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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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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 容奉親眼見過阿洛,已然掌握了證據,姜洛沒再像以往那樣表態。

但她仍舊沒有正面承認她不是阿洛。

畢竟隔墻有耳, 她不確定此地除了她和容奉外, 還有沒有第三個人正在探聽屋裏的動靜。

便對容奉道:“你不是已經見過了?”

說著用蒙眼睛的那條布把手指和匕首上沾到的血擦幹凈, 將小匕首收回暗袋裏。

幸而經了漳子村一事後,姜洛的寢衣全部改成有特制暗袋,可以藏起小匕首的款式, 就是為了便於眼下這種情況, 即使被人搜身, 也搜不出她的小匕首,從而令她伺機反擊。

好比剛才,她突然拿出小匕首捅容奉, 那一瞬間,容奉是完全沒有防備的。

在他的認知中, 藥性尚未解除, 她應該無法動彈才對。加之她身上也無利器, 他才敢離她那麽近,近到她輕而易舉就反擊成功。

丟掉布, 姜洛學之前的容奉身體前傾, 卻比他多了肘彎抵在膝蓋處, 手撐著下顎的動作。

她指尖輕輕點著臉頰, 眉眼間神態冷淡,卻又透出種居高臨下的從容。這種從容讓她乍看和容奉身份互換,變成她是綁匪,而容奉是人質,所以她坐他倒, 她毫發無傷,容奉則受傷流血。

不過姜洛捅的那一下其實不算深,入肉連半寸都不到。

並且她還將容景讓她背會的內容學以致用,特意避開人體腰腹處的穴位,挑了最不會出錯的地方,比起容奉想要給她脖子開條縫來得溫和多了。

她是可以看著別人殺人沒錯,但不代表她也能毫無心理阻礙地直接動手殺人。

說白了,她只是想讓容奉像姜熾那樣長個記性。

“再見到又如何?”她問容奉,“再見到,你就能滿意了?”

此刻容奉側身蜷縮著,頭顱微垂,臉孔深深埋進掌心。

這樣的姿態,姜洛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他低低哽咽了聲,回道:“是,我只是想再見見阿洛。”

姜洛道:“哦。可你分明已經見過了,卻還想再見。那麽等再見到,是不是就又要再見一次,再見兩次,再見三次,最好能每日見日日見,隨時隨地想見就見。”

說到這裏,她直起身,更加居高臨下,語氣也透出長輩對晚輩的居高臨下。

她很冷漠地評判:“魏王殿下,須知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永遠都學不會滿足,你也不例外——這是本宮送你的最後一句忠告。”

容奉身體的顫抖忽然止住。

下一瞬,哽咽聲沒再刻意壓低,他像個孩子似的大哭起來。

許是不願讓姜洛看到他太過難堪的樣子,他死死捂住臉,邊哭邊道:“是我做錯了嗎?她還未出生便被定下做皇兄的妻子,我連提親都不能。我也不能像穆不宣那般,親親密密地喊她阿洛,送她禮物,好哄她歡心。我什麽都不能做,只能遠遠地看著,這樣都不可以?”

姜洛道:“可以。”

容奉道:“那你為何要說我不滿足?”

姜洛道:“因為你漏了最為重要的一點。”

容奉道:“什麽?”

姜洛道:“你確定,你只是遠遠看著?”

容奉道:“難道不是?”

姜洛笑了下。

這一聲有些輕薄的嘲諷,又有些包容的憐憫。

她近乎喟嘆般地道:“你若當真什麽都沒做,本宮何以會來到這裏?說到底,你就是不滿足,你得不到的,哪怕發瘋也一定要得到。只是這個發瘋,會作用給誰,那就說不準了。”

眼下是因為阿洛不在,所以被綁架的是她。

倘若阿洛在呢?

她這個外人都被他這麽對待了,他能擔保他面對阿洛也一直維持冷靜,一點都不發瘋?

目光在滿地的狼藉上掃過,姜洛覺得容奉對他自己評價的那句非常精準,現在的他可不就是已經瘋到無可救藥。

姜洛的話太一針見血,容奉哽咽著,再說不出半個字。

就是不知,他這究竟是為了往後可能再也不到阿洛而哭,還是為了他自己。

姜洛指尖又點了點臉頰。

“你還要哭多久?”片刻後,姜洛不耐煩地問,“再這麽哭下去,你皇兄就該追過來了。”

姜洛不信容奉沒做綁架失敗的第二手準備。

豈料容奉真的沒做。

他還蜷縮著,聲音卻不哽咽了:“你走吧。”哭了那麽一通,他似乎已經恢覆冷靜,“皇兄應該快要到了。”

姜洛說:“你不走?”

容奉說:“不走。”

自古以來對皇後下手都是足以砍頭的重罪,即便他是親王,也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恐怕根本走不了。

姜洛挑眉。

見容奉是真的不打算走,甚至動都不動,姜洛起身繞過他身邊,朝那扇緊閉著的門走。

才走一步,但聽“砰”的一聲巨響,門被從外踹開。

說曹操曹操到,來人正是容景。

整夜沒合眼,容景臉色有點不太好看。等他看清屋內狀況時,臉色更不好看了。

他沈默著沒說話,只忽然長劍出鞘,鋒銳的劍尖直沖姜洛而去。

出於對容景的信任,姜洛站在原地沒動。

也幸虧她沒動,長劍險險擦著她的耳畔掠過,明明沒碰到她,可她眼角餘光還是瞥見有那麽一縷頭發在剎那間被劍風割斷,飄搖著墜落。隨後長劍正中她身後某處,發出清脆的響聲。

聽起來有點像是劍器打中了瓷器?

