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抱著千夜回到帳篷，外面的結界也已經因為雪谷子的消失而自行解除了。

想到那個黑影所說的話，手冢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右手手掌劃開，然後以嘴對嘴的方式一口一口把血餵給千夜。

兩人之前都是用的輸血工具進行輸血，這一次直接以口渡入，效果也不知道怎麽樣，手冢微微有些擔心。

直到半個小時後，千夜慢慢蘇醒過來，手冢才松了一口氣。

千夜一睜眼就看到身旁的手冢，恢覆墨綠色的眼睛帶著初醒的迷茫和慵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目前的狀況。立刻就想坐起身來。

手冢扶住她，給她在身子下面塞了一個枕頭：“已經沒事了，你別亂動。”

千夜楞了一下，腦中閃過昏迷前的殘影：“沒事了？”之前的雪谷子只是一個化身罷了，真正的雪谷子還在雪谷之中，所以千夜還是難以放心——只是一個化身，他的實力就已經如此強悍，若是他本尊到此……真是不敢想象會變成什麽樣子。

“嗯。”手冢點頭，伸手去拿一旁的水杯，“別多想，先喝杯水。”

千夜一把抓住手冢放在被子上的右手：“你的手……”

手冢的動作頓了一下，看著千夜虛弱的樣子，也沒敢掙脫她的手掌：“沒事。只是劃了一刀。”

千夜眼中閃過一絲心痛，難過的沈默了下來——用血療傷，也只有她這種怪物才需要這種療傷方法。

手冢把一旁的醫藥箱搬過來，打開箱子把酒精和紗布遞給千夜：“只是一個小傷，包紮一下就好了。”

千夜見手冢想要自己替他包紮，只好接過酒精和紗布，默默的替手冢包紮好傷口。

“不要亂想。”手冢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攬著千夜靠到自己懷裏，輕聲道，“能夠幫到你，我很開心。”

千夜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發出一絲聲音：“如果……一直都這樣了呢？”

手冢道：“不會一直的。你會好起來的。”

“怎麽好起來？”千夜眼中彌漫著絕望，身子微微顫抖，“你不是知道了一切嗎？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還要救我？反正早晚都要死，現在死了不是更好！”

“小夜！”手冢打斷千夜的話，抱著她的雙手不斷收緊，“不是說可以換心的嗎？只要千歲隱和忍足先生還在，他們就一定會治好你的。我也會守著你，一輩子。”

“我不需要！”千夜想要推開手冢，但是被他抱的太緊，根本無法推開，“放開我！”

“小夜！”手冢表情沈了一下，抱住千夜狠狠吻下去，直到千夜放棄了抵抗才稍稍放開她一些道，“我愛你，這份愛不會因你的身份而有所改變。之所以之前沒有說清楚，是因為想到你經受了這麽多的苦難，怕自己無法照顧好你，不是猶豫，也不是動搖……小夜，讓你誤會和傷心，非常對不起。”

千夜楞了一下，眼眶有些濕潤：“……不是怕我？”

手冢吻了一下千夜的額頭，帶著嘆息：“怎麽會怕你……即使是覆制人又怎樣，愛了就是愛了，如果只是因為一個身份就能改變的話，那就不是愛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是我愛的那個樣子，這就足夠了。

千夜回抱住手冢，眼睛因為心中滿溢的感情而脹痛：“國光，別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的。”手冢摸著千夜的頭發，語氣含著淡淡的心疼，“如果累了就休息吧，我會守著你的。”

千夜搖搖頭：“不，我不睡。”看到手冢疑惑的眼神，千夜擦擦眼淚，認真的看著手冢道，“我今天看到你身上的黑影……國光，你最近有沒有異樣的感覺？比如說，忽然覺得自己就不是自己了，會做一些連自己都很驚訝的事情？”

手冢陷入沈思，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你也有一樣的情況？”

千夜點頭，兩人對視了半晌，千夜握住手冢的手道：“我懷疑雪谷子這次出現的目的，是為了喚醒你我身上隱藏的東西……雖然我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我總覺得和千年前的雪姬、贏光兩人有關系。”

