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 中秋的前一天。

距離上回在街頭遇上命案已經過去四天，花滿樓和白飛飛卻一天都沒有懈怠, 不是因為杜章來過百花樓, 而是因為有人一直在百花樓外監視他們。

早中晚, 每天在外面監視兩個時辰, 唯獨夜裏他們特意觀察過，竟然無人觀察。

對方的到底是什麽目的，既然要在暗中監視他們又怎麽會放過晚上他們最容易行動的時候，而是選擇監視早中晚。

“噓。”

花滿樓側耳聽著屋頂上的動靜，皺起眉，無聲無息將旁邊的扇子拿在手中，知曉白飛飛清醒過來，點點頭，掀開被子下了床站在一側。

徹底清醒過來的白飛飛看了一眼花滿樓的位置, 明白他的意思, 側過身挪到床角, 順便把兩個枕頭塞到被子裏。

夜半三更，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白飛飛這幾日正在想雲城從那日後便不曾出現過，好似消失了一樣, 連花家的情報也沒打聽到什麽，作案的兇手也沒能抓到, 有人天天都來百花樓盯梢，好像要把他們每日的出行都記錄下來一樣。

這麽奇怪的舉動，背後的人也不知什麽目的。

正因為這事心煩, 這就有個不長眼的送上門來，倒正好讓她練練手，免得手癢。

一道黑影從回廊翻了進來，挑開門閂走了進來，想也不想直接舉刀往床上刺去，剛刺下去便明白上當了。

“閣下夜闖百花樓，不知有何用意？”

花滿樓持扇站在門前擋住了去回廊的路，唇角上揚，自若得仿佛是在同故人敘舊，“既然敢來，又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回身想從正門走，卻見白飛飛拿著劍站在那，目光冷冽，宛如幽靈，心知在劫難逃怕是出不了百花樓，揮刀朝白飛飛砍去，“拿命來！”

雲城！

花滿樓心中一驚，他竟然沒有嗅出雲城身上的味道，可上回雲城來時身上分明不是這股味道，如今聞著倒有沖鼻的血型，旁人聞不出，他卻能輕而易舉辨別出來——要麽是受了傷要麽就是剛和人打過一架。

白飛飛聽著聲音耳熟，仔細一想便也猜出身份來，略一怔住，刀尖已到眼前，白飛飛搖頭向後退避，舉劍擋住。

雲家的事花滿樓心裏有愧，雲城又是雲家遺孤，她不能下殺手。

“雲城，你受傷了？”花滿樓閃身上前，不過十招便用扇子絞住刀尖，指尖一點將雲城點住，“飛飛，點燈。”

“恩。”收了劍，走到一旁點了屋裏的燈，看著被點住的雲城，白飛飛上前揭了她的面巾，果真是雲城。

初時她還以為雲城上門尋仇應該是光明磊落的事，想不到短短幾天就學會了暗殺這一套。

冷眼看著他，“他不殺你是念及當年雲老莊主的情分，可我和雲家不熟，也不曾和雲家有交情，你再胡來，我不保證你還有命活著。”

“哼！”

白飛飛劍橫在他脖子上，見他臉色變了，笑道：“我以為你真不怕死，原來還是怕死，你知道什麽是生不如死嗎？”

聞言雲城老實了不少，不過閉上眼也不說話。

旁邊花滿樓知道白飛飛有分寸，倒也不阻止，只是想不明白雲城到底經歷了什麽，和那天來的時候完全不同。

想著他身上的傷，搖搖頭，“我讓花平來替他處理傷口，順便給他安排一個住處。”

“恩。”白飛飛點頭，走到回廊前把門拴上，“這門閂看來以後得換一個，這麽容易就給挑開了。”

剛把門閂放下，就聽得樓下一陣腳步聲，還有火把的光亮起，白飛飛一怔，回頭見花滿樓也聽到動靜。

難道是官府那邊收到什麽消息了？

“開門！”

拍門聲響起，白飛飛轉身拿了件衣服披著，看向花滿樓，“花平他們肯定聽到聲響去開門，你下樓去，我把雲城先藏起來。”

花滿樓點頭打開門朝樓下走，果然聽到花平跌跌撞撞的來開門，“大半夜的，什麽事不能等到明早——哎哎哎！疼疼疼！杜捕頭，你們這是做什麽，是不是沒睡醒，怎麽把我當犯人一樣扣著！”

杜章看向花滿樓，“花公子，得罪了，不過經衙門這幾日查到的線索，你這家仆有可能是那日酒樓墜樓案的兇手，人我就先帶回衙門了。”

聞言花滿樓眉頭皺起，倒是還能沈住氣，“你是說花平是兇手？”

