小雪你別多想,我不是擔心腿傷。阿婆不是說了嗎,雖是骨折,卻並嚴重,一會兒大叔回來抓兩服藥敷一敷,將養一陣就能好。我是在想別的。”

許攸和阿初齊齊睜大眼睛看著他。

“大當家臨走時跟我說,那些流民好像是受人指使的。”趙誠謹原本是想著直接與雪爹和二叔說的,但仔細想想,索性還是告訴了許攸,“我在猜想,那幕後指使的人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與孟家有這麽大的仇,要把流民引到他們家來呢?許攸完全沒有頭緒。

下午時,雪爹和二叔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見一家人都安然無恙,這才松了一口氣。聽說是黑風寨的人出面救了大家,雪爹和二叔的臉上都露出既驚訝又覆雜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雪爹才道:“既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回頭定要親自登門道謝才好。”

至於受傷的趙誠謹,雖是骨折,但並不算嚴重,雪爹開了方子,又親自出去給他抓了藥。之後的許多天裏,趙誠謹都被孟老太太關在家裏頭不讓出門,甚至連床都不能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少說也得養上三個月才行。”老太太態度非常堅決。

趙誠謹欲哭無淚。

自從那場雨後,城裏的流民總算少了一些,城裏城外的河道和水井都陸陸續續來了水,但糧價依舊居高不下,好在市場總算漸漸恢覆,市集上也有了新種出來的小青菜賣。考慮到家裏還有傷兵在,許攸有時候會跟著孟老太太去市集買買菜。

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在菜市場看到京城裏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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