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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司棋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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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秋很耀眼,也很短暫。還不待文人學子們賞玩,一場秋雨就掃蕩了街頭巷尾的落葉,管你愁思也罷,清怨也好。都在這場秋雨中統統收了場。賈府的姑娘、主子們自然早早地換了裝,屋子裏也用上了火爐。

一場初冬的雪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到的。第二天推門一看:已經是銀裝素裹的一個世界了。老人們都說:今年的雪來得可真早!小孩子們卻高興又多了玩耍的節目。朔風夾著雪沫子打到臉上,生疼。男人們也都棄了馬,改坐轎了。

雪陰陰晴晴地下了幾日,老天方才賞臉露出個笑容來。賈府裏的姑娘們早換上了冬季的衣裳。黛玉因著習武的原因,身子骨倒一日好似一日。這不,只穿了件露毛的銀色繡了綠色竹葉的比甲,下身也只是蔥綠色的夾袍,上面倒用銀線繡了萬福字樣的祥雲紋。自得了探春的啟示,黛玉於自我修習就日日不綴,將師父不空留給自己的兩本冊子仔細研讀了幾個來回。黛玉本就是個聰明的,只不過原來心思全放在了尋找敵人上。如今既然了無頭緒,黛玉索性放下,只一心一意地研究起師父的心得。

誰知道天下的事往往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栽柳柳成蔭’。卻讓黛玉從那冊子裏尋得幾處破綻:一是那茶陀羅產於西域,一般人是不太可能得到;二是那茶陀羅因為劇毒,即便是在西域也是廣為禁止的,又如何能到中原?

一日黛玉也是靈光乍現,突然想到北靜王妃提及父母之事時,曾講到過的一件事:宮中當日曾有一位西域來的公主,卻是當日西域一小國---西夜為交好與大夏而送來的。傳說這位公主生得異常美麗,當日也備受寵愛。只可惜天妒紅顏,這位公主尚末來得及為高祖皇帝拓撥輝留下一子半女就駕鶴西去了。黛玉也曾為此夜探皇宮,只是已是舊貌換新顏,昔日雲蘿公主的忘憂宮早換了新人。除了尚有的幾分西域的風格之外,別的大概什麽都沒剩下了。

寶釵也漸漸地掌握了薛府的經濟大權。薛王氏先是不同意,只存了私心:想著寶釵一個女兒家終究要嫁人,怕有一日薛家的偌大家產全歸了外姓人。寶釵聞得此言,哭笑不得,還是黛玉再三勸解,又出主意道:姐姐何不將一幹房租、地契並銀兩全交由姨媽,你只管支,月月的收益卻全交與姨媽。又出謀劃策將這些年自父親過世後的賬目一一列出給自己母親。

事實勝於雄辯,薛王氏看著賬目上日漸減少的收益。再回想這幾年薛蟠手上賣出去的鋪面、田地,也漸漸想明白了:若任由這薛蟠如此胡鬧下去,不說享福,只怕娘幾個流落街頭都是有的。只那呆霸王素日裏胡鬧慣了,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約束,每每在外邊賭酒輸了錢,就回家來混鬧。薛王氏不忍兒子受苦,又禁不住那混小子百般折騰,不免悄悄背著寶釵私下裏幫兒子打點一、二。那薛蟠自小就被嬌縱壞了,如今到得京城,又接識了一幫狐朋狗友,整日裏只知花天酒地。又有一幫慣於踩低就高的,只哄著那呆霸王拿錢出來供他們玩樂。薛蟠本就混賬,又有些呆氣,被那一起子小人挑唆的每每與薛王氏和寶釵置氣,只嘔得寶釵母女二人黯黯傷懷。

