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十七章

關燈
尷尬地靜默片刻後,蕭銘微微側頭掃了玄鉞一眼,隨即直視洛水宗掌門,聲音清亮中夾雜著幾分無奈:“掌門說笑了,晚輩與玄鉞……已然不是道侶。”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聽到蕭銘如此回應,玄鉞仍舊忍不住羽睫輕顫了幾分,表情卻並無異樣,仿佛默認那般。

洛水宗掌門看了看一無所動的玄鉞,又窺了窺眸光清澈認真的蕭銘,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塞。

雖然彼此間接觸並不多,更算不上親密,但是掌門對於蕭銘仍舊頗為了解,最起碼,他知道蕭銘本身並不像外表所展示出來的那般柔和溫順。反之,他心中極有主意,但凡是蕭銘決定的事情,便極少有人能改變,而唯獨可以動搖他的那一個人,如今卻正因為不希望給對方什麽壓力而努力裝死中……

洛水宗掌門念及此處,又忍不住瞪了玄鉞一眼,想他一把年紀還在為小輩們之間的情情愛愛操碎了心,而小輩們卻偏偏拿他當做洪水猛獸,生怕他插手其中,便壞了兩人之間的姻緣。

洛水宗掌門感覺格外心累,良久後,他長嘆一聲,緩下了語氣:“莫非,你還在為玄鉞化神大典上的那番話耿耿於懷?”

“並非如此。”蕭銘連忙搖頭,“原因……有很多,總之是晚輩個人的問題,鑄下大錯,無法彌補,如今能夠與玄鉞以友人的身份相處,足矣。”

蕭銘這番話算是把一切責難扛在了自己身上,又將自己低到了塵埃當中,被如此示弱,洛水宗掌門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咄咄逼人,不得不以眼神示意玄鉞,恨不得將這個關鍵時刻卻悶聲不坑的混賬狠狠抽上一頓。

——你家道侶說犯了錯,配不上你,只希望能與你當朋友,你倒是反駁啊!

——鼻子底下那張嘴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如此關鍵時刻甜言蜜語幾句表明心跡,我再撮合撮合,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倒是說!話!啊!

依然裝死中的玄鉞:“……”

一個退避三尺,一個毫無作為,洛水宗掌門只覺得自己被氣得縮短了好幾年的陽壽,最終不得不含恨揚手:“罷了,罷了!你們小輩之間的事情,老夫懶得管了!”

下一刻,洛水宗掌門似乎產生了面前兩人雙雙松了口氣的幻聽。

終於,裝死的玄鉞擡起雙臂,與蕭銘一同拱手行禮,完全不想再看到這兩張臉的掌門揮手讓他們退下,卻又在兩人走到門口之時出聲喚住了玄鉞。

蕭銘腳步一頓,識請識趣地先一步離開,而玄鉞則再度轉身面向掌門,隱含疑問。

“對於蕭銘……你如今到底做何想法?”掌門望著自己最為得意也是最為疼愛的晚輩,卻實在搞不懂他的所作所為。明明對蕭銘仍就諸多在意,做了不知多少違背本性的事情,關鍵時刻卻又不積極主動,白白放過大好時機。

“我的心意未變,倘若他只願與我為友,那我們便只是友人。”玄鉞垂下視線,再一次吐出前往妖界之前對掌門的回應。

掌門嘆了口氣,如果說上一次玄鉞說這句話他一點也不相信,但如今看到他與蕭銘兩人的做派,卻不得不信了。

“也好。”掌門搖了搖頭,終於徹底決定將兩人的事情丟開不管,“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註意你的身份,註意分寸,別鬧出什麽不可收拾的禍端。”

玄鉞躬身應諾,再次轉身出殿,而蕭銘此時正等在正殿門口,與門外的掌門首徒低聲閑談。

見到玄鉞出來,蕭銘微微一笑,玄鉞的眼神也頃刻間柔和下來,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與蕭銘距離過近的掌門首徒。

掌門首徒嘴角微抽,默默向旁邊跨了一步,拉開距離。

眼見玄鉞一步步靠近,蕭銘的笑容中染上了幾分無措,他自然明白玄鉞對他的情愫,卻仍舊在掌門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絕,如今過了掌門那一關後再度面對玄鉞,少不得會帶上些許歉疚和尷尬。

接下來該如何做呢?他這次來洛水宗是為了接自家小徒弟的,如果現在就提出要帶小徒弟離開,是不是太過不近人情了?但如果繼續與玄鉞相處,又讓蕭銘萬分的不自在。

很顯然,蕭銘的踟躕被玄鉞感知到了,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望向蕭銘的視線中也帶出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忐忑與挽留。

被玄鉞這般看著,蕭銘實在無法說出離開的話,自暴自棄地輕咳一聲,微微淺笑:“要不要看看我此番幻冥境中的收獲?”

