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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長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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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更親密的都做過,可惜隔了這數年,連這麽個簡單的動作都帶著惑人的意味。

尤其於沈君兆而言,無疑一把火點在了他渾身血液裏。

雍理喝完他的酒,還央著他道:“杯子空了。”

沈君兆視線只能落在那尊碧玉酒杯上,這酒杯是前朝古物,也不知在沈家庫房裏堆了多久,也不知目睹了多少風花雪月,古樸簡單的制式下融著的是能工巧匠的心血。

沈君兆不好玩物,素來以簡度日。

然而沈家底蘊雄厚,隨便一個看著普普通通的酒杯,也頗有講究和門道,平日裏沈君兆不在乎,今日卻盯著挪不開眼。

不是杯子有多出色,不是美酒有多醉人,而是那輕飄飄的一圈水漬。

甜得他心口生疼。

他吻過雍理。

肆無忌憚地吻過他。

那是他是一生一世的回憶,也是一樁一樁足以下地獄的罪狀。

雍理兩杯酒下肚,膽兒大過天。

他繞過桌子,坐到了沈君兆身側:“阿兆!”

沈君兆驀地回神,看到的是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

雍理悄悄去握他袖籠裏的手:“朕有點冷。”

沈君兆:“大暑剛過,陛下不是熱得心煩意亂嗎?”這般說著,卻沒能躲開他伸過來的手。

雍理一把握住他,只覺心裏樂開花:“朕說錯了,是熱。”

沈君兆想掙脫他:“熱的話,別挨這麽近。”

雍理偏要靠他近一些:“你身上涼快。”

沈君兆身上穿著還沒來得及換下的仙鶴服:“涼快的是朝服。”

雍理心裏翻白眼,不滿道:“你怎年齡越長,越發不解風情?”明明年少時候,一逗就耳尖紅紅,萬事都依他。

沈君兆鼻尖全是他的氣息,心熱得像著了把火,他不得不給自己潑冷水:“陛下若是喜歡這一品朝服,不如與臣換了穿。”

這話何其大逆不道。

他是臣,雍理是君。

哪換的是朝服,這想換的是身份!

雍理被他一桶冷水兜頭澆下,酒都醒了大半:“沈君兆!”

沈君兆語調恭敬:“臣在。”

“你……”

雍理正想發作,又想到這兒也沒旁人,他一早就知道這家夥想篡位謀權,有什麽好生氣的?

反倒是……

雍理眼珠子一轉,將他一軍:“原來你想看朕穿你的衣裳,早說嘛,朕滿足你。”

沈君兆:“………………”

雍理還真開始扯他衣服。

沈君兆哪敢讓他胡來,每日見他都是折磨,再這般胡來若是釀成大禍……

沈君兆按住他手,妥協道:“陛下還要喝鳴金釀嗎?”

雍理:喝個屁的酒,朕要脫你衣服輕薄你。

沈君兆有的是巧勁,總能不傷著雍理還讓他得不了逞,只是他自己受不住他這般胡鬧:“您若不願喝,那便回宮吧,禦庭殿的折子該堆成山了。”

雍理:“………………”

真是沒情趣到極點了,好好的氛圍提什麽折子?

成心給他添堵!

雍理松了手,不扯他衣服了:“拿酒來。”

沈君兆這也是拆了東墻補西墻。

雍理瞪他:“要麽拿酒,要麽脫衣服!”

屋裏沒人,元曜帝不要臉啦!

沈君兆對自己能一萬個心狠,對雍理是完全沒轍的:“至多一杯。”

雍理哼他一聲。

元曜帝這臭酒量,兩杯酒都能發酒瘋,再來兩杯,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沈君兆絕不許他再喝。

雍理撒嬌賣乖向來拿手,腦袋一歪落他肩膀上:“子瑜……”

沈君兆:“……”

雍理低聲道:“朕想你。”

沈君兆閉了閉眼:“陛下喝多了。”

雍理酒醉壯人膽:“我說我想你!”