“那是什麽人？”手冢開口詢問，帶了一絲急切。

這種極少在手冢言行舉止中出現的情緒讓手冢和千夜都楞了一楞，千夜驟然覺得脊背上似乎爬上了一股寒意。

千夜凝視了手冢一會兒，緩緩開口解釋：“雪姬和贏光是中國戰國時期的一對情侶，雪姬是當時的雪谷子傳人，因為愛上蕭國的公子贏光，並且擅自殺了和蕭國和親的楚國公主，自己代為出嫁，被當時的雪谷子罰在雪谷後山的冰洞反思三年。當時的楚國已經日漸強大，而一直地域狹小的蕭國一直依附於楚國，楚國公主莫名死在和親的路上，這件事引起了楚王的震怒，所以立時就發兵攻占了蕭國，將弱小的蕭國一舉占為己有。而雪姬在三年後回歸的時候，贏光早已被楚王折磨的不成人形……那時候的贏光之所以一直堅持要活下來，也是為了見雪姬最後一面。但雪姬趕到的時候，兩人終究已經陰陽兩隔。”

手冢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眼神也不再像平日裏那樣的銳利和強勢：“後來呢？”

千夜看了手冢一眼，抿了下唇道：“雪谷是一個超脫世俗的存在，那裏有著世人夢寐的靈丹妙藥和起死回生之法，更重要的是，它那裏存在著神仙一般的人物——雪谷子。”千夜的目光變得有些空靈，縹緲的神色呈現在臉上，如同陷入了沈思，“……你難以想象，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那種超自然的力量，並且有一個和你一樣的人類可以超控那樣的力量。”

“所以……雪姬去求了當時的雪谷子。”手冢顫著嘴唇，說出了他的揣測。

“是的，她帶著贏光的屍體去求那個高高在上的師傅，雪谷子。”千夜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堅定起來，“當時的雪谷子本就是故意讓雪姬經歷情劫，然後傳承他的衣缽，所以怎麽可能輕易搭救贏光？而且，為了讓雪姬從此死心，雪谷子親手將贏光的屍身毀掉，同時也打散了贏光的魂魄……那個男人，讓人難以想象的狠厲和決絕，沒有留有一絲的餘地。”

“……雪姬呢？”手冢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啞，似乎這句話廢了他很大的力氣。

“雪姬一瞬白頭，如雪谷子之願修為大成。”千夜擡頭看著手冢，眉頭微皺，“後來……她親手殺了雪谷子，為贏光報了仇。”

手冢頹然的低下頭，半晌沒有說話。

“你就沒有要說的？”千夜開口問他。

手冢喉結微動，最後終歸沒有說出話來。

千夜搖頭笑了一下，笑中帶著一絲淒涼：“雪姬殺了贏光之後，便到處尋找覆活贏光的方法，但是因為贏光是形神俱滅，靈魂已經碎成了上千片，雪姬只能一點點收集起來，然後再進行拼接和融合。不過可惜的是，雖然雪谷傳人壽命很長，但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這項工程也沒有完成。”

手冢沈聲開口，帶著說不出的沈痛：“她花了多久的時間？”

“六百年。”千夜看了手冢一眼，帶著莫名的深意，“六百年的時間，她的容貌沒有發生一絲變化，但是性格卻越來越詭譎多變，動不動就是殺伐酷刑……雪谷裏的人受不了她的暴虐，最後合力殺了她，並且將她的靈魂封印在了一塊女媧石中。”

手冢霍然看向千夜：“你的意思是？”

千夜墨綠色的眼眸帶著詭異的光芒：“那塊女蝸石，就在我的體內。”

手冢此時反而平靜了下來，表情也漸漸變得陰沈可怖：“怪不得……你這麽像她。”

千夜微微一笑：“當然。”明亮的墨綠色眼眸中帶了一絲嘲諷的笑，“你借住在國光體內，想知道的不就是這些嗎？——贏光！”

手冢緊皺的眉頭緩緩松開，最後露出一絲微笑：“你和她一樣聰明。”

“可是你卻不如千年前的贏光一樣磊落正直。”千夜冷冷的回道，“離開國光的身體，我可以考慮不毀了女蝸石。”

“毀了女蝸石，你也活不了。”贏光用手冢的身體一把抓住千夜，將她從地上的棉被上拽起來，“那幅畫在哪裏？”

千夜冷冷瞪著面前的“手冢”，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贏光手下微微用力，千夜的胳膊立刻疼痛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怕疼，也不怕死，但是手冢國光呢？他的死活，你也不在意？”

“你現在不過一縷游魂，殺了國光你也活不了！”

