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從急救室裏出來時已經是兩個鐘頭以後了。大爺的情況不太樂觀，出了急救室就被送進ICU了。C換下手術服時，身體疲憊不已，心臟卻還激動得跳個不停。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種急救手術。以往就連低級醫生都只能幹拉拉鑷子這種雜活兒，更別提他們學生了，有個位置遠遠地旁觀就算是好運氣。不過C倒無所謂，反正他以後也不志願當醫生。

雖然不打算幹這行，但是身臨其境體驗一番，感覺還是很棒的。

C走回值班室，興奮感緩緩退去。坐了一會兒越來越困，卻覺得還有什麽事沒做。

哦，還沒去查崗。

他不由露出一絲笑容。這個小混蛋說不定正在得意，要不是他叫救命叫得早，大爺這回可就跪了。雖然現在已經兩點多了，搞不好他還沒睡，要去勒令他一下。

當他來到少年的病房，聽到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噎聲，頓時驚呆了。

完全無法理解小混蛋在哭什麽啊！

他站在小混蛋鼓起的被窩旁，猶豫著不知該做什麽。從理智上講，他是醫生小混蛋是病人，他有義務安撫他。從感情上講……他倆是情敵哎！

話說回來小混蛋怎麽哭了啊，出什麽事了？

要問嗎？呃，問了然後呢？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開導他……

C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不僅學藝不精，連情商也不及格。想想也是，如果他情商夠高的話，他和竹馬早就已經……

C無奈地揚了揚嘴角，在小混蛋床沿坐下，伸出手輕輕拍打小混蛋的背。

“哭累了就不失眠了吧。”

小混蛋顯然吃了一驚，抽噎聲都亂了節奏。他沒探出頭來，還是縮在被窩裏一抽一抽的。

C安撫地拍著他哄他入睡，小混蛋一言不發，哭聲卻漸漸停了。C也被一陣陣的睡意侵襲，正想起身離開時，忽然聽到小混蛋啞啞的，悶悶的聲音。

“你跟竹馬是怎麽好上的啊？”

靠！道德綁架啊！這種時候他怎麽敢拒絕！

C只好坐回來，老老實實答道：“我跟他從小就在一起，日久生情吧。”

“哦——”小混蛋不哭了就高興了，壞壞地拖長調子，聲音卻還沙沙的，“日——久生情啊。”

C無奈道：“小小年紀思想這麽齷齪。我……”他有點猶豫，嘆了一聲，還是決定說出來，“其實那次吧，就我跟你說的，高考完了我們去酒吧那次，後來不是去開房了麽……”

“嗯？”

“沒做。”

“啊？”

“就親了一下……”

小混蛋笑得咳嗽起來，被窩又一抽一抽的，然後嘲道：“你也太慫了吧，到嘴的肉都不吃。”

“不是我不想。”C仰起臉，陷入悠遠的回憶中。“那時候他完全喝醉了，躺在床上，勾著我的肩膀，不停地說話。不停地問我，如果他沒考上X大怎麽辦，分數不夠怎麽辦，當不了醫生怎麽辦。”

“……啊？”

“嗯，我也很驚訝。他看起來特別有自信，特別傲氣，對吧？但其實他很怕的。他念書比誰都用功，其實他比誰都怕自己考砸了。我跟你說過吧，他們家出了好多個醫生，他爸媽也從小就把他往那方面培養。他特別怕辜負了爸媽的期待，而且他兩個兄弟也都要考醫學院，萬一他們都考上了，就他沒考上，多難受。”

“嗯……”

“我看他那個樣子，就特別心疼……呃，心疼得□□都沒了，這種感覺……”說到這裏，C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就只親了一下？”

“嗯，就抱了抱，親了一下，然後把他送回家了。”

被窩裏的小混蛋沈默了一會兒，問：“所以你是騙我的咯？你倆根本不是一對？”

C失笑：“對。其實我暗戀他很久了，但一直不敢告白。他沒談過女朋友，當然更沒男朋友，他是那種為了事業可以放棄一切的人。談戀愛對他來說算什麽啊……而且，搞不好我告白了，我倆連朋友都沒得做。”

少年又沈默了一段時間，然後說：“其實我也騙你一件事。我不是1。”

C笑笑：“看得出來。你這配件不夠格啊。”

C很正直地指的是他的心臟，氮素少年很不正直地想歪了……畢竟醫生是看過他全身的人。他氣憤而羞澀地哼了一聲，不知為何又走火入魔地補了一句：“其實我還是處。”

“哎呦，這算不算是騙我兩件事了？”C笑嘻嘻的，聲音又不正經起來，“你這小騙子，嘖嘖嘖。”

少年縮在被窩裏，發覺淚水已經被體溫烘幹了。他迷迷糊糊地開始有些睡意，忽然背上一輕，C起身要走，他在理智覺醒之前就疾呼出聲：“別走！”

“嗯？”

少年張了張嘴，尷尬不已。幸好被窩擋住了他的表情。

“我背疼，你再給我拍拍。”

“真的假的？你沒發病吧？給我看看。”C緊張地來拉他的被子，少年趕緊扯住。

“不是！就是躺久了！……你懂不懂呀！長期臥床的病人需要適當活動！我又不能隨便下床，當然腰酸背痛啦！”

