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很美好，他也很期待◎

仙界對於魔族來說, 沒什麽有趣的東西。

雖說玄惑表示只要是和謝淩在一起，做什麽都行，但帶著玄惑游覽完幾個景色較好的景點之後, 謝淩便打算帶玄惑去往下界看一看了。

恰巧柳如楓最近一段時間沒什麽事情，柳如雪和謝明寒也一直都很閑。

幾人得知此消息後, 此事便由原本謝淩玄惑的兩人游, 擴展為了組團去下界歷劫的五人游。

一切準備就緒，歷劫的落地地點便也出來了——地點被劃定在奈林城內。

謝淩得知這一消息, 在詢問過玄惑後，便把去一趟當年的微白住所，加入了幾人行程。

得知奈林城為初始地點的不止謝淩一人，不是當事人的柳如楓，對此的反應倒是遠沒有謝淩如此平靜。

下界的前一天，柳如楓突發奇想地想要找謝淩喝酒, 傳了一封信，提著一壇酒便來了謝家。

謝明寒拉著玄惑去溜長生了, 謝青進仙宮找微生了，謝淩一個人在家無事，回過消息後, 便直接在庭院等著柳如楓。

庭院石桌旁, 柳如楓抱著酒壇, 倒好兩碗酒，起身遞給謝淩一碗，“阿淩你的。”

謝淩接過碗看了半響, 遲疑問道：“你這酒, 看著挺珍貴的……用碗喝？”

“不用碗喝能醉嗎？”柳如楓和謝淩碰了碰杯, 率先飲下一口。

謝淩也喝下一口, 然後，再次看了眼手中大碗，真誠反問：“我們酒量……很好嗎？”

“我來找你買醉的。”柳如楓徑直忽略謝淩質疑，再次強調了一遍今晚目的，“今晚，說好了，不醉不歸。”

“怎麽了？”

謝淩順著柳如楓再次碰了碰杯，輕抿一口，想起什麽，帶著些懷念道，“我們上次說這話，應是許久之前了。”

“還是在下界的時候。”柳如楓溫聲道，“阿淩你得知封印鬼魅界，天道施加因果的時候。”

說著，柳如楓看了眼遠方暮色，笑了下，接著道：“也是這樣一個傍晚。”

明白柳如楓此刻異常行為的原因，謝淩側撐著頭，嘆了一口氣，無奈：“去個奈林城，你反應怎麽比我還大？”

“這叫多愁善感！”柳如楓反駁，“這雖然不是什麽好詞，但自從玄惑醒來，阿淩你就和這詞搭不上邊了。”

謝淩毫不在意柳如楓的指責，面上笑容甚至更深了些，“我每天心情挺好的，確實不怎麽需要去傷春悲秋。”

柳如楓一哽，沈默片刻，揉了揉有些酸脹的額角，低聲幽幽道：

“……是誰，在你以前心情不好喝酒時陪著你；是誰，不僅陪著你喝酒，還順道耐心寬慰你；是誰——”

“別念了。”

謝淩打斷柳如楓的指控，酒氣上湧，聽著柳如楓的念叨，她的頭也開始暈了。

“是你，都是你……都是我們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柳大少主。”

謝淩將才那一口喝得多了，酒量不佳再加上頭暈，還沒緩過來的謝淩開始胡言亂語道：“對於柳大少主給予我的那許多幫助，我無時無刻不在對您感恩戴德……”

“阿淩。”柳如楓失笑，及時打斷道，“誇得有些過了。”

“頭暈，我緩一緩。”

謝淩扶著額，有些後悔將才接過柳如楓遞給她的大碗了。

“我心情不好。”

柳如楓沈默片刻，低聲道。

“看出來了。”

謝淩緩過勁來，側撐著頭，輕笑道，“不過，心情不好啊……把長生借你養兩天？”

“長生原本便是我們換著養的。”

柳如楓不滿謝淩的敷衍，“你好歹安慰得走心一點。”

“要怎麽走心？”謝淩反問，一臉虛心求教的表情。

柳如楓語塞。

他也不知道怎樣算走心。

其實如今這樣便也很好了，她從不提起，他假裝忘記，如此，皆大歡喜。

“真要走心啊？”

見柳如楓沈默下來，謝淩眨了眨眼，盯著他那不知想起什麽而變得覆雜的神情看了片刻，移開眸光，輕聲道，“我都不在意了。”

“如楓要是還惦記著，除了徒增煩惱，好像再沒什麽其他作用了。”

“哪有那麽容易忘記。”柳如楓自嘲一笑，“而且，要這麽說，需要忘記的事情，好像還不止那一件。”