沈君兆眼睫顫了下:“臣在這,有何可想。”

雍理忽地起身,直勾勾盯他:“你以前不是這樣回我的。”那時沈君兆眼睛明亮,捧著他親他眼睛。

沈君兆壓著嗓音道:“那時年少不知事。”

一句年少不知事,敲碎了多少甜蜜的夢。

雍理眼眶紅了,心裏全不是滋味:“十歲以前我知道自己不會有兄弟,因為母親生下我後就壞了身體;十歲以後我遇到了你,你比我大一歲,卻瞧著好像比我還小一些,長得比我矮,生得又瘦瘦小小,安安靜靜的樣子好像沒人疼你……”

這話一字一句的,全是刀子,戳在沈君兆的五臟六腑。

“陛下您喝多了。”他勉力開口,也不過重覆這麽一句。

雍理喝多了嗎,也只是放大了情緒而已:“……我疼你啊,我不管別人怎樣,我把你當最親近的人。”

“十五歲那年,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們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陛下……”

雍理眼中一片水汽,可沒有一滴淚落下:“你怎麽就變了?”

沈君兆薄唇緊抿著,不發一語。

雍理嘴角彎了下,笑得又酸又苦:“人嘛,總會變,朕了解。可再怎麽變,我以為我們至多是退回到當初,哪怕你對我沒了那些情意,我們也還有兄弟情分……”

兄弟二字,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君兆忽地起身:“陛下請回。”

雍理被他甩得一踉蹌,沈君兆忍著沒扶他:“臣安排人送陛下回宮。”

饒是好性情如雍理,也有火了:“沈君兆你就這麽討厭我!”

沈君兆面凝如霜。

雍理氣道:“你便是瞧不上我,後悔了,不願與我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韙,可難道我們連做兄弟都做不成嗎,這麽多年了你當真不了解朕嗎,朕還能虧待你……”

沈君兆忽地看向他,一雙黑眸裏燃著森然冷焰:“夠了。”

雍理被他震住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沈君兆。

殘忍無情,仿佛下一瞬會把他燒成一把灰燼。

沈君兆近乎於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想做你的兄弟,我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糾葛。”

雍理面色蒼白,終究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沈君兆垂眸:“陛下,請。”

雍理直到出了沈府,直到回了宮,直到坐在禦書房盤龍座椅上,他才慢慢回過神。

“下去。”他啞著嗓子開口。

聲音實在太低了,趙泉這般耳聰明目得竟然都沒聽清:“陛下?”

雍理用力推開桌面上的奏章匣子:“滾出去!”

今上如此雷霆震怒,宮裏人從未見過。

趙泉撲通一聲跪下,幾乎是膝行退下。

雍理頹然靠在木椅中,仰頭看著雕龍畫鳳的黑白相應的屋梁。

到底是怎麽了?

三年前他禦駕親征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明明走之前還好好的,明明至今也是心悅他的,為什麽非要推開他。

他和沈君兆中間,究竟隔了什麽。

約莫半個時辰後。

雍理自己蹲下去把散在地上的奏章全部撿起來。

他沒傳任何人,就一個人認認真真地整理著亂七八糟落了一地的折子。

每份折子都很厚,這五六百份折子幾乎鋪滿了臺階,雍理就這麽一邊撿一邊看,盤腿坐在地上寫著朱批。

他腦子亂七八糟,心裏難受得想哭,可寫下的字卻工整俊秀,落下的朱批條理清晰,張弛有度。

既是年少不知事。

為什麽偏他一人長不大。

雍理一人在禦書房裏批了一整夜的折子,期間誰都不敢進來。

子難在外頭守著,卻實在無法勸說什麽。

一場孽緣,執著至此,如何得解。

雍理看了一宿折子,卻不知禦書房外,沈君兆守了他一夜。

三年前,沈爭鳴滿是不可置信的聲音仍無比清晰地響在他耳畔:“你這孽畜竟勾引陛下,你可知自己身份!”