“正是。”

“他不會武。”

“這事不勞花公子操心，衙門自會查證。”杜章抱拳示意，看向身邊的捕快，“把人帶走，押回衙門！”

花平嚇得不輕，身上衣服都還沒穿戴好，看向花滿樓喊道：“少爺，少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那邊花蕊聽到動靜跑出來，看著花平被帶走，下意識就想沖上去拽住人，還不等她跨出百花樓的門就被花滿樓拉住。

兩眼通紅望著花滿樓，“少爺，花平怎麽可能是殺人兇手，平時殺只雞他都要糾結半天。”

“放心，他不會是兇手，我會查清楚的。”

花蕊紅著眼點點頭，聽花滿樓的吩咐把門拴上後，忍不住想哭，低著頭徑直跑回房間。

證據指向花平？看來，這些天監視百花樓的人不是想監視他和白飛飛，而是想要監視花平。

“花平被抓，看來不是一夥人？”

“不一定，說不定是想分散我們的註意力。”花滿樓搖頭，“你把雲城藏在哪了？”

“委屈你的花一晚上，我把他藏在外面回廊，傷我已經包紮過了，傷在右手胳膊，是劍傷，長，但不深。”

聞言花滿樓失笑，“那等明早再說。”

白飛飛詫異的挑眉，她還以為花滿樓會把雲城帶去客房住下，原來花滿樓也有這樣的時候。

因著花平的事，第二日兩人自然早早醒來，花滿樓起身穿衣看著是要出去，白飛飛替他把玉佩戴上，理了理衣服道：“去衙門嗎？雖然平時你和林知府的關系不錯，可這個時候，怕是他比起見你來，更不願意見你。”

“再不願意也得見。”

“那你小心，至於雲城，放心。”白飛飛踮起腳，兩手交疊放在腰前傾身在花滿樓臉上落了一吻，“相公早去早回。”

花滿樓一笑，點頭道：“夫人放心。”

目送花滿樓離開，白飛飛收斂笑意轉身走到回廊上，擡腳踢了一下地上睡著的雲城，“這樣你也睡得著？不怕我夜裏殺了你。”

雲城驚醒，瞪著白飛飛，“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惡毒？已經許久沒有人這樣說過我了，看來你真不想活著。”白飛飛緩緩蹲下來看著雲城，“比起花滿樓的仁義，我不同，你想殺他，那我就留不得你，你最好識趣，在百花樓這段時間老實些。”

“假仁假義！”

聞言白飛飛擡手掐住雲城脖子，見他額角青筋凸現，才松了力道，雲城大口大口呼吸，猛地喘氣。

剛才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你——”

“誰告訴你，是花滿樓殺了雲家一門？”白飛飛拍拍手起身，“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多的是辦法讓你開口，你最好先說，免得遭罪。”

雲城沒想到花滿樓身邊這個女人這樣厲害，看著弱不禁風，就跟水中無根花一樣，誰知道居然這麽歹毒。

咬著牙一言不發，只瞪著白飛飛。

真倔強。

白飛飛搖頭嘆氣，忽地換了一副笑臉，“竟然嚇不到你，換作膽小的，這會兒肯定都交代了，怎麽就你，真的不怕死，不怕……雲家絕後了？”

雲家絕後四個字讓雲城臉色一變，看著白飛飛眼神微顫，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麽回答。

不知道就上門朝著要人性命，不知道就喊打喊殺弄得真是那麽回事？白飛飛讓雲城的話氣笑了，這小子是腦子不好使還是真的蠢。

“你沒見到人，那總有人給你傳信，傳信的人呢？”

“字條。”

“一張字條你就斷定花滿樓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雲家的仇人？雲少莊主，你闖過江湖嗎？”白飛飛看著眼前的人，“你這般好騙，若不是遇上花滿樓，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成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魔頭。”

聞言雲城面上青白交替，最後低著頭一言不發，“我自幼跟著師父，師父一個月前歸天，我才從崖下上來，誰知——”

白飛飛神色一動，到不忍再戳雲城的痛處。

背過身，“花滿樓不是你雲家的仇人，更不會是殺人滿門的惡人，你要尋的仇人是別人，等你想明白了，你自己同他說。”

“你……不殺我？”

白飛飛失笑，她的確動過殺念，可她也能控制住殺念，花滿樓是斷不會願意看到她為了他殺人的。

只是這小子這麽笨，太便宜他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暫且留你一命，等什麽時候你又動了歪心思，我自是會送你去見雲家祖上眾人。”

丟下這句話轉身朝樓下走——百花樓雖出了事，可娉婷去私塾的事不能耽誤，得叮囑花蕊幾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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