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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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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經深夜。

霍鎮予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李樹弄回了自己房間, 自己也倒頭就睡。俞梨跟姜玉說夠了悄悄話,便手拉手一起回家。

到了樓上,俞梨打了個哈欠:“媽你先進屋, 我先去個洗手間。”

“去吧去吧。”姜玉揉著有點疼的胳膊, 慢吞吞的往屋裏走,走到門口時看到裏面一道身影, 她嚇得心臟一縮,看清是誰後忍不住抱怨:“我讓你拿個水杯, 結果半個小時都沒見你人影, 還以為你睡著了, 你……”

話沒說完, 她就看到了他手裏皺巴巴的紙,瞬間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媽, 你怎麽不進屋呀。”俞梨歡快的跑過來,看到霍沈後也楞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你先去客廳看電視,我跟霍沈有點事。”姜玉勉強笑道。

俞梨察覺到氣氛的微妙, 猶豫一下後乖乖點了點頭,姜玉抿著唇走進房間,順手把門關上了。

“這是你前兩天拿的檢查結果?”霍沈看向她。

姜玉沈默的點了點頭。

“……為什麽沒跟我說?”在她親自承認後, 霍沈的聲音有些啞。

姜玉輕笑一聲, 對上他的眼睛後又笑不出來了:“就是覺得沒必要,也就幾個指標異常而已, 應該是我最近熬夜熬的了, 等我調整兩天再去檢查, 估計就好了。”

“為什麽沒跟我說?”霍沈還是同樣的問題。

姜玉垂下眼眸:“我是真覺得不算什麽大事……”

霍沈深吸一口氣,手指都在發顫:“要是不覺得是大事, 為什麽這幾天一直心情不好?”

姜玉說不出話來了。

霍沈紅著眼眶,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為什麽要瞞著我?為什麽不管是我十九歲還是26歲,你都要瞞著我?”

“不然呢?”姜玉驀地看向他,眼眶也跟著紅了,“已經知道自己註定要死了,還拖著你們一起不開心嗎?你知道我舍不得。”

“那你就舍得讓我一輩子活在愧疚裏嗎?!”霍沈突然爆發,攥著她的胳膊質問。

姜玉疼得皺起眉頭,不等她讓他放開,霍沈就已經放開了,只是眼眶依然紅得厲害:“我要告訴霍鎮予……”

“不準去!”姜玉急忙拉住他,“他這幾天就要參加決賽了,這個比賽對他對你都很重要,不能讓他分心。”

“再重要能有你重要?!”霍沈再開口,聲音裏透出一分恨意,“我就知道不該讓他參賽,就知道你肯定會像當初對我一樣對待他。 ”

姜玉楞了一下,倏然松開了他。

霍沈大步往外走,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姜玉突然問:“你是不是一直很恨我?”

霍沈猛地停下。

“……恨我沒把生病的事早點告訴你,恨我自己承受一切,害你沒有盡該盡的孝心,”姜玉說著話,聲音開始哽咽,“可是孩子,我是一個母親,是個成年人,我沒辦法隨心所欲,唯一能做的就是權衡利弊,做出最適合當下的選擇。”

她說著話,一步一步朝霍沈走去:“比賽是不重要,但他如果錯失了,我怕他的未來也會發生變動,怕他因為一步之差,就沒辦法長成你的樣子。”

霍沈的手默默攥成拳頭,手背上爆滿青筋。

姜玉走到他背後,含笑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每個當媽的都設想過自己孩子的未來會是什麽樣,我也不例外……知道當初我為什麽能一眼就認出你嗎?因為你和我想象中,簡直一模一樣。”

“……別以為這麽說,我就會幫你保密。”霍沈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個字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姜玉輕笑一聲:“他決賽也就半個月,就保密半個月好不好,反正現在只是幾個指標異常,一切還都不確定,沒必要告訴他。”