自探春遠嫁後,賈府幾位姑娘們的婚事就日漸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了。迎春的親事被其父賈赦許給了一位世交之孫---孫紹祖,據說是家世饒富,祖上在軍中供職,現任指揮使。賈母因了探春之事,神思日漸短了。況賈赦早與賈政分了家。迎春原是賈赦與前妻之女,誰知迎春之母生了迎春之後日日心緒不暢,沒幾年竟去了。賈母憐其年幼,接了在自己身邊將養。如今迎春自己的老子定了親事,賈母雖派人打聽了這孫紹祖為人粗鄙,又一味好色。也著人喚了賈赦到身邊,訓斥一番,欲其退了這門親事。奈何賈赦早因賈母一味地疼愛賈政而與賈母生了嫌隙,竟是生生拗了老太太的心意,硬與孫家換了庚帖。直氣得老太君又生一場大病。這孫家定得娶親之日甚急,年前就要過門。老太太尚在病中,迎春的事竟無人操持,只由著她那無良的爹做主匆匆地嫁了。

迎春嫁後,園子裏益發地清冷了。寶玉因連著走了兩個姐妹,老太太又病著,終日裏只是唉聲嘆氣地,功課上越發地不上心,越發地粘著黛玉和寶釵。只兩人本就看不上寶玉的無所作為,此時也不過看在親戚的份上敷衍著罷了。王夫人倒曾在自家姐姐跟前提了幾次喜歡寶釵的話,都被薛王氏裝聾作啞地給糊弄過去了。

你道如何,卻原來:原本這薛王氏還喜歡那寶玉生得好,兼之又肯在女孩兒身上花功夫,又最是個肯在女孩子跟前伏低做小的。況且這親家又是自己的親妹妹,女兒嫁過去也不至於受婆婆的氣。便將這份心思與寶釵悄悄地透露了。寶釵當下便拍著薛王氏的手道:“媽媽當真是糊塗了!那寶玉雖生得一副好皮囊,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不說那寶玉現如今還是個白丁,若是略有些上進心,憑著賈府這樣的身世,謀一份差事也是不難的。現如今卻一味地只知道在內幃廝混。姨媽也只一味地護著,那金釧兒不就是因此投的井?如此一個外不通庶務,內不耐四書五經之人,媽媽竟欲教女兒托了終身?這豈不是將女兒往那火坑裏推?!”寶釵一番話說得又急又氣,兼之還有女孩兒的嬌羞。說著說著竟幾欲落下淚來。薛姨媽聽了這番話,哪還有不明白的,忙摟了寶釵在懷裏:“我的兒!倒是媽媽委屈了你了,此事你只當媽媽沒有說過。倒是你比媽媽看得更明白些,這個家還指著你呢!你的事,媽媽以後再不擅做主張!”

日子離著年關一日日地近了,老太太的身子骨經了這幾件事,損傷得有些狠了。黛玉幾乎日日地去探望,也偷偷地給老夫人把了把脈,發現脈氣混沌有灼熱感和澀氣,弦數,卻是肝氣郁結,情心不舒之癥。看過方子,卻是太醫院的老太醫張景中開的化肝解毒湯。倒是對癥得很。黛玉讀了這些時日的醫書,自是明白大半病乃心事所積。因此每每尋些開心的話題勸解於老太太。寶釵也隔三差五地與媽媽一起過來,陪著老太太嘮嘮嗑。王熙鳳自少不了每日裏精心打點著老太太的湯藥、食物。邢、王二位夫人雖不善言辭,晨昏定省卻是毫不含乎。就這麽一日日挨至年關將近,賈老太君方大好了。眾人也皆舒了口氣。

這一個冬天倒也奇了,這雪見天下個不停。好容易這一日天氣難得晴了,黛玉便令雪雁拿了雀金呢的大氅,欲往園子裏散散心去。雪雁一邊開櫃子拿衣服,一邊笑道:“可是呢,這雪下得有些日子了。昨個隱約聽得二門上的幾個婆子在那裏嚼舌根,說什麽今年因連日裏大雪,莊子上的獵戶也不得進山,上供的野物兒倒比往年少了近一半呢!聽說隔壁赦老爺為這還大發雷霆,將璉二爺好一通罵。璉二爺昨個從那邊回來,將綴錦樓裏服侍的丫環、婆子通通罵了個遍,又摔了好些個杯盞。這幾日那些個丫環、婆子們均屏聲斂氣,生怕一個不小心觸了主子的黴頭。那才叫無妄之災呢!”

