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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一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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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鄭夢觀相見後的第二天,雲安又去了法華庵,名為探望鄭瀾,實則是什麽心思,倒也不必去猜。一路相隨的素戴只看她不時竊笑,整個人神采煥然,就是當年尚在鄭家,也不常見這般好氣色。

“他昨天究竟和你說什麽了?把你弄成這樣,你是不是一點仇都不記了?”素戴看得久了,憋不住一股好奇心。

雲安乍被說破,有三分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故作隨意道:“也沒說什麽要緊的,敘了幾句舊,然後他就……就道歉了唄。”

“那麽大的事,光道歉就完了?!”素戴不服,立即急起來,“雖說是黃氏和周女作孽,但他不信你就是錯了!況且你和濡娘子一起摔馬,他連問都不問,你都差點丟了性命啊!”

雲安哪裏不懂素戴想的是什麽,可素戴是局外人,到底立場不同,“他那時什麽都不知道,也沒親見我傷重,否則怎會不管我?如今過了這麽久,他更不是不明理的。”

雲安說得也是實情,素戴不好再頂,但又一時難平,低著頭,口中含糊道:“行行行,那時傷心難過的是你,現在輕易原諒的也是你,反正我不買他的帳,你自己開心吧。”

兩人騎馬並駕,靠得近,雲安都聽清了,噗嗤一笑,拍了下素戴:“你還敢說呢!昨天也不知是誰讓我來的?還一說一個準!”

這個事實素戴也不得不承認,左右也都是為了她這個主子,罷了,只有無奈一嘆。雲安笑著,心裏只頗覺欣慰,便想來,素戴是這世上最知她之人,既不同,也高於男女間的知心。

主仆間如此打趣著,不覺法華庵已在眼前。

雲安也不知今日會不會像昨日那般湊巧,於是不過將心情掩藏著,平常地走了進去。然而,鄭夢觀真的又在!卻是未見鄭瀾,只有臨嘯在忙著搬東西。

“這是要走了?”

那二人背對著,沒見來人,雲安走過去一開口,將他們驚了一跳。尤其是臨嘯,手裏捧的木匣子直直摔在自己腳上,卻還渾無知覺似的,只目瞪口呆地站著。

“雲安!”鄭夢觀驚而大喜,大喜過望,同昨日一樣,情不自禁地迎上來,“我按你說的,昨天下午便找了薛姊夫商量,今天就接阿姊離開。後門狹窄,車駕停在前頭,他們才往前去。”

雲安明白了,今日趕得比昨日還巧,慢片刻就錯過了。

“什麽按我說的,阿姊到底是你的長姊。”雲安覺得這話有股子憨勁,但心裏卻很開心,“所以,你也要跟去薛家了?”

鄭夢觀看雲安隱隱含笑,自己也欣然,但還是緊張著,像學生見了先生,唯恐應答不當。

“不,還沒有,還須再辦。我與姊夫在懷安驛附近尋了個幹凈的民居,先讓阿姊住下。雖還要費些時日,但姊夫可以先帶著孩子來探望,不必驚動薛家,節外生枝。”

這倒是個折中的法子,難得的是鄭瀾也肯聽勸。薛家原只知鄭瀾在法華庵,為防母子相見,必定存心監視,今既改了地方,要帶孩子出門,就方便得多了。

雲安點頭道:“先前我也勸阿姊到城中暫住,可她不聽,還為她母親的事自責。如今你到了她身邊,便是她的依靠,她也肯聽勸了,足可見你們自小的感情不同。”

這話倒是似曾相識,鄭夢觀一下便回憶起來,當初鄭瀾攜子回門,雲安便覺出他們姊弟年紀最近,感情特別。只不過,回首舊事,多是遺憾大於歡樂的。

“是啊,你從前便說過。”鄭夢觀苦笑,目光稍低了些,“雲安,我,我還有……”

雲安只是就事論事,卻見鄭夢觀似乎想深了,當著臨嘯與素戴,不免窘迫,忙道:“不是說他們在前頭麽?別再耽擱了。”

鄭夢觀也明白,及時止住:“嗯,好。”

雲安便隨鄭夢觀走去前門,隨口喚了素戴去牽馬,鄭夢觀一聽,也叫臨嘯去幫素戴。眼見兩個主人家離了禪院,素戴卻也不屑理會臨嘯,白了一眼,徑自走了。

“素戴!素戴!你等等我!”

