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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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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的二少爺尚未取名,只有個小名叫平哥兒,趙誠謹無論刮風下雨都會去萱寧堂看他,回來了還會仔細地跟許攸平哥兒的變化,比如剛剛被剃光的頭發又長了不少,今天生氣哭出了眼淚,還在奶媽懷裏尿了一泡什麽的……啰啰嗦嗦,卻洋洋得意,好像有個這樣的弟弟是一件多麽值得炫耀的事。

許攸反正是不大敢去看平哥兒的,小小軟軟的嬰兒雖然很萌很可愛,但也特別脆弱,這個時代畢竟沒有疫苗,許攸不確定自己身上是不是百分之百幹凈健康,萬一不小心把新生兒給傳染上什麽病,她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轉眼就到了八月,因眼看著就是中秋,這日趙誠謹剛剛下學就被太後接走了,許攸也跟著一起在太後跟前討巧賣乖刷一刷存在感,哄得老人家哈哈大笑。等笑完了,太後又拉著趙誠謹陪著他玩葉子牌,許攸甩著尾巴在一旁看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聊,便悄悄地遁走了。

她最近幾乎都沒怎麽去別的地方,一進宮就下意識地往皇後那邊跑,就算不是初一秦家老太太進宮的日子也依舊如此。於是,就這樣走著走著,她又到了老地方。

八月後天氣反而漸漸涼下來,不似六七月時的酷暑難耐,但披著一身毛毯的貓咪依舊不大好受。許攸在屋頂上方找了個有樹蔭地方蹲下,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舒服,索性張開肚皮躺下了,由著頭頂的威風輕輕撫過她的白肚皮,舒服極了。

半睡半醒間,她被下頭院子裏的聲音給弄醒了,有些不耐煩地從屋頂上探出頭來,居然意外地瞅見了秦家老太太。她今天沒帶秦家的幾個太太,就只有一個眼熟的老嬤嬤跟著,進了屋便與皇後家長裏短地開始聊天,說的都是秦家的諸位兄弟和親戚如何如何,皇後話倒不多,偶爾應上一聲,仿佛並不熱絡。

她們每次談話的內容都差不多,讓許攸覺得有些奇怪的是,秦家老太太似乎從來不會主動提起太子殿下,皇後也不說,她甚至連九皇子也很少提,這讓許攸不大能理解。換了別人家的長輩,進了宮,怎麽著也得問候下太子如何,就算秦家老太太是皇後娘娘的生母,滿腦子都只想著秦家人,可這樣是不是也有點過分了呢。

許攸正替太子表示不平著,就聽下人們稟告說太子求見,屋裏頓時一靜,過了好幾秒,皇後這才柔聲招呼太子進屋。

許攸豎起耳朵聽下頭的動靜,屋裏倒也沒有異樣,皇後的態度親切又溫柔,秦家老太太也是一派關懷備至的語氣,噓寒問暖的,儼然一位慈祥和藹的外祖母。但許攸見過太後娘娘在太子和趙誠謹面前的樣子,那才是真正慈愛的祖母模樣,跟秦家老太太這種奇怪氣場完全不同。

太子平時一副中二少年的模樣,在皇後面前竟然也還老實端莊,說話的時候語氣顯得特別的穩重,許攸都幾乎沒法想象他現在的樣子。

母慈子孝的戲碼演了一會兒,太子這才告退,等他一走出院子,秦家老太太忽然冷哼一聲,低聲罵道:“小賤種!”

屋頂上的許攸聞言猛地一個趔趄,險些從上頭掉下來。

這是什麽情況?秦家這老婆娘為什麽會這麽罵太子?她的腦子一片混亂,但與此同時有個想法卻愈發地清晰,她清楚地記得第一次遇到二缺鸚鵡的時候,它張口就是一句“小賤種”,現在想來,那家夥其實只是鸚鵡學舌,跟著秦家這嘴賤的老婆娘學的。

屋裏的皇後立刻就生氣了,聲音變得有些尖利,“母親你又在渾說什麽,太子再怎麽說也是陛下親生,乃皇家血脈,怎容你隨意侮辱。還有上回也是,你們居然瞞著我向太子下手,若不是我發現得早,偷偷把人給弄走了,這會兒秦家早就已經倒大黴了。”

秦家老婆娘被皇後一吼,氣勢立刻就矮了下來,嘀嘀咕咕地小聲道:“你盡會沖著我發火,我這都是為了誰?那小……小子不是我們秦家的種,怎麽可能養得熟,偏偏還讓他占去了嫡長子的名分,日後皇帝把皇位傳給了他,小九怎麽辦?他身上才流著我們秦家的血。”

皇後冷笑,“那是陛下的皇位,他愛傳給誰就傳給誰,關我們何事?家裏頭那些人再這麽不知輕重、無知橫行,早晚有一天,連我也保不住。”

秦家老婆娘頓時急了,聲音也提高許多,“那怎麽成?當初若不是我們秦家幫襯,皇帝他早被魯王他們給拉下來了,哪裏當得了皇帝。而今倒想過河拆橋,還得看我們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又如何?”皇後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寒意,“不答應,難不成我們家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們還想造反?”

