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雲岑正在慶幸他跑得快, 一輛藍色的自行車突然從小道飛出，霸道地橫在他的車前。

滋啦。

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聲響，險些直接撞上去。

“靠！”

厲雲岑趕緊熄火跳下車。

“今墨你不要命了嗎，你知不知道這麽做有多危險？！”

他車頭離自行車就差兩拳, 剛才只要反應稍微慢一點, 這輛單薄的自行車就會被碾碎。

“厲雲岑, 在我看來, 不要命的是你。”

今墨單腿支棱在地上, 卻發現因為腿短做這個動作有點困難, 只能丟下小車車。

但這個小插曲並沒能削減她臉上的冷意。

“厲雲岑, 上次是我下手不夠重還是話說得不夠清楚, 誰給你的勇氣讓你來監-視我？”

“我沒有。”

厲雲岑不甘心地解釋道。

“我沒有監-視你, 我只是正好路過。而且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鬧得那麽難看, 其實我也沒有對你做過什麽過分的事，上次你打我的事情我也幫你瞞過去了, 沒有告訴任何人。”

今墨斜眸，與此同時調動一絲內力來抵抗越來越劇烈的頭痛。

“所以我還應該誇你是嗎？”

“那也不必, 但我從小就沒給誰低  過頭, 上次被你打骨折，住了半個多月的醫院，現在又擔心你被老媽和厲雲姝為難還特意來看你，我覺得我對你已經夠好了，你以後可不可以別躲著我？”

他厲雲岑自打娘胎裏出來，要什麽有什麽，還是頭一回這麽憋屈。

要不是看在今墨和他是一個媽生的份上，他早翻臉了。

今墨只覺得好笑，曾經厲雲岑帶給她的種種情緒在腦海裏翻湧不息。

合著在他眼裏, 他想把她當物件一樣擺弄折騰的時候，她得乖乖受著，他心血來潮想對她好，她還得跪下來感謝他？

“厲雲岑，你是在和我談條件嗎？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

這句話是今墨跪在靳蘭病房前的時候，厲雲岑曾對她說過的。

現在，她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罕見的是，厲雲岑這次沒再聽不懂人話，而是用力抓了好幾下頭，又用力在她騎過來的小藍車上狠狠踹上好幾腳。

“擦！今墨，你特麽真的就這麽恨我？我改還不行嗎？”

厲家的人就應該乖乖待在厲家！

“不行。”

今墨輕飄飄地丟下兩個字，“而且，我不是恨你，我是恨你們厲家所有人，所有。”

雪崩的時候，沒有任何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原來世界裏，被病死的靳蘭，被砸死的今長勝，被摔死的今天，被燒-死的今雲，還有因為家庭變故精神失常的今戈，都在告訴今墨，他們恨，他們不原諒。

別和她說什麽他們現在都沒事。

他們沒事不是因為厲家人對他們突然變得好心沒動手腳，而是因為她回來了。

不然，今雲避不開火災，今長勝也避不開那個翻倒的運渣車。

今墨越想頭越痛，不得不催動大半內力去抵抗這些異常情緒。

“可是為什麽？我承認，之前縱著小姝那樣對你是我不好，可是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我妹妹，而且小姝說你欺負她，我當然會站在她那邊為她出頭，你為什麽要揪著這件事不放？”

厲雲岑覺得他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心裏很窩火。

今墨偏過頭，看向右後方。

“但是厲雲岑，這些關我什麽事？”

“這些怎麽不……”

厲雲岑想反駁，卻發現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的確，所有事情都是厲雲姝做的，今墨從頭到尾沒有對她做過什麽，一直是她一個人在自導自演，惡意針對。

最後，他只能喪氣地揮拳錘了把空氣。

“那你還想要我怎麽做？”

“我要你滾，滾得越遠越好，這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和我家人面前。”

今墨在路邊重新開了輛共享單車，把被他踹倒的留給他去收拾。

她一腳跨在車上，用前所未有的凜冽聲音對他說了一句話。

“厲雲岑，你要是不想死，就好好繼續做厲雲姝的貼心好二哥，別來招惹我，更別想碰我家人一根頭發，否則，我和你不死不休。”

回家後，今墨窩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一動  不動。

零一把她拉去空間，替她做了份新學會的千層。

今墨拿著竹制的勺子戳下去，把千層一層一層地揭下來吃。

芒果的香味浸滿整個口腔，和竹子的清香一起撫慰著她每一根快要暴-走的神經。

“一一，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為什麽以前他們那樣挑釁我我都懶得搭理，現在卻要追上去發警告？”