霍沈轉身看向她,眼睛紅得仿佛下一秒要哭出來。

母子倆安靜的對視,許久之後,以霍沈的妥協結束了這次對話。

“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要保證,不管出現什麽癥狀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每一次檢查都要跟我一起去,如果你再說話不算話,我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好。”

商量結束後,霍沈低著頭從房間離開,一走出去就看到俞梨安靜的站在客廳裏,抿著唇看向他的方向,霍沈眼眸微動,想讓自己看起來淡定一點。

“抱。”她朝他伸出手。

霍沈突然鼻酸,咬著牙朝她走去,一把把人抱進了懷裏,哽咽著問她:“小魚,我該怎麽辦……”

“我會陪著你,一直陪你。”俞梨心裏疼得厲害,卻第一次沒有哭。

八月是正經的夏天,太陽毒得能把人曬出油來。

霍鎮予和胖子他們一起去了首都參加決賽,姜玉也在一次睡眠中骨折了,正式開始住院治療。還是之前的單人病房,俞梨跟霍沈也一起搬了過來,兩個人一起照顧姜玉,順便還要應付每天都發來視頻的霍鎮予。

“評委對我的評價很高,不出意外的話我肯定能拿第一,小魚你喜歡獎杯嗎?我到時候送給你好不好?不對,媽那麽小心眼,要是送給你她肯定會生氣……我到時候問問能不能給我兩個,你們一人一個。”

“班長他們真是做賊心虛,聽說我們舉報了之後臉都綠了,還有一個心態差的直接來道歉,我都錄音了,就等著拿第一的時候打他們的臉,讓他們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今天跟胖子他們一起去逛街,看到一條很漂亮的裙子,很符合媽想要的那種公主裙,我拍了照片,霍沈你讓媽看一眼,如果喜歡的話我就等拿到錢後給她買。”

“媽最近在忙什麽啊,怎麽每天都只接電話不接視頻,她是不是光顧著跟她那群老姐妹攀比了?”

“媽呢?又出去玩了啊,她最近真是不閑著,也不怕熱。”

“媽又出去了?”

……

又一次掛掉霍鎮予的視頻後,俞梨憂愁的看向病床上的姜玉:“媽,他最近一直在找你,要不我們……”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能跟他視頻嗎?”姜玉好笑的問。

她臉色蠟黃,嘴唇上起了一圈幹皮,因為骨轉移太過疼痛,她連吞咽東西都能疼到嘔吐,最近只能靠營養針維系生命,才住院一周多,就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

俞梨和她對視片刻,突然紅著眼圈別開了臉。

“好啦,我今天晚上給他打電話,他還有四五天就該回來了,你跟霍沈再拖一下時間,等他回來之後再說吧。”姜玉只說了幾句話,就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俞梨乖乖點了點頭,接著走到她身邊坐下,想要去握她的手,又怕會給她帶來新一輪的疼痛,於是指尖快碰觸到她的時候突然就停下了。

“哪有那麽脆弱。”姜玉輕笑一聲,伸手覆蓋上她的手指,半晌緩緩道,“你的手真好看,白白嫩嫩的,像塊豆腐,不像我的……”蠟黃幹瘦,像枯枝一樣。

“你現在只是因為生病了,等病好了之後肯定會更漂亮。”俞梨低聲安慰。

姜玉揚著唇角:“嗯,那我就努努力,爭取把病養好。”

俞梨笑笑,給她蓋好了薄被,又調整好空調的溫度,這才低聲道:“媽媽睡一會兒吧,等醒了還要化療。”

“嗯,”姜玉閉上眼睛,半晌低聲問,“李樹還在外面?”

俞梨頓了一下:“嗯。”

“讓他回去吧,整天守在這裏幹什麽,還嫌醫院待得不夠嗎?”姜玉試圖翻身,動了一下後渾身一僵,又默默躺了回去。

俞梨應了一聲,等她睡著後就出去了。

“她怎麽樣?”李樹走過來。

“睡著了。”俞梨回答。

李樹點了點頭:“那我進去看看她。”

俞梨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李樹頓了頓,無奈:“又讓我走?”

