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院此時烏泱泱的站了一院子的人。賈赦身邊的心腹管事手裏拿著花名冊, 正一個一個的對著唱名。

大老爺大太太兩口子卻在屋內端坐, 老神在在的聽著外頭的動靜。

原來是賈赦跟邢氏兩口子回到東院後, 賈赦心裏怒氣難消。看著一院子的奴才下人, 難免又想起賈璉之前提醒的話。便幹脆叫來了他手裏單獨掌管的一隊護衛，又把這邊伺候的下人全部叫到一起。想著趁機一氣兒料理幹凈，也好出出心中的郁氣。

那管事得了老爺的命令, 先挨個把這些下人拷問了一遍。但凡有那曾經仗著府裏權勢在外頭胡作非為的，都被揪了出來。

當然還有一些人的罪名, 是別人揭發出來的。這些人被這麽一群拿著軍棍的護衛這麽一嚇，又被那管事的幾句話那麽一誘哄。便紛紛為了保住自己，把昔日同伴給賣了個幹凈。

這邊綁人拷打正忙的熱火朝天，賈政也正好過來, 想要勸說勸說自家大哥。

“兄長何苦鬧得這般人仰馬翻。老太太才已經生了一場氣，本就不大舒坦。你這邊又出這麽大的動靜，老太太不是更加不得安寧嗎。”

“老二你有所不知, 老太太正是被那發了瘋的下人給氣到了。我才要把這些奴才都清理一遍, 免得以後再有哪個不長眼的奴才發起瘋來沖撞了老太太。”

“兄長此言差矣, 我們榮國府對府裏的下人一貫是施恩的多。今日你如此重刑，可不是咱們積善之家的做派。”

“我看正是咱們平日裏咱們對下人寬善太過，才縱的這些奴才如此膽大妄為。那些被綁了的, 都是仗著咱們府裏的威勢在外頭到處欺壓良善者。都是被拷問出來，已經招認認了罪的。你身為朝廷命官，想來自是不會包庇縱容此等刁奴。”

賈政被這番話噎的夠嗆，他一貫自譽端方君子, 哪裏能說出包庇縱容家中刁奴的話。可是大哥如此這般肆意妄為，實在不顧府裏的顏面。老太太知道了，也定然生氣。

於是他又苦口婆心道：“便是如此，也不該這般張揚行事。老太太又怎能禁得住如此吵鬧。”

賈赦實在懶得搭理這個偽君子，便頗有些不耐道：“好了二弟，這些奴才都是罪有應得。一會兒全都打發出去，也就沒人吵鬧，府裏也就清靜了。”

說完他又高聲吩咐外頭的人道：“還不趕緊把人打發出去，留在這裏等著吃飯嗎。”

外頭那隊護衛齊聲應是，便繼續拷問的拷問，綁人的綁人。

見賈政還要開口，賈赦沈了臉道：“我才是這府裏襲爵的當家老爺，不過處置幾個院子裏的奴才，老二你還要說話嗎？”

“我不過是為了老太□□寧，好意規勸兄長幾句，怎奈兄長卻一意孤行。如此也罷，我也不管這些閑事。”說完賈政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轉身跺腳離去。

賈赦不豪理會被他氣走的賈政，只是繼續坐在那裏聽著外頭的動靜。

可能是因為大房不掌權，賈赦這位大老爺又常年窩在院子裏不愛出去交際。才使得這些人倒也沒幹過什麽要人命的事。

不過以勢欺人和貪墨銀兩的到還真不少，這些人也都被賈赦命人分別處置了。那些被人強占貪墨回來的錢財，也都被抄沒回來。有苦主的便發還苦主，找不到苦主的便被交給大太太保管。

邢夫人雖然現在手頭寬裕了不少，可是自家老爺給的銀子她還是第一回 收到。為此她還高興了好幾天，畢竟這可是好幾萬兩銀子呢。

另外這些下人當中，凡是跟二房那邊沾親帶故的，一概都免了差事被攆了出去。至於短缺了的下人，再從莊子上重新選上來用。

同時為了少養一些吃閑飯的，賈赦還把他那一院子的丫鬟侍妾都給打發了。一時間，東大院裏還真清靜了不少。

東大院這麽大的動靜，自然瞞不住那邊府裏。

只不過賈赦畢竟是府裏的襲爵老爺，他處置幾個下人，誰也不敢說什麽。就連賈母也不過是嘆息幾句，說老大不該如此苛待下人。

大老爺這一番殺雞儆猴，叫滿府的下人對他的畏懼到達了頂點。

現在這些人都清楚的認識到，就算大老爺平日再怎麽只知道吃酒享樂不理府中事務，那也是這府裏襲爵的當家老爺。

若是這位爺認真發怒，便是把一府的下人都發賣了，只怕老太太也是攔不住的。因此一個個的倒是都把往日對大房輕慢的心思收了起來。

就連王熙鳳和平兒兩個都不免在屋裏偷偷的說，別看往常大老爺不著調，這一認真起來老太太都沒有辦法的。

主仆兩個正說著小話兒，賈璉沈著一張臉，自己掀簾子從外頭走了進來。

他進屋也沒說話，王熙鳳平兒兩個趕緊迎了過去。先幫著他脫了外頭的大氅。平兒又帶著小丫頭拿銅盆端了水給賈璉洗手凈面。

賈璉凈完手臉，自己拿了小丫頭手裏的帕子。在臉上抹了一把，隨手把那帕子又扔了回去。

然後才在鳳姐兒對面坐下，對她說道：“大老爺那邊才為了這些奴才在外頭以勢欺人，發落了一大批下人。周瑞就敢拿著府裏的名帖，去給他家女婿平官司。真真是膽大包天，不把咱們老爺放在眼裏。”

