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應該只是個傳聞。”◎

“阿姐！玄鈺！”

出了樹林, 抵達華亭山下，謝明寒見到兩人身影，朗聲喚道。

“玄鈺沒事吧？”謝明寒上前一步, 關切道。

“出了一點意外。”謝淩溫聲道，“如今已經沒事了。”

“華亭陣怎麽樣了？”她問道。

“我和阿寒已經幫你和玄道友通過了。”柳如楓道。

話落, 他看了一眼玄惑, 見謝淩沒有在此地詳說的意思，便接著道：“先上山吧？趕在天黑前尋一處先安置下來。”

謝淩點了點頭：“走吧。”

出發時已臨近傍晚, 幾人趕了一個半時辰的路，在天完全黑下來時，尋到了一處臨近河岸的寬闊地帶休息。

分工在四周設下陣法後，便是堆柴起火，圍坐火邊，恢覆體力了。

“這一路還算順利。”謝明寒在篝火旁串著從河中撈出的幾條銀白色大魚, 感嘆道。

他之前與父親來過一次華亭山，在山中呆了四天, 行至到半山腰發現了那幾件法器後，便下山回往族地了。

那四天裏，真可謂危機四伏, 兇險異常。

一路大大小小的幻陣殺陣不計其數, 有時還有連環陣, 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就算有父親在旁幫襯著，也把他累得夠嗆。

不過, 疲憊歸疲憊, 經由那些危機他也成長了許多, 否則, 依照他之前的水平，怕是沒等到青魅帶人來救他，便已經在那些人半月的追殺中一命嗚呼了。

今日才行了一個半時辰，走的路程不算長，但卻只遇到了幾個小陣法和幾只初階靈獸，運氣可謂好到極致了。

“呸呸呸，收回去！”

柳如雪搶過謝明寒剛串好的魚，在火上烤著，不滿道，“你這話聽著就像是要引來什麽危機的樣子。”

“我就是總結感嘆一句，哪有那麽嚴重！”

謝明寒朝柳如雪傾身過去，伸手作勢要搶回來，“這魚是我串好的，想吃自己串去！”

見狀，柳如雪抄起一大把白糖便撒在了銀白大魚表面，把魚遞到謝明寒面前，挑釁道：“想要回去？來，還給你。”

“不要了，你自己吃吧。”

謝明寒看了一眼那銀白魚皮上流下的黏膩糖液，忍著牙酸，縮回身皺眉嫌棄道，“誰吃烤魚還加糖！”

“我就加糖，不行嗎？”

“行行行，柳大小姐幹什麽都行。”

“汪——”

“看，長生也是這麽想的。”

“長生只是想吃魚而已，我還給你了，你自己不要的，拉上長生做什麽？”

“汪——”

另一邊。

“姐姐。”

瞥了一眼謝淩右手邊白衣金冠的青年，玄惑把手中串好的魚遞給身旁看熱鬧的謝淩，笑道：“給。”

“嗯？”謝淩接過魚道，“多謝玄鈺了。”

柳如楓見此，默默收回了手中即將遞出的魚，朝著謝明寒道：“阿寒，這兒有多的串好的。”

“謝謝柳大哥！”謝明寒起身，朝柳如楓走去。

聞言，柳如雪視線從焦糖烤魚上移開。

她看了一眼對面氛圍和諧的三人，目光掃過柳如楓手中以及身旁兩條串好的烤魚，最終落在兄長看起來與平日沒有任何不同的溫潤面容上。

“唉——”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嘆什麽氣？”謝明寒撒著辣椒面，疑惑道。

柳如雪：“我哥人太好了啊。”

“柳大哥人一直都挺好的啊。”

“不，你不懂。”

謝明寒：“？”

他沒再問下去，習慣性把聽不懂的話歸結為柳如雪的日常抽風。

“在山腳下時，玄鈺中毒了。”

一切安頓好，謝淩開始與火堆前的幾人言及之前發生的事情。

“中的應是之前我們在飛舟上討論的激化類毒素。”她道。

青魅給的解藥加以煉化後，能讓玄惑全身魔氣平息，恢覆原狀。符合她之前的推測。

“不過，藥引暫時還未查明，玄鈺有什麽頭緒嗎？”謝淩轉頭問及當事人。

“是白鬼花。”玄惑道。

他的感覺不會出錯。當他幫長生清理幹凈它身上的花瓣與花粉後，癥狀明顯加重了。

“華亭山山腳，白鬼花......”柳如楓低喃，聯系飛舟上所知的消息，一個名字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隱晦提及，便聽柳如雪直言道：

