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客官，請問是住店還是打尖？”

馬車在客棧前停下，白飛飛掀開車簾往街道上看了眼。這裏雖不比揚州繁華，可也不是什麽荒蕪的小鎮，唯一奇怪的是，本該直奔樓蘭的花滿樓竟然繞路到這裏過夜。

白飛飛不明白花滿樓在想什麽，可也知道花滿樓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少爺，住不慣荒野小店才繞路來這裏。既然來了，那必定是有什麽安排.

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了一眼熱情迎上前的夥計，白飛飛輕輕點了下頭，轉過身去看才剛下車走來的花滿樓。氣定神閑，手裏還拿著折扇，若不是她知道此行的目的，怕是會認為花滿樓是出門游玩的好閑少爺。

“王掌櫃今日可在店裏？”花滿樓面上笑容溫和，又生得好面相。夥計聽他語氣含笑，不見跋扈，心生好感，臉上笑容又大了不少。

“掌櫃在後堂，客官可是掌櫃親戚？”

夥計話剛說完，不經意瞥見花滿樓手裏折扇的扇墜，扇面隱隱露出一個‘花’字，夥計吃驚的看著花滿樓，“公子是東家？可是七少爺？”

前兩日掌櫃便吩咐了，說是過幾日東家的少爺會過來，是排行老幺的七少爺。本以為明早才到，誰知道竟然都過了晚飯時辰才來。

“恩。”花滿樓似乎對於夥計的驚訝有些詫異，隨後一想都這個時辰了才到，本也不在預想內，正常人都會認為他今夜在別的地方留宿，明早才會過來。

念及此神情多了幾分笑意，“準備三間客房，先帶這位姑娘去房裏休息。”

一直站在旁邊的白飛飛一怔，眼神在花滿樓和夥計身上來回，覺得好笑。不過這時候她要是再不明白這間客棧是花家的，未免也太缺心眼了一點。

“飛飛？”

“啊？你在叫我嗎？”正在走神的白飛飛聞聲詫異擡頭，見花滿樓正面朝著她，耳根有些發燙，忙問道，“怎麽了？是都安排好了嗎？”

白飛飛心不在焉，他能猜到一半原因是在琢磨他到這裏的目的，不由輕笑，“房間安排好了，夥計帶你先去房裏休息，我和店裏掌櫃有些事情要處理，一會兒去找你。”

聞言白飛飛點點頭，看向夥計，“勞煩你前面帶路。”

和掌櫃的處理事情，不是花家生意上的事就是花家江湖上的人，如果兩者都不是的話，那只有一件事情——打聽陸小鳳被困樓蘭的事。

王掌櫃從後堂走來，見著白飛飛是眼中閃過一抹驚訝，而後看向花滿樓，“見過東家，不知少爺這個時候到了，沒有準備，還請少爺見諒。”

夥計見掌櫃來了，便看向白飛飛，才看了兩眼便覺得不好意思，慌忙低著頭，“姑娘請隨我來，客房在上面，還有行李給我拿著吧，你們一路來，肯定累了。”

白飛飛倒也不推辭，把包袱遞給夥計，跟著他往樓上走。

這花家的產業果真是遍布天下，白飛飛忽然意識到，花滿樓這樣顯赫的身世，能有這樣的秉性怕是自小家中管教嚴格，否則也會是個紈絝子弟。

一想到首富，便忍不住想到了朱七七，那位大小姐才是真正的被寵壞了。

嗤笑一聲，這些事早該忘了，何必再想。那些不該有的念頭，趁早掐滅了才是。

客棧掌櫃看著花滿樓，躬身施禮，“七少爺請隨我到後堂去，備好了茶水。”

“來時讓你們查的事情，查了多少？”

“有一些眉目，但怕是沒什麽用。”掌櫃一楞，又想起花滿樓平日行徑，不免奇怪問道：“恕我多言，少爺如何會想起來查這些陳年舊事，樓蘭大漠一帶的事跡太多，有多少事和人都被埋在了下面，無人知道。”

而且剛才和那位白姑娘見著一面，看著是不好親近，但也只是性子冷了些，不至於是什麽邪門歪道出身的妖女，反倒是像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不得不出逃的可憐人。

王掌櫃見花滿樓不說話，心裏明白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好道:“少爺裏邊請，已經備好了茶點。”

“進去再說。”花滿樓皺著的眉頭舒展開，點點頭。讓王掌櫃查從前的事不是為了調查白飛飛出身，怕沾惹麻煩，而是擔心白飛飛的仇家會趁機上門尋仇。想他收留白飛飛在百花樓已有一個月，但到現在出門為止卻未曾見到有人上門挑事，別說挑事，連百花樓外都沒出現過可疑的人。

若不是白飛飛的內傷並不是一般人能造成，他也不會生疑，擔心仇家上門。

兩人走到後堂的雅間，王掌櫃把其餘人揮退才在花滿樓旁邊坐下。瞥一眼坐著的花滿樓，王掌櫃頗為欣慰。他當年是從金陵調到這裏來的，到了這裏後只有每年回去時才能見著從前一塊做事的老友。

他離開金陵時，花滿樓不到二十，一眨眼，都過去多少年了。花滿樓如今一表人才又習得一身好武藝的花滿樓，怎麽能不欣慰。

“少爺，您這回來可是有別的事情要交代？”

“生意上的事你們比我精通，更何況這些年來你手上的事情從未出過問題，我和爹還有幾位哥哥都很放心。我來只是為了樓蘭的事，陸小鳳被困，不來怕是往後少了一個喝酒的人。”