玄鉞眼睛倏然一亮,立刻點頭應是,見他這般,蕭銘原先的猶豫也瞬時間消散一空,笑容越發柔和雅致。

在一旁默默圍觀二人互動的掌門首徒縱然有種“狗眼已瞎”的糟心感,卻仍舊倍感欣慰:“二位天作之合,當真羨煞我等。”

蕭銘笑容一僵,化為尷尬的苦笑:“吳師兄不要誤會,如今我與玄鉞早已不是道侶,只是友人罷了。”

說罷,他不再多言,立刻點頭道別後轉身離開,而玄鉞自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之間雖然沒有任何接觸、也沒有任何交談,卻偏偏極為契合,仿佛自成天地方圓。

目送兩人並肩離去的掌門首徒吳師兄一臉震驚:“……”

周圍悄悄偷聽三人交談的洛水宗弟子一臉臥槽:“……”

默默打開殿門的洛水宗掌門一臉無語:“……”

“……師父,這是……”掌門首徒糾結地望向自家師尊,簡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友人?你家友人間又這樣的氣場?只是站在一起就能閃瞎人眼睛卻偏偏說什麽“只是朋友”,“朋友”這麽純潔的詞匯求求你們放過它吧!

“呵呵。”洛水宗掌門冷笑數聲,甩袖離開,“他們願意鬧分手就鬧唄,反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閑雜人等管不著,也管不了!”

掌門首徒再次目送走了自家師父憤憤的背影,無可奈何地抓了抓頭發。

——鬧分手……這是情趣?還是新的秀恩愛方式?

就在蕭銘與玄鉞在兜了一大圈後終於相攜著重新踏上劍銘峰的時候,新一代八卦再次迅猛席卷了洛水宗眾位弟子長老們。

#我們家玄鉞峰主和道侶蕭銘正在鬧分手!無論他們在一起怎麽閃,那都是在鬧分手!#

#懂的懂的我們懂的!這是鬧(玩)分(情)手(趣)的新姿勢,我們都懂的!#

#我們只要靜靜看著他們分(情)手(趣)就夠了!#

蕭銘:“……”

玄鉞:“……”

——周圍人那種又無奈又縱容的眼神是什麽鬼?!

玄鉞一貫將不重要的人當成大白菜,自然無視了過去,坦然舉步領著蕭銘走向兩人曾經的居所。蕭銘卻素來對人的情緒格外敏感,沒有玄鉞這般大而化之的本領,不由得帶上幾分窘然,低聲輕喃:“這到底是……怎麽了?”

不是敵意,卻也不是純粹的……善意?第一次感應到這樣的目光,著實讓蕭銘摸不著頭腦,無從應對。

聽到蕭銘的自言自語,玄鉞回眸詢問,蕭銘卻搖了搖頭,掠過這一個話題,擡眼望向眼前熟悉至極的院落:“我……還住在這裏?”

“自然。”玄鉞理所以當地回答,旋即想起了什麽,帶上了幾分尷尬,“這裏……也有客房的,我讓他們收拾——”

“客房已經收拾幹凈了,峰主,蕭銘真人。”一名劍銘峰弟子迅速接口,恭恭敬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禮,“已然不是道侶便不能同宿一間臥房,我們懂的。”頓了頓,劍銘峰弟子眨了眨眼睛,暧昧一笑,“我們都懂。”

蕭銘:“……”

玄鉞:“……”

——雖然話是沒錯,但是總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

本能告訴蕭銘還是不要過於深究比較好,於是他果斷朝著一眾劍銘峰弟子點頭致謝:“麻煩你們了。”

“真人這樣說太過見外了!”另一名弟子不滿地說道,“即使您不再是峰主的道侶,也永遠是我們劍銘峰的一份子!”

——更何況你們鬧夠了分手,不還是道侶麽?