“怪不得二爺今天臉色不好呢，我還當是什麽事呢。”王熙鳳挑眉笑道。

“那奴才這般不把老爺放在眼裏，你還有什麽可樂的呢。當心老爺知道了，看能不能饒了你。”賈璉沒好氣道。

“我哪裏是樂這個了，不過是覺得二爺沒必要為了奴才自己生氣。”王熙鳳開口道，“大老爺不是說過，叫咱們盯著那些人的把柄嗎。現在現成的把柄拿到手裏，爺還在等什麽呢。”

夫妻兩個眼神一對，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就在王熙鳳躍躍欲試的時候，賈璉倒先冷靜了下來。

“咱們先不急著找老爺。既然官司出在冷子興的身上，那我就先查一查他的底細。看看有沒有咱們能入手的地方。”

誰知這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叫賈璉給查出了一些端倪。那冷子興的古董鋪子不但賣過這府裏出去的東西，而且平日還沒少以勢欺人，賺那昧良心的銀子。

曾經有一落魄人家，拿著價值幾百兩的祖傳玉佩，想到他那裏換個救命錢。誰知冷子興卻看人家貧寒沒有靠山，只拿了幾兩銀子就要打發人家。

人家苦主當然不幹，誰知他卻威逼人家說：“不如早點拿了銀子走人了事，若是再多糾纏，就到衙門裏告一個偷盜之罪。”

苦主自然要同他爭辯，誰知那冷子興又對人家說：“便是衙門裏面，也跟咱們的靠山榮國府是一家。不敢不給咱們面子。”

像那樣的事，已經不知有過多少。

不過這次跟那冷子興起了沖出的，可不是平日裏的任他欺壓的那些寒門百姓。人家可是跟忠順親王府裏有些瓜葛，只不過人家看著咱們府裏的面子，不再對他多做追究而已。

這些事情便是王熙鳳這這樣辣手的人聽了，都覺得冷子興做事不地道。

然後又聽說這回借府裏名頭平官司卻得罪了忠順王府的事情，便氣道：“咱們府裏為了這麽一個奴才家的女婿，掃了王府的顏面卻還不自知。只怕今後人家也不會再輕易給咱們家面子。”

賈璉也恨恨的說：“看來咱們之前沒白擔心，這些下人是該好好管管了。”

言罷，夫妻二人便起身到東大院找賈赦去商議此事。

賈赦聽聞此事後，果然大怒。當下便打發人到王夫人那裏，拿回了府裏的名帖。

王夫人心中自然不甘願，打發走了那個下人便起身來到了榮慶堂。跟賈母如此這般的訴說了幾句，於是賈母又叫人把賈赦夫妻召了過來。

不一時就有外頭小丫頭報：“大老爺、大太太，璉二爺、璉二奶奶來了。”

話音才落，簾子被掀開，賈赦邢夫人就帶著賈璉王熙鳳兩口子進了屋。

榮慶堂內，賈母端坐在上首。王夫人在西邊下首椅子上坐著。

賈赦幾人先給賈母見了禮，才在東邊那一溜椅子上坐下。

這時就聽賈母開口道：“老大你這是又發的什麽瘋，好好的幹什麽把名帖收了回去。你兄弟媳婦管著家，又得跟外頭交際應酬。少不了有要用到府裏的名帖的時候。你這一收回去，叫她怎麽處理這些事情。”

“若是拿著名帖去幹正事，我自然不會言語。”賈赦應道，“不過若是拿著我的名帖，打著我的名頭，去給一個奴才下人的女婿平官司。那我當然不能答應。”

聞言賈母便皺眉問道：“老二家的，這是怎麽回事？”

王夫人趕緊解釋道：“老太太，兒媳哪裏就敢隨便叫人插手衙門打官司斷案的。不過周瑞家的說他女婿被別人下套坑害，想叫咱們出面也不過是不想被人欺負了去。

我看她們家也是府裏的老人兒，要是在外頭被人欺負了，咱們府裏臉上也不好看。這不是為了咱們府裏的體面，才拿了名帖給她去衙門說句話，也不過是想要個公道罷了。”

這回開口說話的是賈璉，就見他站起身來對著王夫人道：“二太太明鑒，侄兒聽說那冷子興往日就沒少仗著咱們府裏的權勢強買強賣、欺壓良善。

這次他更是為了跟人家掙一樁生意，使了手段得罪了別人才吃了官司。

而且他得罪那人，可是跟忠順王府有些瓜葛。

現在那邊看著咱們府裏的面子，沒多做追究。保不準人家心裏沒有埋怨。

至於咱們家到底掃了王府那邊的面子，可是咱們自己卻還不自知。

侄兒只怕那邊的人有心在背後使壞，若是哪天人家哪怕只在王爺身邊人跟前遞幾句話，咱們家恐怕就有說不出的虧要吃呢。”

聽賈璉說這次的官司還牽涉到忠順王府，賈母和王夫人二人心下大驚。

那位忠順親王可是正經的皇親國戚，不光是老聖人寵愛的小兒子，還是難得跟當今聖上親近的兄弟。若是真的為了一個奴才家的女婿，得罪了王府的人，那才真的壞了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不管多晚一定更。哪怕是過了十二點以後我也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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