“今年年初，仙帝不就是在華亭山山腳誅殺的上任魔君墨劫嗎？”

她從出生起便因著身體嬌弱，受盡寵愛，自小便囂張慣了，再加上飛升上界後父親出於愧疚，始終由著她的性子幫她兜底。

她可沒有兄長的顧慮，不會考慮什麽仙帝不可隨意言及這些沒什麽威懾力的規則。把她惹毛了，她能直接抓著仙帝的名諱罵他全家。當然，她還是懂點分寸的，要真的罵，也不會在仙帝面前這樣罵他。

謝淩點頭：“這兩者之間，說不定有什麽聯系。”

“仙帝先找機會在上任魔君墨劫身上下毒，然後找個理由，把上任魔君墨劫約在華亭山下，讓他在山腳因為沾染上白鬼花而毒素發作，接著，趁著墨劫虛弱時，把他誅殺。”

柳如雪猜測道。

話落，她打了響指，自得道：“邏輯完美！”

“但是，按這麽說的話，這應該是個長期計劃。仙帝為什麽會想要殺墨劫？”謝明寒不解，“他不是為了兩族安定，每隔十年還會往魔族送些禮物嗎？”

雖然送的都是仙器，身為魔君的墨劫估計根本用不上。

“仙帝上任後，便一直對魔族持敵對態度。”柳如楓答道，“送禮雖不知為何，但絕不僅是為了表面的維持兩族安定。”

“為了聲望啊。”

柳如雪聳了聳肩。

“不然為什麽殺了墨劫後，他便直接趁勢挑起了兩族大戰，和魔族打了起來。還在仙冊裏寫上那麽多個不得已，裝什麽白蓮。我看他每隔十年送的禮都是別有所圖。”

因為兩族交戰，導致謝家被魔族入侵，謝淩與謝明寒下落不明這件事。柳如雪本來就對仙帝沒多少的好感，早已變為負值了。

“哥，你就別端著了，人家仙帝又不在這兒，聽不到你說他壞話的，你端著不累嗎？”她白了柳如楓一眼道。

幫忙串個魚顧及著關系，討論個事情又顧及著些莫須有的規矩，她看他追個人，遲早要被他心中顧及拖累了。

“如雪。”柳如楓一派從容地搖著扇子，溫聲道，“謹言慎行。”

“附近沒別人。”柳如雪反駁。

見狀，謝淩笑著打圓場道：“你哥過幾年就要繼任族長了，謹言慎行是好事。”

對追人可不是好事。

柳如雪心道。

不過她也沒再鬧了，繞回到將才的話題道：“既然都能圓上，這麽看來，我的猜測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毒就算不是仙帝下令制得的，估計也和他脫不開關系。不然為什麽一個連前任太子微生都打不過的人，能殺死上任魔君墨劫？魔君的選拔難度可比世襲制的仙帝難多了。”

“如雪的猜測沒什麽問題。”謝淩道，“但僅憑這一點，就算找齊了證據，頂多對仙帝聲望造成一定的打擊。”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也與華亭山有關，那是否和我們如今前來華亭山的目的有什麽聯系？”她道。

如今已經有四件事與華亭山有關了。

父親和阿寒從華亭山歸來後不久，魔族便入侵了謝家。

死於華亭山上的表叔微生，死因本為被同族仇殺，身邊護衛法器上卻殘留有魔氣。

丹珠秘術的創造者，太子微生的母親，上任仙後謝歲的身死之地，同樣位於華亭山上。

還有如今的，仙帝誅殺上任魔君墨劫的地點，也位於華亭山。

這一團亂麻，如今纏繞得更覆雜了。

而且，魔族涉及的事件，這四件裏已占了三件。

“想不出來......”