完全不知對方真正所想的蕭銘只覺得心中微暖,剛待要與這些許久不見的弟子們一敘舊情,便被玄鉞扯了扯衣袖:“走了。”

玄鉞峰主很不爽,非常不爽,他辛辛苦苦、緊趕慢趕地完成妖界任務跑去接回蕭銘,卻連坐下來安安靜靜獨處的時間都沒有,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陸天羽是蕭銘的愛徒,蕭銘為他而來,玄鉞忍了;洛水宗掌門是長輩,長輩傳喚,於情於理都需要前去拜見,玄鉞繼續忍;好不容易終於來到劍銘峰,玄鉞可再也無法容忍蕭銘將時間花費在那群弟子們身上,果斷上前阻止。

玄鉞金口一開,眾弟子自然不敢繼續打擾,連忙躬身退開,而玄鉞一手扯著蕭銘的手腕將他帶入院中,另一手則捏了個法決,發動了院落外的禁制,以免再有什麽不長眼的家夥跑過來作妖——比如那個戀師嚴重的陸天羽。

故地重游,院中一草一木都似乎沒有什麽變化,蕭銘習慣性地目光一掃,下意識看向曾經兩人共居的屋舍,聯想到最後那一次的“旖旎”,不由得眸光微閃,略顯尷尬。

玄鉞將蕭銘帶到院中石桌邊,本沒有多想,但看到蕭銘的目光和情態,也微微紅了耳廓。

不過,兩人都沒有多言,面對面在石桌邊坐下,蕭銘袖擺輕拂,便將自己從幻冥境內帶出的丹藥置於桌面之上。

玄鉞素來眼界極高,突然看到這一桌有價無市的丹藥也不由得微微愕然:“此行……你倒是的確收貨頗豐。”

幻冥境內物價昂貴,更不用說這些極品的丹藥,以蕭銘的修為,又只身一人,能獲得這些東西著實令人吃驚。哪怕是曾經的玄鉞,做得也並不比對方要好。

蕭銘淺淺一笑,毫不掩飾對自己的自得,卻也並未過多吹噓:“你可有何需要之物?”

玄鉞第一個反應是推拒,但不知想到了什麽,卻伸手拿起其中一瓶:“多謝。”

“無妨。”蕭銘眨了眨眼睛,看玄鉞將丹藥收起,隨後從儲物戒中掏出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朝著他面前推了推,“這些是我在妖界弄到的小玩意,無什珍貴,但勝在新奇有趣,便帶給你瞧瞧。”

蕭銘有些無奈,雖然這些東西大多並不認識,但他可不相信能被玄鉞看上眼的會不珍貴,只是既然玄鉞二話不說收了他的東西,他也不好太過客氣,只得笑著接下。

達成所願後,玄鉞整個人都似乎輕松愉快了很多,轉而詢問蕭銘此番在幻冥境內歷練的經過。

曾經兩人仍是道侶的時候,無論是玄鉞還是蕭銘出行歸來,他們都會彼此交流自己的經歷。如今這一幕讓蕭銘頗有些恍然,大腦尚未反應,嘴巴卻不由自主地作答,如此習慣簡直讓蕭銘哭笑不得。

不過,這一次蕭銘卻並未像是從前那樣隱瞞自己那些不光彩、不正派的行動,反而詳細敘述了自己如何定下計劃,如何設陷阱,如何放餌,又如何收網——大概,也是為了試探玄鉞的底線吧。

所幸玄鉞並未對此流露任何的不滿,反倒聽得極其認真,只有在他為了計劃而自傷的時候才微微皺起眉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卻並未加以申斥。

——這大約便是蕭銘能夠與玄鉞契合之處了,玄鉞懂得尊重蕭銘的選擇,也信賴他的能力,即使不喜,也絕不幹涉。

當然,幻冥境內發生的事情,也不能完全向玄鉞和盤托出,蕭銘選擇性隱瞞了越青最後病嬌發作,被他痛下殺手如今死生不知的事情。直覺的,蕭銘認為自己與越青之間的孽緣也許並不會如此簡單就結束,他並不希望玄鉞被卷入其中,背負目前還摸不著頭緒的憂慮。

只不過,盡管蕭銘努力將越青輕描淡寫地描繪成一個臨時的合作者,但是玄鉞那根對“天敵”靈敏至極的神經卻仍舊本能地提出警告,將越青挖了出來:“那位越青……我去接你之時似乎並未見到?”