其實,臨嘯到這時才清醒過來。他方才的目瞪口呆,只一分是驚於雲安,剩下的都在素戴身上。

他懷裏的那支蝴蝶銀釵,藏得有些時候了。

“我還不會牽馬麽?就不勞你們鄭家人的大駕了!”素戴全不知臨嘯的情意,只拿他和鄭夢觀一樣的想,而鄭夢觀她說不得,一個小小的庶仆臨嘯她總是能撒氣的。

臨嘯忙著歡喜,根本不在乎素戴的態度,笑嘻嘻追著說道:“長久不見,你好不好?在長安住得慣嗎?吃得怎樣?”

一連串的問,素戴只覺煩躁,又想臨嘯從前也沒這麽碎嘴,惱道:“我怎樣與你何幹?長安自然是好,吃得香,喝的暢,樣樣都比洛陽好!尤其是人,沒你們洛陽人那麽多壞心眼!”

素戴的口氣越發加重,臉色也紅了,臨嘯倒怕她動真氣,收斂了興奮勁,輕聲道:“我知道你為從前的事生氣,但我也沒什麽對不起你的呀。況且,你家娘子都不計前嫌了,你大人有大量?”

不管如何,素戴決心是軟硬不吃,便再不理睬,加快了腳步。臨嘯一時也不敢多作聲,咬緊了唇,巴巴跟在後頭。他想,只要他家公子能成,他就還有機會,不急不急。

……

雲安這處,到了前門,按鄭夢觀所指,瞧見柳樹蔭下停著的馬車,鄭瀾夫妻就在車旁。四人見了面,鄭瀾亦是驚訝,但見弟弟臉色明朗,心下了然,便先與丈夫紹介雲安。

雖是初次會面,但薛家郎君早聞雲安大名,知她待鄭瀾真心,便站出來就拱手一禮:“在下薛元樸。”

雲安連忙還禮,打量這位公子,品貌溫和,倒是與鄭瀾有相通之處,也難怪他們的夫妻的情分一直很好。

“雲安,今後我的事你就不必掛心了。勞你數次探望,贈衣贈物,我真的無以為報。”鄭瀾牽過雲安,滿含感激之意,目光流轉,卻又瞥向一旁的鄭夢觀,“薛郎已作了安排,他送我去安頓便好。那處離得稍遠,你也不必辛苦跑一趟。”

鄭瀾說完便轉身登車,可臨進車輿內,又回望了鄭夢觀一眼,似乎在提點什麽。雲安不覺,卻也不好跟去,擾了他們夫妻相處,便只默默目送車駕遠離。

薛元樸扶持鄭瀾上車坐穩,見她神思凝滯,心裏有些忖度,問道:“瀾兒,你方才是何意呢?雲娘子都到了跟前,你還拒人千裏。”

鄭瀾淡淡一笑:“你與她初見,就望不見二郎的眼神嗎?他們本是一對恩愛夫妻,好不容易重逢,我不便多說多勸,所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薛元樸聽來點頭,嘆道:“也好,於雲娘子而言,我們如今都是外人,所做有限,只盼來日有機會報答於她。”

鄭瀾頗感欣慰,註目薛元樸澄澈的眼睛,心裏一片柔軟,道:“薛郎,父母那處,你千萬不要再為我惹怒。我在哪裏都是一樣,至於孩子們,你也不必勉強帶他們出來。總之,家中平安無事就好。”

薛元樸一直在為鄭瀾與父母抗爭,除了上職,沒有哪一日不去說服的。如今鄭夢觀也來了,一起接了鄭瀾出來,事情總算有了轉機,他是不可能放棄的。

“瀾兒,先前是我無用,現在有二郎在,連你大哥也寄來家書,鄭家沒有不認你這個女兒,你又是何苦呢?我還以為,你肯搬出來是想通了,無須在這落寞之地苦修。”