“……嗯。”

“別理她,真要是聽她的,我都走八百回了,”李樹不在意的說,“你還沒吃午飯吧?趕緊去吃吧,霍沈還得一會兒才回來,我先幫你盯著點。”

“沒事,我等他回來也一樣。”俞梨婉言拒絕。

李樹嗤了一聲,把她往外推:“行了你趕緊去吃飯吧,照顧病人可是持久戰,三餐不定時可不行。”

俞梨被他推得一直往外走,最後只能先下樓:“那你不要吵醒她啊。”

“我沒事吵醒她幹嘛?趕緊走吧。”李樹擺手。

俞梨無奈的看他一眼,最終還是離開了。她走了之後,李樹在走廊裏站了片刻,便直接進了病房。

姜玉還在睡,安靜的躺在那裏,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娃娃。李樹靜靜的看著她,眼底是連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姜玉若有所覺的睜開眼,兩個人對視的瞬間,李樹收斂了所有情緒,輕描淡寫的打了聲招呼:“嗨。”

姜玉嘴角抽了抽:“……你怎麽又進來了?”

“我來看看前女友也不行?你是不是太絕情了點。”李樹不滿。

姜玉無語:“我什麽時候成你前女友了?難道不是包養和被包養的關系嗎?”

“嘖,說話真難聽,我不就多花你點錢麽,大不了還給你好了,”李樹斜了她一眼,在她旁邊坐下了,“不過我工資不高,可能要還很久,你得堅持住才行。”

姜玉安靜的看著他,直到他臉上的笑再也堅持不住,才好笑的問:“李樹,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嗯?”李樹平靜的和她對視。

“我這個歲數,都能當你媽了。”姜玉認真的說。

李樹嗤笑一聲:“雖然我跟霍沈稱兄道弟,但你也不用上趕著占我便宜吧?跟我上床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能當我媽……”

“李樹。”姜玉打斷他的話。

李樹的臉色微沈:“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不用一遍又一遍的強調,我這次來也不是纏著你再續前緣的,就是為了求個心安。”

他說完停頓一瞬,又恢覆了玩世不恭的樣子:“我奶奶住院那段時間,全靠你給的錢撐著,我這個人知道好歹,心裏惦記著報恩,剛好現在到你住院了,我就想著來照顧你,不管你以後是出院還是……最起碼我該還的都還了,圖個心裏安穩,你不會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吧?”

姜玉沈默了,病房裏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閉上眼睛:“我渴了。”

李樹勾起唇角,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我給你倒水。”

俞梨吃完飯回來時,剛好遇到拿了病理檢查的霍沈,兩個人一起上樓,剛進病房就看到李樹正在給姜玉餵流食,這段時間一直不肯好好吃飯的姜玉就坐在那裏,安靜的接受他餵的東西,直到吃完小半碗粥,才被扶著躺下。

“看見沒?”李樹炫耀的看向他們,“我照顧得是不是比你們強?”

俞梨和霍沈對視一眼,無奈的笑了笑。

可能是心情原因,李樹來了之後,姜玉確實吃了不少東西,只是當天晚上又全部吐了出來,霍沈三人陪著她輸液到天亮,才勉強瞇了會兒。

他們在跟病痛鬥爭的時候,霍鎮予這邊的事也到了結束的時候,當聽到宣布第一名時念到的是他的名字,他只覺得一陣恍惚,連感謝詞都說不出來,滿腦子都是他要去買那條裙子,要早點回家。