“呵呵~”贏光低低的笑了起來，詭譎的笑聲在午夜裏聽著讓人毛骨悚然，“你說的也是。”棕褐色的眸子望向千夜，似乎帶了兩分笑意，“我和雪姬都是靠著你們兩人生存，確實動不了你們。”頓了一會兒，贏光笑意漸漸收斂，“但是現在的雪谷子，你以為他會放了你和手冢國光嗎？他等待了千年，不就是為了親手殺了我和雪姬？現在我們兩人一個依附於你，一個依附於手冢國光，如果雪谷子不能在短時間逼我們現身，那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掉你和手冢國光，到時候……我們四人一塊死！”

千夜心臟突突的跳了兩下，她知道這是女蝸石中雪姬的反應，最後只好深呼吸了兩口氣道：“那幅畫……我確實不知道在哪裏，如果有消息了，我一定會盡量拿到它。”

贏光看了千夜一會兒，確定她不是說謊之後才放開她道：“兩幅畫，一個是雪姬畢生修為所在，一個是我肉身所在，只要得到那兩幅畫，相信以雪姬的力量，只要時間足夠，我們一定可以對付現任雪谷子的鎖魂陣。”

千夜皺眉：“什麽鎖魂陣？”

贏光微微有些詫異：“你不知道？”

千夜語氣有些不善：“除了關於你的那幅畫，連雪姬的那幅畫我也是剛才在雪姬出現的那一刻才知道它的存在，更何況是什麽陣法？”之前雪谷子要對付贏光所化的黑影時，雪姬在千夜體內忽然爆發出一陣力量震退雪谷子，那一瞬間雪姬與千夜兩人靈魂的融合，讓千夜一下子觸摸到了很多雪姬的記憶。所以剛才贏光在問她那幅畫時，她才沒有驚訝和疑惑。

兩幅畫，一副是手冢見過的，也是當初雪谷子交給千夜的雪景圖。而畫上那個年輕人，並不是手冢，而是千年之前的贏光。

另一幅畫，據雪姬的記憶來看，是雪姬被族人殺掉之前，拼盡全力以自身修為所凝成的一幅畫。那幅畫的封印只有雪姬本人才能開啟，平日裏也只是一幅很普通的古代少女樂舞圖罷了。

“你和雪姬的靈魂都缺失了一部分，我想，應該是雪谷子在雪谷中設了鎖魂陣，你們的那一部分靈魂，應該就在鎖魂陣中。”

“怎麽可能？”千夜難以置信，“我並沒有缺失……”千夜的話忽然頓住，她想起自己前世的記憶，那些記憶是如此的模糊和淩亂，似乎缺失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贏光看著千夜迷茫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同之處：“你的天賦和雪姬一樣，是天生的驅魔術天才，如果不是靈魂缺失，你一定可以超越現在的雪谷子。所以雪谷子從開始就做好了防範，他不止囚禁了你一部分的靈魂，同時還給了你一個殘缺的身體。”

千夜閉了閉眼睛，臉上閃現出一絲疲憊：“我明白了。”

贏光點點頭：“我們四人現在誰都離不了誰，手冢國光、雪姬、你、我，只有四人連手才有可能跳出這個局。”

千夜走到一旁，緩緩坐到地鋪上：“可以告訴我……為什麽是我們嗎？”

贏光看了千夜一會兒，最後搖搖頭：“你以後總會知道的。”頓了一下，贏光指指自己的胸口，“這個人的心意，很堅決。你的保護對他來說，或許不是保護。所以試著多相信他一點，不要再一味的隱瞞和逃避。”

千夜猛然擡頭看向贏光，但目光所接觸的那張臉已經恢覆了原有的嚴謹和一絲不茍：“國光？”

手冢走到千夜身旁，蹲下身子抱住她：“我都知道了。他出現的時候我只是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不能和你說話；但是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你們所說的一切我也都聽得到。”

千夜摟緊手冢的身子：“對不起，國光。從現在開始，我們再也沒有什麽秘密了。”

“嗯。”手冢點頭，緊緊的抱住懷裏的人兒，第一次恨不得抱著懷裏的人狠狠的轉上幾圈，但終究忍了下來，“我愛你，小夜。”有了雪姬和贏光之間的事做例子，他驀然間只想述說自己的愛意，讓千夜清楚的了解自己的心意。

“我也是，國光，我愛你。”千夜埋在手冢的懷裏，帶著深深的感動，“我們，還有雪姬和贏光，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因為我們愛的那麽辛苦，老天爺一定不舍得讓我們有情人繼續苦下去……我堅信。

第六卷 鳳凰涅槃，焚骨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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