即使玄鉞素來高冷到不會對不想關的人多看一眼,但是倘若有人與蕭銘關系稍進,他便不可能不註意到對方。

蕭銘抿了抿嘴唇,帶上了幾分嘆息:“事情有變,越青……不幸身隕。”

“原來如此。幻冥境中本就危險,這也是難免之事,你無需太過介懷。”玄鉞微微頷首。他一點也不關心越青是怎麽死的,只要死了就好,他便不必在意此人了。

如此毫無誠意的安撫讓蕭銘嘴角一抽,所幸他本人也不想多談越青的事情,幹脆換了話題,揶揄道:“說起來,我還尚未問過你,你在幻冥境中是如何歷練的?是提劍大殺四方,還是打鐵、跑堂之流?”

玄鉞動作一僵,視線微微飄忽:“最初……我跟隨一位鐵匠學習如何鑄劍。”頓了頓,似乎覺得這樣的回答有些掉分,玄鉞很快添上一句,“雖然所鑄之物不過是最低階的凡劍,卻仍令我對劍之一道多了一番了解,所獲頗豐。”

蕭銘忍笑頷首,不管玄鉞說得多麽認真嚴肅,他腦中想象到的仍舊是幻冥境內那位面相憨厚、赤。裸著壯碩的上。半。身揮動鐵錘打鐵的金丹修者,一旦將玄鉞的面孔代入其中,蕭銘便忍得肚子都微微發疼。

意識到蕭銘腦中幻想出的自己的姿態大約不怎麽瀟灑英武,玄鉞頗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別的方法,只能盡量無視:“不過那是白日,所獲的銀錢也並不多,更多的則是從哪些想要對我出手的人身上搜獲的。”

“我明白。”蕭銘點了點頭,識請識趣兒地略過這一段玄鉞的黑歷史,視線在桌上微微一掃,“那麽妖界之行,可有何收獲?”

聽到這個問題,玄鉞的面色頓時嚴肅了起來:“妖界的確有所異動,起因似是妖界赤王,雖然我並未探聽出到底所謂何事,但也許……與我洛水宗有關。”

“妖界赤王?”蕭銘敲了敲桌面,對此一無所知。

“妖界赤王是成名數百年的大妖,本體是流有鳳凰血脈的赤翼鳥。”對於蕭銘的疑問,玄鉞自然知無不言,“幾百年前,他曾經被封於洛水宗後山,卻因為我二師兄輕信而走脫,師父為了贖罪,在他逃走後追蹤而去,最終卻棋差一招,落入妖族設下的陷阱。師父身受重傷壞了根基,二師兄愧疚至極,心魔叢生,原本天賦不遜於我的他從此卡在金丹大圓滿不得寸進。”玄鉞語氣淡然,蕭銘卻仍舊聽得出他對於這段往事的悵惘,“二師兄待到侍奉師父壽元燃盡後便自請放逐,看守妖界結界,一旦赤王當真突破結界踏入修真界,我恐怕二師兄會太過沖動,再次做下錯事……”

上次蕭銘與這位二師兄見面的時候,玄鉞也曾經粗略提過他“因錯信他人而釀成大錯”之事,沒想打真相竟是如此。不過更讓蕭銘在意的卻不是二師兄與那妖族赤王之間的恩怨情仇,而是這赤王的本體赤翼鳥。

如今,遠古留存的鳳凰、麒麟、龍等聖獸早已不知所蹤,於是繼承它們一縷血脈的妖族——譬如赤翼鳥——便成為了妖族中的王者。當然,為了維持修真界與妖界之間的穩定,此等大妖都被攔在結界之內,極少會來到修真界肆虐。

鳳凰浴火,起死回生,而赤翼鳥也承襲其特性,無論血液根骨都是千金難尋的良藥,理所當然遭人覬覦;其本身亦是極為精純的火系靈物,生下的子嗣自然十之八。九將是純凈的火靈根;再加上這赤王曾經的確曾在修真界活動……

蕭銘眸光微轉,看向匆匆換洗了衣服、收拾妥當後趕過來,卻被關在院落禁制外的小徒弟,正對上對方可憐巴巴的目光,簡直泫而欲泣。

——半妖之身本就是在人與妖的夾縫中求生的可悲之物,如今自家小徒弟的生活剛剛步入正軌,只希望此次人、妖之間的沖突不要再把他卷進來才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