勉勉強強說了致謝,一下臺就跑去洗手間給姜玉打電話,然而對方無人接聽,他打了幾次後轉向俞梨和霍沈,依然沒人接電話。

心裏的狂喜被沖淡一些,接著就是淡淡的不安,他顧不上後續的一切事宜,簡單交代給胖子他們後就買了最近的機票,直接回了他生長的故鄉。

然而家裏沒人。

他的心臟狂跳,越來越多的不安將他包圍,他卻因為沒拿家裏的鑰匙,只能安靜的坐在門口。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但腦子裏還是閃過無數個念頭,因此當霍沈打來電話讓他去醫院時,他的內心竟然毫無波動。

只是當看到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姜玉時,所有的堅強都潰不成堤。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他顫聲問。

剛從急診出來的姜玉還很虛弱,只能勉強扯起一點嘴角,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霍鎮予雙手緊攥,艱難的朝她走去,在走到床邊的時候失了所有力氣,直接跪在了她面前失聲痛哭。

俞梨看著他崩潰的樣子,一直忍耐的情緒也終於有些繃不住了,淚眼朦朧的看向霍沈。霍沈摸摸她的頭,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霍鎮予哭了很久,直到姜玉痛哼一聲,他才猛地停下,然後就是照顧姜玉,去找醫生了解病情,帶著姜玉去化療,一直忙到深夜才停下,所有的情緒都被疲憊沖淡。

俞梨和姜玉已經睡了,李樹也先回了家,他一個人安靜的坐在走廊裏,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霍沈拿著兩罐咖啡到他身邊坐下,許久之後才淡淡開口:“我以為你會給我幾拳,質問我為什麽要瞞著你。”

“打你有用嗎?”霍鎮予啞聲問。

霍沈不說話了。

“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才瞞著我的,我只恨自己當初沒聽你的話放棄比賽,結果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跑到外地去。”霍鎮予聲音越來越沙啞,神色也越來越平靜。

霍沈垂下眼眸,把咖啡遞給他一罐:“喝了吧,今天晚上得盯著她的狀態。”

霍鎮予接過咖啡,打開後一口氣喝完,這才扭頭看向他:“沒辦法改變了是嗎?”

“嗯。”霍沈應聲。

霍鎮予眼圈逐漸泛紅:“我能做什麽?”

“好好陪著她。”霍沈揚起唇角。

霍鎮予拿著易拉罐的手開始顫抖,許久之後嘴唇動了動,啞聲答應:“好。”

癌細胞擴散之後,一切好像都按下了快進鍵,姜玉的身體快速衰敗,病危通知都下了幾次,雖然每次都救了回來,但也越來越虛弱,最後已經躺在床上沒法動了。

這段時間過得兵荒馬亂,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濃郁的疲憊,除了照顧姜玉之外,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情緒,只是偶爾深夜病房的走廊,會有人無聲痛哭,有時候是霍沈,有時候是霍鎮予,也有時候是俞梨和李樹。

病痛折磨著每一個人,所有人都有想要放棄的時候,連醫生都覺得沒有了治療的必要,勸他們把人接回家養著,別再讓病人受多餘的苦。在所有人都掙紮時,從頭到尾都堅持繼續治療的,竟然是病床上最痛苦的姜玉。

“他們嘴上說放棄,但最後肯定還是要堅持,我得自己做這個決定,才能讓他們不像你一樣,等我走後後悔當初握我的手。”姜玉精神好時這樣跟李樹說。

李樹聞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八月在痛苦中結束了,九月是開學季,俞梨和霍鎮予都請了長假,安靜的陪在姜玉身邊。而此時的姜玉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大多數時候都在昏睡,偶爾醒來的時候,也只會看著窗外發呆。

九月的某個清晨,她的精神突然轉好,還特意讓俞梨扶她坐了起來。

“今天是多少號了?”她問。

俞梨指尖一顫:“九月十七。”

“都十七號了啊,”姜玉揚起唇角,凹陷的臉頰已經做不出微笑的表情,卻依然看著很溫柔,“好久沒出去走走了,我想去公園轉轉。”

俞梨怔怔的和她對視,許久之後別開臉小小聲的說:“我、我問問霍沈。”說罷,她就掏出手機給霍沈打電話,顫抖的手指幾乎要拿不住手機,廢了好半天的力氣才勉強打通。

跟他說完之後,李樹就進來了,看到坐著的姜玉後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驚喜:“你能坐起來了?”

