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夜裏無人經過的白涼山下竟然是亮起了火光, 將山腳下重重包圍，官府的衙差來得及時, 見著人群中的白飛飛不由一楞, 領頭的宋捕頭走上前。

向白飛飛施了一禮, “不知夫人是……”

聞言白飛飛盈盈福身, “花家七子花滿樓的夫人，因兄長傳信告知家中商行被人勒索，這才隨相公一塊前來，今夜家中遇上那賊首竟然闖入府內打算加害兄長，不才從前學過一些防身的功夫便帶著護院追至此處。”

宋捕頭打量一番，眼前女子雖已作婦人髻，可模樣清麗，眉宇間絲毫看不出已為人婦的神態。

擡眼見宋捕頭打量自己，白飛飛搖搖頭：“可惜讓那賊首跑進山裏, 只能請大人前來圍堵, 此事不小, 還涉嫌下毒害人，請大人做主。”

話說到這份上，官府不管那豈不是妄顧民意。宋捕頭從未見過說話如此含蓄又直白的人, 不過這位七少夫人說話真是厲害。

三言兩語便把他的退路堵死了，只有一條選擇。

“那你怎知山上情形？貿然上山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白飛飛聽出話裏意思, 也不遮掩，“清風寨藏得再好，但也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這不，我夫君已經追到山裏，肯定會在路上留下線索，方便你們尋常。”

原是花滿樓追上去了，難怪這位少夫人敢帶著一群護院在山下守著。

他雖是朝廷中人，但花家在徐州城內名望高，而花滿樓又是花家內響當當的人物，早有耳聞。

“請宋捕頭即刻上山抓捕賊首後，攻破山寨還徐州一個安寧。”白飛飛擡頭看向山上，忽地一陣火光亮起，“你看，這山中起火，定是山寨裏著火，宋捕頭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山上可不是起了一陣火光那麽簡單，還有慘叫聲傳來。宋捕頭一聽，來不及和白飛飛說話，帶著衙差往山上沖。

看著宋捕頭往山上去，白飛飛的心落回原位。

這回不僅能拿到解藥還能把山寨一網打盡，一舉兩得，可算是解了花家的圍也出了一口惡氣。

秦牧這麽張狂，不狠狠教訓一頓怎麽能解了心頭恨。

“少夫人，咱們回去嗎？”

“你們先走，我在這裏等他回來，回去告訴四嫂，讓她別擔心，一切都在計劃中。”白飛飛看著跟來的護院，“路上小心，別讓有心之人這個時候趁亂到花家搗亂。”

“明白。”

山腳下就剩下白飛飛一人拿著火把站在那兒，一個人怪無聊的，可心裏想著花滿樓，又聽到山上傳來的動靜，下意識來回走著。

看了一眼手裏的火把，搖搖頭把手裏的火摁進地裏滅掉，隨後看向山頭——也不知道花滿樓什麽時候才下來。

一只鳥受驚從枝頭飛起，撲楞著翅膀從林中飛出來，白飛飛一怔轉身回頭，見一人從黑暗中走出來，臉上蒙面的黑巾已經摘下，臉上從容的笑，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飛飛。”

雙眸裏閃過一抹笑意，走上前歪著頭道：“還以為你被困在山上下不來，成了賊首的人質，正打算上山去救你呢。”

“幸好賊首學藝不精，否則豈不是要辛苦夫人上山了。”

含著笑意的一句話惹得白飛飛忍不住笑起來。

花滿樓身上不沾半點血跡，握住白飛飛的手，“先回去再說，這回拿到了解藥，總算是能安心了。”

白飛飛點點頭，想起剛才山上的火不由疑惑，“這把火不會是你放的，是秦牧還是熊威？”

“秦牧想一把火燒掉山寨，就算是死也要拉著我一塊，他這人真是魔怔了，難怪——能做出這樣的事。”花滿樓無奈一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何況秦牧也並不可憐。”

這種人死不足惜，有什麽好可憐的。不過白飛飛斂去不少從前的性子，這話也不過在心裏想想。

“那是他一廂情願，你說，這種事勉強不得，強扭的瓜也不甜。”

感情，還是得兩情相悅為好。

花滿樓挑眉，將解藥遞給白飛飛，“解藥你拿著。”說完便牽著白飛飛離開白涼山直奔花府。

夏季的雨總是說來就來，徐州城內後半夜一片安寧，一場雨忽然落下，街上石板頃刻被雨水浸濕，雨水打在房檐上‘嗒嗒’作響，一串水珠沿著檐角落下跟珠子似的。

黃鶯清脆的聲音從花園裏傳來，花滿樓和白飛飛從小徑走到花園裏，看著被雨水沖刷過潤澤後的百花，盛放爭艷、鮮艷欲滴，不用低了腰去問也能嗅到花香。

繞過樹下走到涼亭外，看著一池荷花。

“我們什麽時候回揚州？來了徐州這一趟，格外想念百花樓。”白飛飛挽著花滿樓的胳膊，擡頭看他，“明天我們就向四哥辭行好不好？不過也不知道四嫂和四哥那邊怎麽樣了。”