一番話說得黛玉忍不住上前捏了捏雪雁的臉蛋:“我原倒沒發現我們家雪雁姐姐卻是個巧嘴兒的八哥,瞧瞧這小嘴兒,說得那叫個順溜呢,倒趕得上外邊那說書的女先兒了!”一邊說一邊沖著站在一旁的紫娟還眨巴眨巴眼睛。不容雪雁說話,又一個轉身,接了紫娟手中的茶遞到雪雁手上:“姐姐剛剛說了那麽一大篇子話,必是渴了,先請喝了這杯濁茶潤潤嗓子。”旁邊紫娟早忍不住跑到了外屋去大笑不止。

雪雁卻是個呆的,方才反應過來。看著黛玉一臉捉狹的笑容,又好氣又好笑道:“主子不學學人家好的,成日介只知道拿奴才開玩笑。”說著又朝外屋道:“紫娟,還不快進來伺候小姐更衣,光學會和小姐一起編排人了。”紫娟強忍著笑進來幫黛玉將雀金呢的大氅穿好,又將早準備好的紫銅手爐遞到黛玉手中。

黛玉平日裏也不耐丫環們跟著,雪雁雖不放心,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細細地囑咐了黛玉要小心,雪下了這幾日,園子裏未免路滑,千萬小心腳下。說得黛玉直捂了耳朵道:“如此嘮叨,小心日後變一個長舌婆子。”惹得旁邊幾個小丫環又是捂嘴一陣子偷笑。

乍離了溫暖如春的房屋,迎面的風夾帶著樹上的雪粒兒撲面而來,倒有些沁骨得冷。黛玉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又將手爐抱得更緊。沿墻一溜兒的竹子被大雪壓倒幾棵,石階上積雪雖已清掃幹凈,卻濕漉漉地有些打滑。黛玉特地換了新做的高幫鹿皮小靴,卻依然走得小心翼翼。松枝兒被雪壓得彎下了腰,太陽一照,雪簌簌地落了下來。幾株紅梅卻開得正好,白雪一襯,分外的精神。

想著前幾日才得的探春的書信,黛玉卻有些憂心。草原上雪較之京城更甚。入了冬,幾就下了個不停,往北的幾個草場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災,最北面的一個叫做坎貝爾的草場受災最重。整個草場牲畜幾乎全部凍死,人也死了上百個。其餘草場情況稍好些,卻也折損過半。博爾博濟特草原因為與北邊隔了座大青山,倒沒什麽損失。又有早存下的幹草,熬過這個冬天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受了災的兄弟部落都來投靠,匈奴王呼延鈺卻無法不管。如此只能祈求老天保佑,盡早轉晴,怕才能挨過這該死的冬天。探春雖不受甚影響,但王上率先以身作則,節衣縮食,以度此嚴冬。身為王妃,探春又如何能獨善其身,而致臣民於不顧。因此,與探春一起去的一幫人等俱與王上共進退。雖獲恩賞,可其中苦楚,又有誰知?

黛玉且思且行,又得小心腳下。不經意間卻已到了紫菱洲,想著迎春已嫁,老太太早命人關了紫菱洲,便欲轉身回去。卻見司棋穿著一襲單薄衣衫,聳著個肩,匆匆而來。黛玉便迎了上去。司棋見是黛玉,卻不顧冰天雪地,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直道:“求表小姐救救我們家小姐!”唬得黛玉忙上前要將司棋拉將起來。可這丫頭卻只磕著頭,無論如何都不肯起來。後黛玉嚇唬她說:“若你再不起來,我可就走了。”司棋才拉著黛玉的手哆嗦著從地上起來了。黛玉見司棋只穿了件半新的夾袍,雙唇已是青紫,再拉過一雙手一看:原本塗著指甲花的一雙纖纖素手,現竟紅腫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經潰爛。

黛玉看司棋冷得瑟瑟發抖,北風又小刀子似的割人的臉,想著這裏也不是個說話的地。便上前握了司棋的手道:“這裏離四姑娘的藕香榭最近,我們先去那裏再說。”司棋本待還說些什麽,黛玉卻不由分說地扯起司棋就走。