“……”C無語。

少年忐忑地蜷縮在被窩裏，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過分。正在琢磨怎麽挽回，背上又感覺到一下一下有節律的拍打。

不過這次……好重！

“輕……唔！輕點！心臟病要給你拍出來了！”

C笑嘻嘻地說：“你的心臟病是原來就有的，不關我的事。”手上卻放輕了。

他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

少年為這念頭感到一種奇妙的喜悅，還有一絲絲的羞恥。但他沒有再胡思亂想，而是在這種微妙的情緒中緩緩睡去了。

翌日清晨，當病房中響起一個甜美的女聲時，少年拉開被子，發現C耷拉著腦袋，還坐在他身邊。

他的手還靠在他腰上。他保持著這個動作坐了一夜。

“Could this be love that I feel？ So stong so deep and so real……”

神助攻！

少年癡癡地聽了一會兒才發覺那歌聲來自C的白大褂口袋。是鬧鈴。

少年毫不猶豫地掏出C的手機關掉鬧鐘，然後繼續視奸睡夢中的C。

……一個小時後，主任帶著另外三個實習生來查房了。

8.

C覺得小騙子真是個大混蛋，居然為了看他挨罵而故意摁掉他的鬧鐘！虧自己還哄他睡覺，結果他這麽報答自己！

C氣呼呼地去向竹馬控訴，竹馬無情地一瞟，說：誰讓你偷懶去睡覺？還在病人房裏睡。活該被主任吼。

C反駁：我這不是為了哄他嘛！你不知道他昨晚……

竹馬敷衍地嗯嗯嗯，埋頭翻看著病歷。C想想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轉換話題問：上回你提到的那個心外大牛，能請動他做手術不？

小騙子的手術成活率很低，國內做這手術成功率最高的就是那位大牛。氮素大牛不僅出場費高還業務繁忙，據說連各路關系戶約他也得排隊，還得看他心情。

竹馬突然擡起頭，問，你記不記得我說過，醫生的職責只是救護，而不是同情？

C一楞。

竹馬鄭重地看著他：你當他是病人還是朋友？如果是朋友，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去聯系手術。但是你能把所有病人都當朋友嗎？你讓別的病人怎麽想？

C被他噎住，無法作答。

僵持許久，竹馬的臉色稍微緩和。

我不是指責你。竹馬說，我只是想告訴你，當醫生不是做生意，不是有錢就能任性。你必須考慮很多東西，你的病人，還有你自己，還有其他醫生護士，整個醫院。

C低著頭，仍舊無言以對。

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不想做醫生。我只是想在你身邊。

這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突然覺得沒有意義了。

竹馬很快就要出國。他本來以為自己會追著去美國，不念書也無所謂，隨便找份工作，就呆在那邊，離得很近就好。

但此時他想到的，並不是去了美國之後的事，而是，小騙子怎麽辦？

“你走之前，幫我最後一個忙。”C深吸一口氣，感到多年來藏在心中的某樣東西開始瓦解，“等畢業了，我就回去接手公司。我不當醫生了。”

竹馬驚詫地看著他。突然有些失控地發出了奇異的笑聲。

我沒想到是這種事讓你放棄這一行。竹馬說，我以為得有更激烈的沖突才能讓你明白……

C打斷他：“已經夠激烈了。”

在你看不到的我的心裏，我纏綿持久的對你的愛，已經悄悄變質了。

過期了。

真好，我一直都沒有說出口。我們還能做朋友。

9.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三年的時間，醫學生C變成了年輕有為的公司老總，病雞少年變成了沒病但老裝病撒嬌的大騙子。

呃，好吧，喜歡騙人這點還是沒變。C吃虧多年，還是每每欣然上當。

更可怕的是，竹馬回來了。

還、出、櫃、了！

他帶回來一個自帶加強型高大上光環的學霸兼男神，倆人甜甜蜜蜜地出現在同學聚會上，嚇得一桌人掉了筷子。

據說加強型男神是竹馬的競爭對手。倆人從入學開始搶導師、搶實驗室手術室、搶動手機會、搶同一家醫院的同一職位……搶著搶著就好上了。

C聚會回來跪在少年腳邊哭訴：原來他不是直男！他只是不喜歡我！原來他眼光那麽高！嚶嚶嚶原來他只是看！不！上！我！

少年嫌棄地把C推推開，說，我現在也覺得你好low，loser就不要哭了，快想想明天吃什麽省得我買菜糾結。

C還沒哭夠，抱著少年的褲管蹭鼻涕：然後我問他是怎麽追到手的，他對我說！日！久！生！情！他說老覺得竹馬跟他對著幹脾氣超臭！後來一幹才發現他只是性壓抑！幹幹就好了！幹！幹！就！好！了！

所以你是在後悔當初在賓館沒幹上一炮嗎！

少年忍無可忍地把他一腳踢開，在外大老板在內小媳婦的C反而黏上來，態度誠懇地道：不過我向你保證老婆，我沒有撬墻角的壞習慣，才不像某人當年……

……說的也是，我當年也追過他來著。

少年頓時無話可說，竟然還覺得C說得很有道理，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那麽問題來了。

“明天到底吃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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