零一把拿白瓷碗盛上酸梅湯放到她面前，丟下幾顆方方正正的冰塊，叮咚作響。

【你做什麽我都不會覺得奇怪。在我心裏，世界上只有兩種事，一種是你想做的事，一種是你不想做的事。】

今墨輕輕咬了下舌-尖。

“你的情話版塊解-封了嗎？”

【嗯，現在你已經結束中考了。不過，只有一小部分可以說，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不說。】

零一正襟危坐著說出這句話，好像真的只是隨口一說，而不是存著小小的試探心。

今墨耳朵微微發紅，拿起勺子攪動碗裏的酸梅湯，帶起一陣酸梅獨有的香氣。

“我挺喜歡聽你說話的……”

零一藏在狐貍面具下的眉眼緩緩舒展開。

【好，那我便多多說給你聽。】

哪怕用的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只要她喜歡，他就會說。

今墨胡亂應著，低頭一勺子一勺子把酸梅湯喝完。

她以前都是端碗幹，但此刻坐在他面前，莫名地不太想那樣做。

喝完之後，剛剛出門沾染的暑氣也全部散開。

她甚至有心情卷起褲腿，坐到溪邊巖石上把白生生的腳放進去踩水。

“一一，我剛才去追他，不是想打架，只是想和他說清楚，讓他以後不要出現。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走。”

她以前很滿意厲雲岑這棵大韭菜，每次只要一出現，就能掉很多獎勵。

但是現在，零一升級，權限提高，她看到越來越多曾經厲雲岑對她和她的家人做的事。

她不想讓靳蘭他們再經歷那些絕望。

也不想厲雲岑繼續送糧草讓她太快完成最後一個任務。

說著說著，今墨突然笑出聲音。

“其實現在想想覺得我好蠢……”

向來奉行能用拳頭絕對不逼逼，結果最逼逼的就是她。

今墨眼前突然黑了，一只溫熱的手擋在她眼睛前面。

“一一？”

【墨墨，如果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笑，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陪你一起。】

今墨眨了兩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掃在零一掌心，酥酥麻麻。

“我……其實也沒有很想哭的。”

意識清醒的時候，她很少哭。

哪怕刀劍刺進骨頭裏，也沒流過半滴眼淚。

但是現在，她好像有些控制不住。

零一感覺到空間異常波動，急聲道：【墨墨，你感受到了書中人的情緒？】

作為最大的反派角色，原書中的今墨所經歷的一切，任何一件單拎出來，都能輕易摧毀一個鋼鐵意志的人。

可是，正常情況下，穿書者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視角而已，今墨為什  麽會被那個人的情緒影響？

“不是書中人，一一，那就是我。”

她甚至能感受到很久很久以前服下的固魂湯，在把那些黑暗情緒朝她腦子裏塞。

以前，今墨像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隔著一層，哪怕是今雲，她也覺得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種感覺就像是她在看皮影戲，大家都是戲裏面的人，而她是坐在外面嗑瓜子的那個看客。

而今天在她冒出追厲雲岑這個念頭那一刻，本來是看客的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踏進了戲裏。

今墨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師父曾和她提起過，固魂湯真正起作用時會產生巨大的副作用。

沒有主魂的她經歷的所有，都被無限放大推進她腦海中，沒有給她任何準備的時間。

今墨從來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覺得有時間難受還不如去想辦法解決問題。

但她現在需要時間去消化那些沈重的情緒。

【墨墨，別怕。】

零一奏響古琴。

琴聲繚繚，如絲如線，溫柔地將被負面情緒推到懸崖邊的今墨包-裹。

困意不可抑制地襲來，用最粗-暴的手段把所有壞情緒全部收進盒子裏。

她睡著了。

零一給她蓋好被子，確認她不會著涼後拿起屬於今墨的狐貍面具換上。

但面具剛放到臉上，一股強大的力把他擊飛。

他被重重摔在墻上，第一次在非實體狀態感覺到身體的疼痛。

零一馬上明白過來，剛才那道力量竟然打在了他的靈魂上。

他凝神看著那個面具。

【我必須查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你也是在幫她，就應該放我回去，而不是在這裏冷眼看她生不如死！】

怒喝之後，零一再拿起面具的時候，沒再受到攻擊。

但是，當他戴上面具的時候，體內傳來滋滋的響聲，渾身上下像被針紮一樣。

——是他強行使用面具受到的反噬。

這股力量讓他幾次身形渙散變成數據，但也帶著他順利回到主神空間。

是的，他沒告訴今墨，自從鑰匙消失以後，他雖然還能感知到主神空間這邊的一些情況，卻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往返空間。

望著純白色的寬闊走廊，他擡起右手，輕觸面具。

【多謝。】

剛說完，零一身後傳來一陣驚喜的尖叫聲。

【零前輩，您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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