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大長胳膊大長腿，又有一身極好的功夫，疾行起來簡直健步如飛，我一路追到寢宮門口都只能看見域一個背而已，門口的侍衛從見到域開始就跪著，我跑進寢宮大門還要費事喊一聲：“都起來吧！”

追進臥房不見人，我又跑去書房，看見域擰著眉頭正在整理先前被我翻看後隨意擱置的奏折公文。

大半夜收拾桌子，域這是氣的不輕啊，我一面暗罵雷念，一面調整下急促的呼吸，陪著笑臉往域身邊湊。

“大哥？”我來到域左側，歪著頭對他眨眨眼睛說：“都這麽晚了，別收拾了，我們先就寢如何？”

域看都不看我，手上放置奏折的動作卻加大力道，將桌子砸出沈悶的聲響。

我又跑到域右側，抓住他的胳膊，“大哥，你也半天沒喝茶了，口渴嗎？我給你倒杯茶喝啊？”

域依舊不理會我，甚至還將胳膊從我手中掙開。

我斜眼瞧見靠墻的琴案，又跑到域跟前仰頭問：“大哥要聽我彈琴唱歌嗎？我好久沒有給大哥唱歌了呢！”

域突然將一雙桃花眼盯向我，只是這眼中的怒火卻讓我心驚，他冷聲說：“如今你連送我的詞曲也要翻出來做棋子用嗎？”

“這……什麽意思？”我被域的表情嚇了一跳，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域冷笑一聲，逼近我問：“我是你的棋，我認了，我願意。你今日是否要告訴我，賢王也是你的棋，因你將自己視為棋，兩顆棋子糾纏不清也就都是你的身不由己了？”

我往後退一步，域眼中的陰寒是我從未見過的，我已經不知所措，訥訥說：“……大哥，你在說什麽？”

“我說，賢王！”域咬了咬牙，“他日日作畫，畫的全是你，此番又為你獻身給辰王，今後他便成了你心尖上的人，而我，也該有些自覺，將你半張床榻讓位給他了！是不是？”

我發懵的搖搖頭，“他……他怎麽會上我的床榻？”

“他愛你之情，你知我知，國師知辰王知，所有的大臣及整個清衣衛全都知道！他如此為你，不是為了讓你傾心於他？”

我看到域雙眼開始布上血絲，想起賢陽宮院裏宏儀的一番話。那番話與我而只是攻心之計，既然我明白，那計謀也就攻不下我的心，可是域……

難怪宏儀說完話離開前，還對域淺笑了一下。

我定了定心神，牽起域的手握在我兩手之中，他的手即便在冬日裏也是暖的，今夜卻異常冰涼。

一邊撫摩域的手背幫他暖手，我一邊說：“你將宏儀的話放進了心裏，這半天的功夫又自己前後聯想杜撰一番，便認定我今後要對雷念因歉生愛了。可是大哥，雷念是小穎小澤的叔父，你是知道的，我要如何昏聵才會對孩子的叔父動情？”

“大哥，雷念那個人雖然我還看不透他，但是按他原先的做法，他應當是對我在離開雷決後立即就投入你的懷抱深惡痛絕，這是他對他哥哥雷決的忠心所致，所以他見不得你我二人相處和睦，只要有機會他總要挑撥的。比如方才，我本邀請他與我一道謀劃除去皓淵的大計，他見你進屋便突然將我拉入他懷裏，那就是故意做給你瞧的啊……”

“你竟一夜間先後中了宏儀和雷念的挑撥之計，大哥……”我笑望域雙眼，“你何時變得這麽糊塗了呢？”

域眼中的憤怒已經褪去許多，我望他時，他雙瞳微動，獨自思忖了半晌後，苦苦一笑，點頭道：“是我又誤會了你，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見域要將臉別開，便擡手撫上他兩頰讓他繼續看著我，我問：“究竟是什麽讓你如此易怒？”

域似笑非笑，苦澀道：“十二宮中，你與誰調笑我都不會嫉妒。可是賢王，他對你癡情至此，你的性子，人情利益你都算的清楚，唯獨情愛之事，你算不清。你對我便是如此，你對賢王，即便眼下不是，以後呢？”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哥，雷念對我沒有癡情。他那些畫……”我停下來想了想，繼續說：“那些畫裏的人，已經死了。”

“死了？”域不解。

“怎麽說呢，自從我跟雷決兩情相悅，畫裏的人便在雷念心中死去。他畫的只是那人生前的樣子，絕不是我。”

我既答應過雷決不能將張薇的身份說出，又不想欺騙域，只能將這事挑不那麽騙人的部分大概講出。

總覺得域似懂非懂，但他也沒有再往下追問。

我卻覺得即便這次又說服了他，以後雷念若是再有挑撥，怕是域還會發作。

於是我再次拉了域的手堅定的望著他說：“大哥，我此生絕不對雷念動情，如有違背，萬劫不覆。”

域卻一蹙眉捂了我的嘴，“什麽傻話？若非要萬劫不覆，那你還是……”

後面的話域卻怎麽也說不出。

我拉下域的手，笑嘻嘻的說：“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了，以後你如果見雷念又有什麽詭異的行，便想想我的毒誓吧。”

見域嘆了口氣，我知道這一夜的折騰總算是結束了。

洗漱後躺在榻上，域握著我一只手緩緩睡去，我側過身來在微弱燭光下瞧著這個人，這張臉。

對男人來說這臉也未免太小了。

見他濃密的睫毛似有顫動，淡淡朱砂色的唇也略微抿起，是開始做夢了嗎？夢裏，你又看見了什麽呢？

將他額前一縷發絲整理到枕上，我輕輕拍著域的胳膊，希望他能睡的安穩一些。

域說過，他不懂情愛，要我教他，我若需要情愛，他便給我。

雖然我沒有教過他什麽，可是情愛這東西，一旦他要給我，就再也由不得他控制，漸漸的竟真的給了我。域也了解我，他並不要我此時就回應他，而是要我如約，在我了卻玄蒼的事之後，再給他答覆。可是玄蒼之事究竟要耗時多久才能終結？

我難以估量，域想必更難估量。

難道我要讓域大好的青春年華就葬送在我手上？

思來想去，我又有些後悔對他說了那一番誓，也許讓他誤會我和雷念也好，也許讓他因此而痛恨我，離開我，回到本屬於他的地方去，這才是我應該為他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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