花滿樓失笑，想了想問，“王掌櫃，你還查到了什麽？除此外可還有其餘的線索？”

這一趟去的地方，恐怕就是白飛飛遭遇不測的地方。

王掌櫃點點頭，想到自己之前查到的事情，輕嘆一聲道：“樓蘭那處，這麽多年來不少江湖俠客都曾在那兒出現，更別提江湖上議論紛紛的那些江湖軼事，可若說和白姑娘有關的，論起來……也不過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

“少爺可知當年樓蘭曾有一戰，九州王失散多年的獨子沈浪曾與快活王在樓蘭一戰，而後便帶著他夫人朱大小姐和千面公子一同出海，再不過問江湖諸事。”

“你這一說我倒是有了印象。”

花滿樓十年前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這些事情有所耳聞，但也僅僅限於聽過罷了。

“你說的可是幽靈宮主？”

“當年之事發生在樓蘭，離著中原武林遠得很，而且幽靈宮一向行事神秘，那位白宮主和沈浪有何淵源無人得知，又過了這麽多年，還記得她們的人不多，我也只是打聽到當年幽靈宮的宮主姓白。”

幽靈宮。

花滿樓心頭劃過一絲驚訝，可再一想白飛飛如今的年紀，也不過才雙十年華而已，如何能是十年前便能率領一眾人的一宮之主。

但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聯系，莫非，白飛飛的確是從幽靈宮出來，恰逢變故才逃至中原。

“那沈浪和他夫人至今都未曾出現在中原？”花滿樓不知怎麽，竟是對那位江湖上已經成為傳說的人多了幾分好奇——況沈浪此人，的確稱得上是俠之典範。

“這個實在是難說，畢竟江湖流言眾多，也難辨真假。”王掌櫃搖頭，他一個局外人看得明白，花滿樓對那位白姑娘未必無意，忍不住提醒，“其實少爺，這件事情你不如直接問白姑娘，她或許未必想瞞著，你們這一猜一想，要是有了誤會怕得不償失。”

得不償失？花滿樓聞言一怔，搖頭失笑，起身道：“有勞王掌櫃了，此事我心裏有數，只是擔心去了樓蘭突生變故來不及處理，如今了解了一些，真遇上變故應變起來也省事些。”

“少爺考慮周到，是我多慮了。”王掌櫃忙跟著起身，“我送少爺回房。”

“不必，這花家的客棧為了我出行方便，多是一樣的布局，剛才聽著客棧內人來往也記得了。”花滿樓搖頭，同王掌櫃一塊出了雅間。

王掌櫃聞言失笑，他怎麽忘了，他們家少爺聞聲辨位可無人能及。

回房路上，花滿樓想起王掌櫃的話，的確沒錯，正好提醒了他。相識一月，他和白飛飛之間，的的確確是該坦白一些才是，拐彎抹角怕是會徒增誤會。只是他們離開百花樓時，白飛飛那句話是聽者有意，說者無心，只是在回敬他那日對杜章說的話。

真不知道白飛飛這性子從前是什麽模樣，有人覺得睚眥必報，在他看來卻讓性子淡薄又冷的白飛飛多了幾分生氣。

不知不覺走到樓上，一直侯在那的夥計見著他上來，立刻上前,“七少爺，這兒是你的房間，白姑娘的房間在你隔壁，這兩件房靠裏，比較清靜。”

“恩？”花滿樓回過神，點點頭，“你去忙吧。”

夥計一聽嘿嘿一笑，“掌櫃說了這兩日我只管照顧你和白姑娘的起居，其餘的事不用我去做了。”夥計長得憨厚，不過人倒是機靈，做事也不會越界，懂得分寸。

花滿樓聞言怔住，本想拒絕，但一想有人專門照顧倒也省去許多麻煩，他向來不喜歡讓人為難，便點頭，“那你去後廚讓他們準備些吃的，一份送到車夫房裏，另外一份送到飛飛房中。”

夥計思考了下，明白過來花滿樓怕是要在白飛飛房裏用飯，點點頭，“那我這就去廚房那邊說聲。”

聽著夥計離開的腳步聲，花滿樓走到白飛飛門外伸手敲了門，“飛飛。”

正坐在桌旁思考花滿樓到客棧的目的，還不等白飛飛想個明白就聽得花滿樓的聲音，楞了下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

“還以為你要先回房休息。”白飛飛轉過身回到桌旁坐下，提壺給花滿樓倒了杯水，擡眸瞥一眼關門走來的花滿樓，順手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放下杯子時白飛飛動作一頓，驚覺這一個月來她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相處，不由得怔住。

花滿樓察覺到她的怔忪，語氣帶笑問，“陸小鳳在樓蘭的消息是一點沒有，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半個月前他曾在龍門客棧出現過。”

“龍門客棧？”

“恩。”

“看來你這位朋友可不幸運，在大漠裏，很容易迷路，不管是武林高手還是普通人在茫茫黃沙裏，喪命的幾率都大了許多。”白飛飛捏著邊緣輕輕摩擦，垂下眼，有些沮喪。

“他要埋在沙裏丟了命，我們去了，就當做前來拜祭。”

白飛飛面上閃過錯愕，搖搖頭，“你們的朋友之道，常人看來怕是不能理解。”

花滿樓失笑，“人死了，那也不會活過來，何必要再去多想。”

這話像是一把刀一般紮在心上，白飛飛忽然意識到，她和花滿樓是不同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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