這聲音蹊蹺,姜洛循著看去,原來是容奉不知何時從地上起來,那塊哪怕他捂著臉,也沒丟掉的碎片此刻已脫離了他的手掌,被容景的劍擊落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容奉趁她剛才不備之時,想要偷襲她。

姜洛眸光立即一寒。

虧她還以為她的話不說能讓他醍醐灌頂,至少也能讓他清醒清醒,別再那麽瘋。

沒想到他嘴上說著讓她走,心裏卻還是想她死。

這瘋得怕是連1000%的黑化值都不足以形容了吧?

真是要命啊。

“先是將皇後從寢宮綁來這裏,又當著朕的面,想要刺殺皇後,”容景走進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沈凝,“魏王,你好大的膽子。”

容奉沒接話。

他跪下去,額頭抵著地面,不發一言。

而容景也不需要他回答。

“魏王費盡千辛萬苦地帶皇後來到這裏,想必很喜歡這裏,”容景這麽說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回京,就留在這裏,繼續喜歡著吧。”

這是要讓容奉後半輩子都軟禁於此。

姜洛不禁看了眼容奉。

他仍跪在那裏,一身青衫被血染得深重,仿佛血肉編織而成的繭。他以自己對阿洛的偏執的愛作繭自縛,於是掙脫不得,也不欲掙脫。

他便背負著這樣的繭,垂首道:“臣弟叩謝皇兄。”

容景沒有回頭,徑自帶著姜洛離開。

……

盡管對外宣稱魏王染了急癥需要靜養,但如穆不宣這般的天子近臣還是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知道了個一清二楚。

毫不誇張地說,穆不宣十分驚訝。

早料到魏王會犯錯,卻沒料到竟是這樣的錯。

以往魏王為著小阿洛多次禦前失儀,陛下只不輕不重地口頭敲打兩句,便再沒別的什麽。何以這次魏王就落了個被軟禁的下場?

且看陛下的意思,是要軟禁魏王到死?

事態過於嚴重,穆不宣覺得自己得去探望探望。

他雖無法茍同魏王對小阿洛的感情,但好歹魏王是他的知交好友,便委婉地詢問陛下,得到默許,堪堪趕在節假最後一天,乘車去見了容奉。

到的時候,和京城的王府相比,顯得尤為簡陋的別院裏,容奉正在喝酒。

穆不宣來前從陛下那裏得知魏王受傷,因而亭子下,見容奉穿著身明顯是染了血的衣衫,頭發也披散下來,仰頭閉眼把酒往嘴裏灌,一副醉生夢死的樣子,穆不宣上前,一把奪過酒壇:“你不要命了?”

容奉睜開眼。

他手邊、腳邊橫七豎八地擺滿了空酒壇,全是他一個人喝的。這麽多的酒,他老早就醉了,此刻便醉眼迷離道:“……誰?”

穆不宣沒好氣道:“我。”

容奉道:“我?我是我。”

他沒聽出來。

穆不宣嘖了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想想。”

容奉依言好好想了想,恍然道:“是小郡王?”

穆不宣道:“是我。除了我,還有誰敢來看你?”

容奉道:“你說得對。”

他酒稍微醒了點,人也坐直,取了個新酒杯給穆不宣倒酒,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穆不宣沒推辭,接過喝下:“聽說你受傷了,想看看你傷勢。不過看你這樣子,我似乎是白來了。”

容奉道:“小傷,喝點酒無妨。”

穆不宣哼笑一聲:“小阿洛當然不會對你下重手。”

容奉沒答話。

他又給穆不宣倒酒,自己也一杯接一杯地喝。男人喝酒無需多言,他們很快便幹完一壇。

接著是第二壇,第三壇。

這時,容奉說道:“小郡王,我問你句話。”

穆不宣說問。

容奉便問:“你可是心裏有人了?”

穆不宣這會兒已有了點醉意。聞言詫異一瞬,但還是應道:“是。你怎麽知道?”

容奉道:“我看出來的。”他隔空點點穆不宣的眼睛,又點點自己的眼睛,“你這種眼神,我最清楚不過。”

這麽明顯?

穆不宣擡手撫了撫眼眶。

“你心上人是誰?可許了人家?就算已嫁作他人婦,憑你的本事,難道還搶不過來?”

“……搶?”

穆不宣笑起來,樂不可支,眼淚都要出來了。

容奉不解地看他。

他笑夠了,方答道:“我倒是想搶。可……”

容奉追問:“可什麽?”

穆不宣卻搖搖頭,不肯說,只喝酒。

待得亭子裏剩餘的酒全喝完,穆不宣撐著桌沿站起身,緩了緩,說他該走了,明日還要上朝。

趴在桌上的容奉胡亂地一揮手,口齒不清地說走吧,恕不遠送。

穆不宣卻不太放心,揚聲叫了伺候的人過來,把容奉搬去臥房擦臉更衣,又吩咐煮醒酒湯給容奉喝,再挨著容奉耳朵囑咐幾句,便出了別院。

郡王府的馬車仍停在原地。見穆不宣出來,一身的酒氣,車夫立即跳下車,要扶他。

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還沒醉到站不穩的地步。

臨上車時,穆不宣回頭,看了眼別院。

想必這是他最後一次來見魏王了。

心裏有人的眼神……

穆不宣擡手又撫了撫眼眶,到底沒折回去問容奉那是怎樣的眼神。他擡腳進入車內,馬蹄噠噠,雨聲淅淅,他離開了此地,回京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短小,撓頭,等我醒了看看晚上加不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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