謝明寒皺眉道，“這也太覆雜了吧。”

他的腦容量不支持他用如此稀少的線索，去推測這些線索背後預估十分覆雜的原因。

“會不會，和死去的公主微白有關？”柳如楓沈思半響，想到了一種可能。

與華亭山有關的四件事情中，三件都與魔族有關，那何不把範圍再擴大一些，把與魔族有關的事件都挑選出來，探究一遍。

“公主微白和魔將蒼淵？”謝明寒反問道。

“有傳聞魔將蒼淵前往仙宮求親時，她便懷孕了，蒼淵死後，她是去往人間生下腹中孩子後，才被仙帝帶回仙宮的。”

謝淩暗自看了一眼身旁沈默烤著魚，安靜聽他們討論的玄惑，回過頭，不著痕跡地解釋了一句兩人關系。

“不會吧......”柳如雪搖頭道，“那個孩子應該只是個傳聞。”

“我記得父親提起過，仙帝在公主微白死後，好像還派人去往人間尋找過，至今沒有下落。”

她道。

“更何況，仙魔相交生下的孩子，若是沒有修煉只做個凡人平平安安地在人間活上一輩子還好，倘若步入修煉一道，學習引起入體，遲早有一天會爆體而亡。”

“而且，當年那件事距今已經兩百多年了，不管怎麽說，那個孩子估計早便逝去了。”

仙魔兩族相交，生下的孩子會同時繼承仙脈與魔脈，靈力與魔氣皆可吸收，也皆可修煉，甚至因為這個原因，他們的天賦比單一的仙族與魔族要好得多。

但仙魔兩氣雖同屬一源，畢竟處於對立，所以，仙魔之子引氣入體後，對立的兩氣便會在體內相互排除卻又相互糾纏，致使其痛苦不堪。

結局好的，在武力為尊的修仙界成為一個根脈盡廢的廢人，當個凡人過完一生，結局不好的，活不到二十便會爆體而亡。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仙魔兩族相交較好的那些年裏，也少有仙魔結合的例子。

話落，柳如雪忽地想起什麽，下意識看向謝淩身旁的玄惑。

紅衣少年席地而坐，支起一條腿，一手隨意擱置在膝蓋上，一手翻轉著木棍，細致灼烤著手中的那條大魚。

在他們談論時，少年映著橙紅火光，始終安靜垂著眸，即便聽到她將才那番的話，神情也十分平靜，看起來沒什麽反應。

她難道猜錯了？

柳如雪心道。

正當她自我懷疑時，下一刻，她便見到，少年動了。

他轉過頭，喚了一聲謝淩，把手中賣相極佳的銀白烤魚遞給謝淩道：“嘗嘗？”

“多謝。”

道了謝，謝淩卻沒接，她看了一眼手中還未熟透的烤魚，神情有些猶豫。

“左右無事，我與姐姐的換一下吧？”

玄惑朝著謝淩傾了傾身，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手掌攤開，擺出了一副交換的姿勢。說話時，他還不經意間強調了一下“無事”二字。

如他所料，謝淩果然沒再遲疑。

“那便謝謝玄鈺了。”她溫聲道。

聞言，朝著謝淩笑了笑，他便回過身，接著安靜灼烤眼前的銀白大魚了。

柳如雪抿著唇收回視線，偏頭看向溫馨氛圍旁邊，低著頭仔細思索著線索的兄長，有些恨鐵不成鋼。

柳如楓不知柳如雪心中所想，提起公主微白，他心底回憶起了另一件沈痛往事。

沈默半響後，他擡眼沈聲道：

“當年魔將滄淵來仙界向仙帝提親時，還未見到仙帝便意外身死。

上任魔君墨劫借由此事，發動第二次仙魔大戰，接著，便是魔族突破仙族守衛，入侵時茗仙子居住的鹿靈澤，時茗仙子身死，母親李懷傾重傷身亡，逃回柳家，前往下界生出如雪後去世。”

“當年母親外出時，父親特地向鹿靈澤加派過人手，配合那裏駐守的仙兵與布下的陣法，不可能抵擋不住入侵的魔族。”

“這其中，一定發生過什麽。”他冷聲道。

提起母親，柳如雪沒再關註其他，低著頭沈默了下來。

串著烤魚的粗枝承受不住她加大的力度，在火堆燃燒的劈啪聲中，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

聽到聲音，謝明寒註意到柳如雪的神情，微動了動唇後，朗聲道：

“如果和一月前的謝家一樣，駐守仙兵的人數虛報了，亦或鹿靈澤外的陣法早已被人破壞，這件事也就不難解釋了。”

他瞥了一眼柳如雪手中已經焦糊的烤魚，從身旁籃筐中拿起一條，串好，換過她手中的，堅定道：

“這兩件事如此相似，如今線索又都指向了華亭山，我們肯定能找到真相的！”

“是啊，肯定能找到真相的。”謝淩也擡眸安慰道。

她有預感，這些看似覆雜的問題，只要堅定不移地向上走，都能在華亭山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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