“對啊。”姜玉含笑。

李樹也跟著笑,正要說什麽,一扭頭就對上了俞梨悲傷的眼睛,他楞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麽。

“霍沈和霍鎮予馬上就來了,再等十分鐘,我們就帶你去公園。”俞梨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又很快低下了頭。

李樹沈默的到姜玉身邊坐下,安靜的和她對視。

十分鐘後,下樓辦手續拿藥的霍沈和霍鎮予都回來了,看到姜玉精氣神很足的坐在那裏後楞了楞,隨即走上前去。

“想去公園?”霍沈低聲問。

姜玉溫柔的點了點頭。

霍沈揚起唇角:“好,我們帶你去。”

九月中旬的A市已經不算熱了,不管是短袖還是長袖T恤,都很適合這個季節。正是工作日,公園裏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帶孩子的老年人,一邊看著小孩,一邊聚在一起聊家長裏短。

姜玉坐在輪椅上看著他們身邊的小娃娃,唇角微微揚起,半晌費勁的看向俞梨:“要是能幫你們帶孩子的時候就好了。”

“……那我們都努努力,爭取讓你早點抱孫子。”俞梨輕笑。

姜玉點了點頭:“我會加油的。”

俞梨掐住手心,才勉強維持住笑意。

一行人在公園裏走走停停,霍沈和霍鎮予交替給姜玉推輪椅,在到涼亭附近時,姜玉扭頭看向李樹,讓李樹把她推過去。李樹眼眶泛紅,垂著眼眸把人推走了,霍沈三人默契的沒有跟上,只是安靜的等在涼亭外。

李樹和姜玉進了涼亭後,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姜玉才緩緩開口:“以後踏踏實實工作,攢點錢付個首付,找個好姑娘組建家庭吧,別因為耽誤了自己。”

“……阿姨,你以為你誰啊,我怎麽可能因為你耽誤自己,”李樹笑了,“你就別操心我了。”

“是嗎?”姜玉含笑看向他。

李樹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他低頭輕嗤一聲:“當然,我們就是金錢關系,我心裏清楚著呢,現在照顧你,也只是因為花了你太多錢想報恩而已,等你走了……等你走了,我這恩也算報完了,我才不會因為你耽誤自己的人生。”

姜玉安靜的聽著,等他說完後才微笑著點頭:“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李樹不說話了,安靜的和她對視,許久之後才問:“姜玉,你愛過我嗎?”

姜玉睫毛一顫,沒有回答。

“都這個時候了,你跟我說句實話,別讓我一直惦記,”李樹的眼眶漸漸紅了,“你愛過我嗎?”

姜玉垂下眼眸,似乎不打算回答。李樹等了很久都沒等到答案,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正要轉身離開時,聽到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李樹笑了,伸手揩去眼角的濕潤:“行,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說罷便朝霍沈等人走去,走到他們身邊時示意他們過去。

霍沈別開臉:“小魚,你跟鎮予去吧,我在這兒吹吹風。”

俞梨紅著眼眶看了他一眼,最終無聲的握住了霍鎮予的手。霍鎮予猛地回神,停頓許久後艱難的走向涼亭。

姜玉看著他們一步步走來,眼底頓時溢滿笑意:“你們來啦。”

“媽。”

“媽。”

“真好,”姜玉溫柔的看著面前的兩個大孩子,“過來抱抱我。”