提起奈林城，他們誰都清楚他是因為什麽心情不好。

但謝淩不會主動點破，而柳如楓，他能說些什麽呢？說什麽好似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玄惑未曾醒來時，他不適合去說，而玄惑醒來後，在此刻最適宜提起那些事情的情景中，他還是說不出口。

他好像再也沒有機會去說出口了。

去對她說出那句，即使不清楚那時的謝淩當真的沒有，但他當年說出那句要陪著她的話時，確實是真心的。

就如他們在棧道的那一次，在腳底木板坍塌的那一瞬間。

柳如楓其實能拉住謝淩。

但在危急時刻，在謝淩與柳如雪之中，柳如楓再一次選擇了柳如雪。

於是，柳如楓能做的，便只有在事情發生以後，對謝淩說聲蒼白無力的抱歉。

那時，他們都知曉他的那聲抱歉是什麽含義，謝淩接受了，便算是略過了。

此後，她便在也不會去主動提起。

就如此時此刻。

他們都知曉柳如楓想說什麽，但柳如楓說不出口，謝淩即便明了，也不會主動去提。

說來說去，便也只能心照不宣地隱晦道上一句：我都不在意了。忘了吧。

可是，哪那麽容易忘記呢？

但是，好像除了遺忘，他也做不了什麽了。

哦，他還能再做一件事。

柳如楓自嘲一笑。

片刻後，他撫著額，緩緩低下頭，悶聲道：“抱歉。”

一句蒼白無力的道歉。

柳如楓也不知道這聲無用的道歉說來做什麽，但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一件事了。

“如楓需要道什麽歉？”

謝淩半響沒有飲酒，被庭院內的涼風吹得酒醒了些。

她輕輕拂來擋眼的散亂額發，笑了笑，柔聲道：

“我從來沒有怪過如楓。”

“不論是當年還是那次。”

不需柳如楓如何解釋，謝淩其實是相信的。

相信，不論往後如何變化，傍晚的窗邊，靠墻對飲的少年對身旁少女許下的諾言，確實是真心的。

可是啊，少年單單懷著一顆赤誠之心許下的諾言，也只是一副還未實現的美麗畫卷。

色彩艷麗的畫卷需得主人付出全部身心小心保存，否則，很容易便會因為主人自身所承擔的壓力，不得不背負起的責任，以及，那一個個必須做出的選擇，逐漸褪去原本色彩，最終，一點一點斑駁碎裂，直至消散。

而二百年後，待人接物，遇事處理更為成熟，更為游刃有餘的柳如楓都不敢誇下海口，付出全身心去保存畫卷，更遑論少年時，還未明白許下誓言又多沈重的柳如楓。

所以那一幕，對於謝淩而言，終究只是一段赤誠的，褪了色的，美好回憶罷了。

和在華亭山時，柳如楓下意識選擇柳如雪一樣。

她不會去怪罪，也不會去埋怨。

因為誰都沒錯。

所以啊——

“過去的便讓他們過去吧，如楓別想了，我們能做的，除了道歉，還可以努力揭過這一頁，過好當下，不是嗎？”

說著，謝淩敏銳捕捉到庭院轉角的那道身影，招了招手，這才再次看向柳如楓，溫聲道：

“釋懷有些艱難……不過，不甘心也有些沒道理呢。”

“如楓說是吧？”

話落，謝淩起身，牽起身旁玄惑的手，毫不愧疚地爽約道：“下次再陪如楓買醉吧，玄惑和阿寒回來了。”

柳如楓額間青筋跳了跳，想對於謝淩這種剛戳完心窩子，緊接著便爽約的行為表示強烈譴責，但他將才沒註意，酒喝多了，醉得有些厲害，發不出聲音，只能趴在石桌上緩解頭疼。

只是，柳如楓頭雖然暈得想吐，十分難受，耳邊卻仍舊能聽到幾人的說話聲，好似……是在討論他的運送問題？

“柳大哥這是怎麽了？”

“喝醉了。”

“阿寒能幫忙送回去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柳大哥醉成這樣，送回去後，柳如雪要是恰巧看到了，會把氣撒在我身上吧？”

“不會吧？你不要慌，好好解釋，如雪會聽的……”

“柳大小姐對我可不講道理……”

“從下界回來後的三天，都讓你餵長生。”

“真的？玄惑你說的哦……那我去了。”

頭暈至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柳如楓：“……”