秦家老婆娘被她給噎住了,好半晌沒說過,過了許久,她才喃喃地朝皇後道:“你別忘了你是秦家的姑娘。”

皇後沒回話,又過了一陣,許是秦家老婆娘見她不願搭理自己,氣咻咻地走了。

屋頂上的許攸早已被她們的對話驚得六魂出竅,當初向太子暗下殺人的居然秦家人?有皇後在後頭擦屁股,難怪就連皇帝陛下也沒能查出真相。秦家那個老婆娘為了讓九皇子繼位居然敢暗害皇嗣,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更要命的是那理直氣壯的語氣——這老太婆心裏頭顯然沒把老流氓皇帝當回事!她到底是無知還是無畏呢?

太子不是皇後所生,卻是皇帝的兒子……許攸迅速腦補了一大堆故事,但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靠譜的不多,最大的可能是皇後多年不孕,便偷偷在宮裏尋了個宮女找皇帝借種,待生了太子後才抱到自己膝下假作親生,至於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許攸就不敢確定了。

若皇帝陛下不知情也就罷了,他尚且不至於懷疑到秦家人身上來,可萬一他知道呢?畢竟,要在宮裏整出這麽大的事,想要完全瞞過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還有可能這事兒就是皇帝計劃的,他與皇後伉儷情深,若是皇後身體抱恙以至於多年不孕,無論是太後還是前朝必定議論紛紛,興許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若果真如此,皇帝陛下焉能不懷疑秦家?他派許攸過來監視皇後和秦家老太太,是不是早就已經猜到秦家的那些黑手段?

所有的一切都是許攸自己的推測,以一只貓的腦容量來說,她覺得自己能想到這種程度已經不容易了。可接下來的問題是,她到底要不要去向皇帝告狀呢?

她飛快地出了院子在皇宮裏一通亂跑,經過安平宮外的長廊時又看見了太子。

跟初見時相比,他長高了許多,小小的少年抽條抽得厲害,臉上的線條也不似之前的稚嫩柔和,而是多了一些棱角。許攸再仔細看他的面容,正如他自己所說,他的五官跟皇帝陛下比較像,長長的一字眉,鼻子高挺,小小的方下巴,嘴巴肉呼呼的,還依稀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

果然跟皇後一點也不像,她怎麽就一直沒看出來呢?皇後明明長著獨具特色的屁股下巴,那種下巴據說是顯性遺傳,一定會遺傳給小孩的。

她的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似乎不大對勁,可猛地一想又想不起來。

琢磨了半晌,還是決定先去找趙誠謹。至於皇帝陛下那裏,她覺得自己就不要去多嘴了——他才不信皇帝那個老狐貍會不知道秦家的打算,單看他對秦家二老爺的處置就明了了,這半年來,秦家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想把秦二老爺從西北弄回來,可一直沒得逞,若不是皇帝私底下攔著,誰敢得罪後族。

她滿腹心事地跟在太子屁股後頭進了安平宮,趙誠謹居然還在陪太後娘娘打牌,兩只大眼睛放著光,一旁的宮女發了張牌,趙誠謹一頓,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手裏的牌往桌上放,小心翼翼地道:“胡……胡了……”

“又胡了?”太後娘娘有點不敢相信,湊過來仔細看了兩眼,爾後又掩嘴笑起來,指著趙誠謹道:“我們順哥兒手氣可真好,今兒從頭胡到尾,簡直跟你父王一模一樣,他小時候玩葉子牌也特別厲害,後來你皇伯父都不跟他玩了。”

“皇叔也玩這個?”太子進屋時恰恰好聽到這句話,頓時訝然,給太後行禮請安後便急急忙忙地問。

太後娘娘笑道:“何止是你皇叔,你父皇小時候也照樣愛玩,可被你皇叔欺負慘了。”

屋裏眾人俱是笑起來,太子也笑,“那孫兒可不敢跟順哥兒玩牌了,若是輸了,回頭父皇定要罵我折了他的威風。”

太後娘娘不愧是正牌祖母,對這兩個孫子簡直是猶如春風一般溫暖,那眼神那語氣,絕不是秦家那個老婆娘能比的,許攸懷疑其實太子也能察覺到什麽,他在太後面前要明顯活潑多了,甚至還會跟趙誠謹一樣撒撒嬌,把智商拉到跟趙誠謹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

兩個孩子陪著太後說話,直把太後哄得合不攏嘴,到趙誠謹臨走時,皇帝陛下和皇後也來了,跟著一起的還有九皇子,皇後親自抱著進的屋。

許攸悄悄打量太子的神色,發現他臉上並無半點異樣,甚至在看見九皇子的時候還情不自禁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地笑,看來他不僅不知情,甚至不曾對九皇子備受母親寵愛的這種事實一點也沒有羨慕嫉妒。

“順哥兒要回家了嗎?”皇帝陛下沒看許攸,一臉溫和地拍了拍趙誠謹的腦袋。

趙誠謹乖巧地點頭,“再晚宮門就要落鎖了,父王和母妃會擔心。”

皇帝陛下朝他微笑頷首,又吩咐劉公公親自送他。

許攸心裏圖有鬼,也不敢看他,大眼睛朝四周亂瞟,一會兒瞅瞅太子,一會兒又瞄一眼九皇子,最後,跳進趙誠謹的懷裏還把腦袋給埋了起來。

一直等到出了宮,上了回府的馬車,許攸才忽然一個激靈從趙誠謹的懷裏跳起來:九皇子……好像……也不是屁股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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