昨晚他們讓花滿庭服下解藥後，花滿庭並未立即醒來，請來陳匡把脈，只說正常，要等到今天才能醒。

“四哥不會為難四嫂，若是真要計較此事，怕也不會和四嫂相處這麽多年。”花滿樓知道白飛飛心中擔心，但花滿庭是他兄長，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花滿庭的為人，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尤其是傷害柳隨煙的事。

白飛飛不知花滿庭如何，可看看花滿軒和花滿樓兄弟二人，大概也能猜出幾分，更何況柳隨煙為人處世可都稱得上‘賢妻’二字，不僅是花府上下的仆人，連商行的掌櫃都讚不絕口。

盯著一池荷花，白飛飛釋然一笑，“不過若是真和我們猜的不同，那也怪不得誰，只能說是時辰錯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麽。”

“恩？”

“都說夫妻吵架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旁人插手到時候不管如何豈不是都裏外不是人了？”白飛飛松了手摸著下巴，隨即一笑，“行了，看你這擔心的樣子，大不了明天辭行的時候看看他們是不是真吵架了，再決定回揚州的事。”

花滿樓失笑，不過白飛飛話也不無道理，夫妻吵架最忌旁人勸解，不管是什麽身份和立場，最好的就是不要橫插一手，除非這其中有什麽誤會需要旁人來解釋。

其餘的，還是莫要插手。

“妞妞總不能一直叫妞妞。”

話題忽然轉到這事上，白飛飛笑出聲，覺得花滿樓這一手轉移話題的法子可不怎麽樣，傻子都能聽出來。

“救她回來還不等我們和她多相處些時候就匆忙趕到徐州，這次回去也不知道她讓花蕊照顧得怎麽樣。”白飛飛忍住笑意，想到妞妞那乖巧可愛的樣子便覺心裏舒坦，不禁道：“你不提妞妞我倒還好，你提了妞妞我倒是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怎麽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投緣。”

緣分這東西，誰也講不明白。花滿樓也曾驚訝於他和白飛飛的緣分，可緣分到了，兩人的命數便綁在一處。

聞著花香，仿佛回到了百花樓。

花滿樓點點頭，“聽你的，明天向四哥他們辭行，便回揚州，說來等回了揚州正巧趕上中秋，揚州城的中秋燈會你一定還未見過，剛好能趕上。”

沒想到花滿樓會答應，心中有些驚訝，打量著花滿樓的神情，卻不見半點勉強，眼珠轉了轉道：“你不擔心四哥？”

“四哥已是成人，又比我成家早，夫妻之道比我明白得多，你說得對，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不該插手。”花滿樓朝著涼亭走去，“上回來徐州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如今徐州內花家的商行竟是多了好些。”

“你不說過四哥是個經商奇才，不奇怪。”

跟上花滿樓，在涼亭中坐下。

看向花園中百花盛開的景象，白飛飛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花家哪一處的宅院，花園都搭理得很用心，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池子涼亭，亦或是山石嶙峋，跟一幅畫似的。

托腮看著面前舉杯輕酌的人，白飛飛唇邊笑意染了眼角眉梢，一陣風吹過，耳畔幾縷發絲在臉上輕輕擦過。

“七童，你想要孩子嗎？”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花滿樓把杯子輕輕放下，搖頭又點頭，弄得白飛飛心裏犯嘀咕。

這是什麽意思？到底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不想要？想要？”

“你想要嗎？”

白飛飛撇下嘴角，覺得花滿樓這人是越發喜歡在這種事上捉弄她，也不知什麽時候變成這樣。

視線從花滿樓身上挪開看向一池的綠荷，“你想要的話，我就想要，你要是覺得時候不對，那就不要了。”

這是什麽話，聽著像是鬧著玩的一樣。

花滿樓卻不惱也不氣，只覺白飛飛如今的率性恰好觸到他的心坎上，低笑一聲，“那就不要了。”

盯著花滿樓的表情想要尋到一絲破綻，可惜無果。

“為什麽？”

“不想你懷胎十月都在百花樓裏待著。”花滿樓又拿起杯子，不過這回是將茶遞到白飛飛唇邊，“這茶不錯。”

到了嘴邊的話都讓花滿樓這一動作給堵了回去，偏偏這理由還無法反駁，只得就著花滿樓的手喝了一口茶。

清香入喉，的確是好茶。

見花滿樓收回手，又將剩餘的茶飲盡，白飛飛雙頰發燙，錯開眼又盯著荷花池瞧——朗朗乾坤下，這樣的事，還是不合規矩。

如月來時就見白飛飛面若桃花，雙眸亮亮的，楞了下才走進來，“見過七少爺，七少夫人，少夫人請你們過去，少爺醒了。”

“四哥醒了？”

“才醒。”

看一眼花滿樓，白飛飛點頭起身，“恩，你先過去，我們馬上就來，對了，四嫂讓你來時可還有其餘的話交代？”

如月搖頭，“沒有。”

花滿樓放下杯子起身，繞過圓桌走出涼亭，“下去吧。”

“是。”

白飛飛望著如月離開的背影，同花滿樓並肩站在石板小徑上，不由皺眉，“四嫂讓如月來卻什麽都沒說，你看是不是——”

搖頭，接過白飛飛的話，“去看了再說，四哥醒了是件好事。”

“也對。”

不管怎麽說，花滿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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