為什麽他從這些人的語氣中聽出了嫌棄推諉？是幻覺吧？是的吧？

……

奈林城雖位處於下界版圖的中心地帶，地理位置及其優越，但卻是一座實實在在的貧瘠小城。

到了奈林城後，謝淩循著記憶，帶著幾人拐過幾個彎，穿過幾條小巷，便到了當年微白與蒼淵的住所。

住所久未有人打理，也未曾有人居住，以至於長滿茂盛雜草，一部分已經坍塌，和謝淩記憶中的早已大不相同。

故人早已逝去，想來想去沒什麽需要言說的話語，幾人於此地點了幾柱香，沈默註視片刻，便轉身離開。

奈林城內發展受限，並無多少娛樂場所，風土人情風景吃食也並無新意。

故而，隨意走了走，幾人便徑直出城了。

畢竟是下界歷劫，幾人用的都不是本體。肉體凡胎，精力有限，經不住長途跋涉。

一路走了許久，謝淩擔心玄惑餓了，從寬大袖中摸了摸，拿出一塊用手帕細致包好的兔子紅豆糕遞給玄惑。

玄惑接過，道了聲謝，看了眼手中的兔子紅豆糕，又看了眼周圍，腳步忽地頓住。

謝淩疑惑，也跟著停下了腳步，“怎麽了？”

“……這裏，是當年姐姐給我那塊兔子紅豆糕的地方。”

玄惑看了眼腳下，不知是巧合還是怎樣，他此刻站著的位置再向旁邊挪一些，便恰好是當年遇見謝淩時，十歲的自己所站的位置。

聞言，謝淩看了眼四周，意識到這點，驚訝道：“好巧。”

“嗯……很巧。”

玄惑垂眸，盯著手中的兔子紅豆糕，輕應道。

謝淩轉頭看了眼玄惑，不知想起什麽，輕笑道：“……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當年的自己？”

玄惑擡眼看向謝淩。

謝淩擡起兩人交握的雙手，晃了晃，笑道：“感謝那時的自己來到奈林城封印鬼魅界，以及，遞給了你一塊兔子紅豆糕。”

話落，謝淩頓了頓，接著道：“不過，這麽說來，好像更應該感謝玄惑這麽多年的追逐——讓我們能夠再次相遇。”

玄惑：“可是，當年若不是姐姐來此，距離鬼魅界最近的我恐怕生死難料。”

更何況，其實並不需要兔子紅豆糕的。玄惑清楚明白，只消看她一眼，他便會再次，再一次，被她吸引，然後，拼盡全力，不顧一切地追逐她。

謝淩：“但落至魔域時，若不是遇見玄惑，我應也是生死難料。”

“可是——”

玄惑下意識想要反駁，但轉過頭，望見笑看著自己的謝淩，便忽然忘記要說些什麽。

“可是?”謝淩促狹反問。

“……可是。”

玄惑囁嚅，望著面前笑得開懷的謝淩，他怎麽也想不起來將才要說些什麽，最終只能紅著耳尖，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開視線。

見此，謝淩沒忍住，忽地笑出聲來。

這時，走在前方謝明寒轉過頭來催促著落後的兩人，謝淩應了一聲，輕笑著揉了揉玄惑頭頂以作安撫後，拉著玄惑朝前跑去。

風過耳畔，玄惑擡起頭來，在這徐徐微風中，向前邁出腳步。

傍晚餘暉落於她帶著笑意的面容上，灑在她高高紮起的長長馬尾間，他站在曾經自己停留的地方，被如今的她拉著，跑向前方等待著的柳如楓，跑向天邊那閃著橙色暖光的遠方，跑向，他們即將一起攜手走向的未來。

未來很美好，他也很期待。

因為，他擁有了屬於他的月亮，然後，被那月亮實實在在，完完整整地抱了個滿懷。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到這裏就完結了，還有幾章番外，但可能會休息幾天再發。

沒完結的時候有很多話想說，但突然真的完結了，在作話打著字時，突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這篇文前前後後寫了很長時間，雖然只有二十多萬字，但應該算是我的第一本較長的文了。

新手上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以至於寫到一半偏離了原先的軌道，歪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寫不下去了才突然發現問題，然後就是不知道從何下手從哪修改了。

因為這件事，中途斷更了幾個月，坑倒是沒想坑，真的很喜歡阿淩和玄惑，也很喜歡這個故事，但可能真的是水平沒達到，不知道該怎麽辦。

迷茫了一段時間，回來下定決心修了十幾章的文。不過因為斷更時間太長，本來就沒幾個的讀者都跑光了，再回來更新直接慘到一個追更的讀者都沒有，一路單機到臨近結局才有了一個小天使，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所以寫這堪稱碎碎念式的作者有話說，應該會等到那個小天使訂閱後，或是未來的讀者看到這章，才會看到這些話吧。

如果有曾經追更的讀者看到這裏，在這裏和你們說一聲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以後開文前一定要先多多存稿，確定大致方向後再開。

接下來就是更幾章番外，覆盤順便精修一下這篇文，填上幾個短篇的坑，然後就是存稿下一篇奇幻文了。

最後，雖然很不舍得，但這一程旅途，到這裏就算是結束啦，祝看到這裏的小天使接下來一路順風，我們，有緣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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