藕香榭原就和紫菱洲相鄰,不過轉個彎的功夫就到了。惜春乍見到司棋也嚇了一跳。若論園子裏的這些大丫環,襲人、紫娟最是忠心,抱琴、侍書最是聰慧,睛雯、司棋卻最是有主意的。這些個丫環無論長相、舉止那都是一等一的。在園子裏雖說是個丫環的身份,卻也比正經主子不差什麽。哪裏就淪落到如此了呢?若是在外面碰到,乍然之下,倒真不敢相認呢。

也不及細問,惜春只讓人趕緊的燒了滾燙的姜茶來,又命人將碳盆燒得旺旺的。入畫早紅了眼圈,淌眼抹淚地搬了個矮幾放在火盆旁。黛玉硬拉了司棋的手在碳盆上烤。入畫見了,捧著司棋的手道:“我的娘喲!這,這可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屋子裏的熱氣終讓司棋緩過勁來了。司棋的眼淚一下子如開了閘的洪水,嘩的一下子就下來了。

司棋也不敢坐,抓著黛玉、惜春的手就要跪下去。黛玉暗使了一股內力,才托了司棋未曾跪下。幾個人硬按著司棋坐在矮幾上,剛好姜茶也端上來了。入畫道:“快就著我手裏熱熱地喝上幾口,驅驅寒氣。”司棋方釅釅地喝了幾口。眾人這才各自落座,聽司棋將迎春在孫府的情形一一道來。

卻原來:那孫紹祖行武出身,不僅為人粗魯,且貪酒好色,姑娘過去,只說姑娘是老爺五千兩銀子抵債抵給孫家的,算不得正經的當家娘子。高興了,尚有幾分好臉色,賞一頓殘羹剩飯;不高興了,就是一頓好打,飯也不得吃。可憐姑娘原本金閨花柳質,哪經得起那般糟踐?現如今竟是渾身上下無一處好的地方,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吃得是豬狗食,做的是粗笨活,比府上那粗使的丫頭尚且不如。

前幾日姑爺不知因何不高興,不僅不給姑娘飯吃,還罰姑娘冰天雪地裏足足跪了幾個時辰。後來還是姑爺出去吃酒,幾個下人看不過眼,方將已昏死在院子裏的姑娘擡到了柴房裏。當夜裏姑娘就惡寒發熱,渾身火碳似的。奴婢無法,只得趁姑爺不在為姑娘請了大夫。大夫說幸虧救治還算及時,不然只怕早不中了。可憐姑娘這才揀了一條命回來。昨個姑爺回來,又不知發什麽意怔,對著姑娘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姑娘本就病重,哪禁得起這個,一條命倒去了半條。我今見姑爺走了,這才想著趕緊回府裏報個信,不然,只怕姑娘這才過去沒幾日就沒有命在了。

司棋連珠炮似地一通話說完,好一通喘息。顯見得這丫頭怕也沒什麽好日子過。惜春聽得生氣,拍桌子道:“豈有此理!倒沒有王法了,竟由了他不成!”一雙小手拍得通紅。黛玉畢竟年長一些,道:“可回了老太太?”聞得此言,司棋又是一陣淚:“見了夫人和璉二奶奶,只說老太太身子骨剛好,攔著不讓見。又說等過些日子老太太大安了,就接我們姑娘回來。讓我勸我們姑娘暫且忍耐。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不好管太多。我只怕我們姑娘等不到那日。就想著替姑娘回來看看往日裏住得紫菱洲。你們不知道,姑娘病的那幾日,口裏一直念叨著:若得再在那紫菱洲裏住幾日,就算是死,也不枉了。”

黛玉心裏一陣黯然,惜春也是無語。司棋擡頭看窗外日已偏斜,就有些慌了,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求四小姐和表小姐無論如何將我們姑娘的情形跟老太太說說,不然,只怕,只怕無們姑娘就捱不過來年了。”又跪下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我今天是趁著姑爺不在偷跑出來的,若回去的晚了,怕又是一番好打。求姑娘們念著與我們姑娘素日裏的情份,無論如何想想法子。”說完起身就要走。

黛玉上前攔了司棋道:“你且回去,多多勸慰你們姑娘。我們定想辦法救你們姑娘出這個火坑。”又細細地問了司棋迎春在孫府的所在位置。惜春又收拾了二個包裹給司棋,無非一些禦寒的衣物並一些點心。司棋紅著眼接過,匆匆地走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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