當初無法,也是鄭瀾自覺無顏面對,才讓薛元樸將她安置在法華庵。薛元樸就怕她生出了斷紅塵之意,可鄭瀾雖則淡泊認命,心思卻不單單為自己。

“薛郎,我願意搬出來,是為安你的心,也為了,”牽動心緒,鄭瀾忽而有些哽咽,“為了二郎和雲安。他們總在庵堂相見,多少不便,也是惹人閑話,於雲安的名節有損。不論鄭家還認不認我,我的虧欠都太多了。”

薛元樸默然,心裏疼得很。

……

車駕駛離不久,臨嘯與素戴就牽馬來了。雲安瞧了一眼,猶豫要不要就此回家,但——

“時辰尚早,你能不能多留些時?”鄭夢觀先開了口。

原本就是來“偶遇”的,又聽這人娓娓挽留,雲安只有順階而下,應了:“天氣不錯,隨便走走。”

鄭夢觀眼睛一亮,連連頷首,有許多話都擠到了嗓子眼,但又克制著,一句句理清排序,好慢慢地讓雲安接受。他緊跟雲安的步子,目光不離,見她滿臉平靜,先說道:

“那時的摔傷都痊愈了嗎?還會不會再疼?”

雲安料他必會說起些往事,只是這傷情,她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一笑道:“早就沒事了,你看我也不像留下什麽殘疾的呀。”

鄭夢觀實則是一點也沒見到雲安傷重的樣子,就只回想韋珍惠帶到鄭家的那件血衣,心中隱痛。他是從軍之人,深知摔馬有多嚴重,至少也是傷筋斷骨的,又何況是未著鎧甲的女子身軀。

“雲安,是我沒做好,未能體貼你的心意,所以你習慣自己行事,不把我當成依靠。我想過,後來種種,皆由此而起。”

雲安自幼特立獨行,是沒有依靠誰的習慣,就算是愛上了鄭夢觀,也大多是為他著想,並不像尋常女子仰賴夫君呵護,也將自身的希望寄托於夫家。

“我這個人,願意做的事情沒人能攔得住,不願做的事情,誰也逼不成。”雲安了解自己,並不為寬鄭夢觀的心,轉臉看他,以一種釋然而篤定的神情,“所以,都是我願意的!”

這態度,再一次讓鄭夢觀感到羞愧。

但,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了。自他們成婚初見那日起,雲安動情得比他早,付出得比他多,每每言辭舉動出人意料。是雲安改變了他,讓他知人情,讓他體冷暖,讓他明白,這世上還有比男兒志業更值得珍愛的東西。

可是這小丫頭,不知為一句“願意”而受了多少委屈啊。

眼見鄭夢觀又不說話,只差在臉上寫上“愧疚”二字,雲安哪有不明白的?可是總囿於舊事,那便永遠也繞不出來了,實在不必,也乏味得很。

“你還不知,我也因禍得福了呢。”雲安揚起面孔,一擡手拍在鄭夢觀臂上,“我和我娘和解了,她一直都最愛我,如今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掩飾。還有裴家兄妹,一個個也都醒悟了,前嫌盡釋,一家子都很和氣。”

“那就好,就好。”鄭夢觀尚未完全轉神,但眉宇間已漸漸舒展,他的情緒如其步伐,緊緊跟隨雲安。

“那你呢?許久不回家,可知家中情形?濡兒好不好?她也到了及笄之年,有沒有為她議婚?”

“大哥有家書寄來,一切都好。不過也沒有特別提到濡兒,想是尚未給她議婚。若是她知道你也在長安,肯定坐不住了。”

“那你可別告訴她,她要真來了,必得拽著人哭上三天!”

“她大了,該不會那麽愛哭了吧。”

說起這些輕松的事,兩個人不覺就像回到了從前。時下春盛,香風拂面,無邊光景,天地間處處新貌,一切殘冬舊跡都被藏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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