沈君兆彼時覺得,便是天塌了,他也要和雍理在一起,因為他答應了他,此生此世只一人。

沈爭鳴氣急敗壞道:“你是他親哥哥,你非要拖他下地獄嗎!”

沈君兆如遭雷擊。

他可以為不顧世俗眼光,可以罔顧夫妻倫常,也心甘情願受盡萬人唾罵。

他什麽都不在乎,生前事,身後名,所有都無所謂。

他可以放下抱負尊嚴,可以接受他將來不得不立後生子,甚至想過最後曲終人散孤老終生……

卻唯獨不能接受——

這麽好的雍理,會被他拖進地獄。

如此背德之罪,生死輪回都洗不掉的骯臟罪行。

怎麽可以落在雍理身上。

沈君兆一直覺得自己從出生就是一場悲劇。

他本以為遇到雍理,是結束悲劇的時刻。

卻不想是拉開了真正的序幕。

看了一宿奏章,雍理倦得要死,心情卻平覆了。

有什麽好難受的?

愛而不得,求而無果,相思成疾……他這幾年不早就習慣了。

起初還用盡手段折騰,後來消停一些,覺得自己定能忘了沈君兆,另覓佳人。

如今……

罷了,便是一生一世忘不了又如何,反正他只要坐在這王座上,沈君兆就得同他糾纏下去。

如此糾纏一輩子,不也是一輩子。

也許……

等他平了內亂,收服六州,安置了烏弘朗等人,再將這天下給了沈君兆也沒什麽。

他若是非要殺他……

雍理搖頭苦笑,是啊,他要殺了他的。

舊主仍在,新帝如何能坐穩這萬裏江山。

有時候雍理會想,如果三年前他沒有禦駕親征會怎樣?

沒有分開,他一定會知道沈君兆經歷了什麽。

沒有那一年的隔閡,他們肯定已經情根深種,再沒嫌隙……

可惜他怎麽能不禦駕親征?

他便是回到三年前,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沈君兆替他送死。

哎,想這些有何用?

當務之急是制服梁銘,平覆內亂,便是將來改朝換代,也該是一個太平盛世。

朝上雍理難得的沒有看沈君兆一眼,沈君兆也沒有擡過眸子,甚至整個早朝未發一語。

兩邊大臣也不過是在吵些吵不出結果的破事。

雍理聽得昏昏欲睡。

禦庭議事,錢公允瞧著倆學生都精神不濟,老狐貍精得很:“若無要事,老臣先退下了?”

孫老頭也忙找了一套說辭。

雍理擺擺手,讓他們趕緊走。

沈君兆可算是同他說了一句話:“陛下一宿沒歇,還請珍重龍體。”

雍理心裏不痛快:“朕身體好得很。”

沈君兆不出聲了。

雍理忽又道:“你怎知朕一宿沒睡?”

沈君兆:“……”到底是關心則亂,沈相也有說漏嘴的時候。

喪了一晚上的雍理瞬間精神抖擻:“你不會在禦書房外偷偷站了一宿吧!”這是沈君兆的老毛病了。

沈君兆立馬道:“是探子報的。”

雍理:“亂講,昨晚朕把人全趕走了,只有子難守在外頭,除了你,誰有著功力能讓子難無所覺?”他發酒瘋哪會讓人瞧見,元曜帝丟不起那人。

沈君兆默然。

雍理又想起什麽,忽地起身走下臺階:“你不會又……”

他半點不給沈君兆機會,去拉他衣袖,沈君兆按住他的手:“陛下自重!”

雍理心揪成一團,凜然道:“你信不信朕讓人綁了你?”

沈君兆:“……”

雍理一把拉開他衣袖,一品朝服下是白皙的小臂,而此時那本該如玉般光滑的肌膚上血色斑駁。

吧嗒一聲。

滾燙的眼淚落在沈君兆傷痕累累的胳膊上。

雍理哽咽道:“朕錯了,朕再也不惹你,你……你莫要生氣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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