霍鎮予聽到她這句話,嘴唇頓時有些顫抖,但他什麽都沒說,聽話的去抱了抱她,俞梨的眼淚無聲的掉下來,她匆忙擦掉,張開雙臂把他們兩個都擁住。

“我本來是不放心你的,”姜玉低聲說,“可霍沈和小魚的存在證明,你今後的生活會很好,我好像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可能我走之後,你會有一段艱難的時光,但這段時間總會過去,只要過去了,你的人生就會變得很好。”

“我過不去……”霍鎮予顫聲說。

“會過去的,時間會治愈一切,只是恢覆期有短有長,但肯定都會過去的,”姜玉輕笑一聲放開他們,含笑看著霍鎮予,“每個人的人生都有終點,我的只不過比別人的要提前而已,這沒什麽值得特別傷心的,說不定這個終點就是我新人生的起點呢。”

“媽……”

“答應我,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讓自己太沈浸在悲傷裏,我不在之後,你必須學會長大,”姜玉嘴唇微微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學會長大,學會放下,不要鉆牛角尖,你還有小魚,你們要在一起一輩子才行。”

“嗯……我會的。”霍鎮予哽咽著答應。

姜玉笑笑,扭頭看向俞梨。

“媽。”俞梨上前一步。

“你是個好孩子,有你在,我相信鎮予會過得很好,”姜玉眼底的笑意愈發深了,“答應媽媽,以後要多陪著他,多寵著他,我走了之後,你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我會的媽,我會……會好好照顧他,一直陪著他,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都會在他身邊。”俞梨聲音顫抖得幾乎要說不出囫圇話。

姜玉輕嘆一聲,休息許久後才低聲道:“你們把霍沈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好,我這就去。”俞梨說完飛快的跑到霍沈面前,什麽還沒說出口,眼淚就開始不住的往下掉。

霍沈沈默許久,安慰的揉了揉她的頭發,最後獨自一人走進涼亭。看到他走過來後,霍鎮予低著頭到亭子外等著了,霍沈一個人走到姜玉面前。

“對不起。”這是姜玉的第一句話。

霍沈靜靜的看著她,許久之後才低聲問:“為什麽道歉?”

“從你回來開始就沒好好對待你,對不起,整天使喚你幹活,朝你發脾氣,對不起,明知道你會愧疚,卻還是要瞞著小時候的你,對不起,”姜玉看到他後,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只是一字一句的道歉,“讓你經歷兩次喪母之痛,對不起。”

霍沈垂下眼眸:“別對我感到抱歉,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怪你,再說……有些事經歷過一遍了,第二次其實沒那麽難以接受,更何況可以重新見到你……”

已經很好了,他知足了。

“那你也不要對我抱歉好不好?”姜玉的唇角浮起一點弧度,“你心裏清楚,我的病發展到今天,其實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是我自己不爭取,對嗎?”

霍沈沒說話,姜玉顫巍巍的朝他伸手,他當即上前一步握住。

“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結局註定不會改變,那你回來的意義是什麽,就在剛才,我突然想明白了,”姜玉虛弱的輕笑,“你這些年最大的愧疚,就是十九歲時,在我癌細胞擴散的時候沒有陪在身邊,所以你是為了彌補遺憾而來的,你也做到了,這段時間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把我照顧得很好,應該也有些懂我做母親的,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樣很好。”

霍沈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樣一想,老天對我們還是不錯的,既沒有耽誤你的前程,又沒有讓你愧疚太久……不對,也許不是老天,”姜玉想到什麽後笑了,“是你十九歲時面對的母親,說不定是她臨終前許了願,希望你能有這樣一段時空旅行,來彌補人生所有的缺憾。”

她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幹脆放開他的手,雙手交握閉上眼睛道:“都說人死之前說的話許的願都會實現,那我現在是不是也該許願,希望將來的霍鎮予也能像你一樣,有這樣一段奇妙的經歷?”

“……你可以試試。”霍沈啞聲道。

“嗯,那我現在許願。”姜玉不說話了,虔誠又安靜的向上天禱告,也不知道在許什麽願時,她的唇角揚起了愉悅的弧度。

九月是初秋,天氣清爽不冷不熱,樹葉還沒黃,花朵還在盛放,連空氣仿佛都是溫柔的。

一道清亮的鳥叫聲響起,霍鎮予三人若有所覺的看向亭子裏。因為角度問題,他們無法看到輪椅上姜玉的表情,只能看到霍沈顫巍巍的跪了下去。

九月是初秋,天氣清爽不冷不熱,連空氣仿佛都是溫柔的,只可惜至親離開,讓這個季節顯得好像也沒那麽完美了。

她的喪事只是簡單操辦,骨灰最後埋在了她走之前挑好的半山公墓,她連離開,都沒讓孩子們操心。

喪禮那天霍德來了,一到墓地就跪了下去,只是誰都沒有來扶,他痛哭過之後一個人顫巍巍的離開,背影仿佛老了十歲。

“你們說,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媽呢?”俞梨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很好奇。

霍鎮予別開臉:“沒有。”

霍沈深深的看了霍德的背影一眼,許久之後才回答:“有,但他太蠢了,人在的時候他不珍惜,人走了之後才發現。”

“那還挺慘的,”俞梨扯了一下嘴角,“但也活該。”

哪有那麽多人會停在原地等他。

葬禮結束後,俞梨和霍鎮予就回學校了,霍沈也沒有繼續住在現在的房子裏,而是重新回到了酒店,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每個人都沒有變,又好像每個人都變了。

俞梨知道,霍沈和霍鎮予也會偶爾深夜痛哭,但只要天一亮,就會瞬間投入正常的生活。胖子他們得知了姜玉離開的消息後,面對霍鎮予時總透著小心,但霍鎮予卻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他們在觀察一段時間後,也跟著放心了。

看著逐漸變得像以前一樣隨意的胖子他們,霍鎮予突然明白了李樹當初的心情。

不麻煩別人,不害別人擔心,這是成年人最基本的禮儀。

不太完美的九月悄悄過去了,李樹也換了份工作,去了臨市從頭開始,關於姜玉的痕跡好像逐漸在淡化。

“明天周末你有空吧,我們一起去辦點事,順便約個會怎麽樣?”霍鎮予笑嘻嘻的跟俞梨視頻。

俞梨頓時一臉為難。

霍鎮予頓了一下,警惕的瞇起眼睛:“霍沈約你了?”

“……嗯,他說想跟我單獨去看電影。”俞梨不好意思的強調了單獨兩個字。

霍鎮予冷笑一聲:“意思就是不帶我?”

“要、要不我跟他商量一下?”俞梨忙問。

霍鎮予不悅的勾起唇角:“不要,你直接拒絕他,就說周末有事,沒辦法跟他約會。”

“……那不是撒謊嗎?”俞梨無辜的看著他。

霍鎮予頓了頓,反問:“你對我撒的謊還少嗎?怎麽跟他撒一次就不行?”

“……也不是不行,”俞梨幹巴巴的開口,“就是吧,他現在警惕性很高,我覺得他不會信的。”

霍鎮予:“……”所以他警惕性高是怪誰啊,某人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騙人被抓包,他至於會這麽警惕?

他無語的看著俞梨,正想要教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站在了霍沈的角度上想問題,頓時膈應的抖了一下。

“你冷嗎?”俞梨忙問。

霍鎮予斜了她一眼:“不冷,就是用顫抖表現一下對霍沈的嫌棄。”

俞梨:“……你的表現形式還挺特別的。”

“好了小魚寶寶,別扯開話題了,趕緊去拒絕他,我明天真有事,你得陪著我去。”霍鎮予緩緩道。

俞梨蹙眉:“你先說什麽事。”如果是隨便找借口糊弄她,她可是不答應的。

“我想去把名字改了,”霍鎮予輕笑,“改成霍沈。”

俞梨楞了一下,突然眼睛熱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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