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遠處的花蕊不知第幾次看見正在花園裏‘辣手摧花’的白飛飛，已經能十分淡定的走上前，將清心降火的藥放在旁邊的石桌上，不僅如此，還能朝白飛飛露出一個禮貌的笑。

這相比白飛飛第一次在花園裏練武時，要進步很多了。

白飛飛看著飛快離開的花蕊，不由得笑起來，伸手輕撫著眼前的花瓣，指尖才剛碰上，只見花朵立即褪去顏色形狀枯萎。

眼神微顫，搖了搖頭收回手，走到桌邊端著藥碗眉頭都不皺一下便喝光了滿滿一碗藥。

“你已經在這裏休養有五日了，可還習慣？”

聲音傳來時，白飛飛怔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回頭看著不知什麽時候走來的花滿樓，下意識看了眼他的眼睛，“天下雖大，可能讓我安身立命之處並不多，你能收留我，我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

“你這病，也算不得病，總會好的。”

“糟蹋了你花園裏悉心照顧的花，放心，可能這便是老天爺給的命，註定這些花花草草和我無緣。”白飛飛低頭輕笑，清麗的臉上難得露出這樣的笑容，“花公子，你這些花草，改日我再賠給你，有五盆。”

聞言花滿樓忍不住笑起來，搖了搖頭，“其實不必在意，萬物都有靈，你說這是你的命，何嘗不是它們的命。”

白飛飛有些吃驚，她雖然不了解花家，也不了解花滿樓，可是她從前長大的環境，在那不見光的地方，學的本事，不僅能蠱惑人心還能洞察人心。

對於這些花草，花滿樓極其愛護，今日能說得這麽輕描淡寫，能不奇怪嗎。

“你在想什麽？”

“我只是不解。”白飛飛從未想過自己能活得這麽自在，這麽輕松，什麽事都不需要去考慮，連同那些恩恩怨怨的情仇都能從她的世界裏消失。

可她生來便是為了報仇，除了報仇外，她竟是不知道能做什麽。

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玩著桌上的碗，“我在這裏，你是不是會覺得很苦惱？你這樣聰明的人應該看得出，我不是一般人，是不是？”

“天下人都不是一般人，連街邊打鐵的大漢也不是一般人，白姑娘願意在百花樓住，是百花樓有白姑娘舍不得的東西，否則姑娘若是想離去，在下也攔不住。”花滿樓的武功造詣在如今武林也是不弱，雖比不得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卻也不會有人拿他當個瞎子來看。

白飛飛望著花滿樓，眨了眨眼，原本就生得招人憐惜的臉上多了幾分俏色，“花滿樓，你這人，和那人很不一樣。”

“不知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花滿樓端著杯子放至唇邊，動作一頓，漆黑的雙眸裏看不出情緒。這人，應是個很厲害的人。

什麽樣的人？一個總是喜歡笑的人，更喜歡江湖的人。

“有人稱他大俠。”白飛飛答了一句，面上神情冷冽，“你救了我，不怕我是天下追殺的大惡人嗎？”

聞言花滿樓放下杯子笑道：“救人之時若是還要考慮此人是非善惡，那世上所有的大夫都稱不上醫者仁心了。”

白飛飛楞住，這大概是這些天來，她頭一回和花滿樓說上這麽多話。前幾日花滿樓不知在忙什麽，早出晚歸，兩人不過是早晚能碰上面。

她性子冷淡，骨子裏孤傲，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花滿樓是個體貼的人，從不會勉強別人做什麽，恰到好處的對話讓她難得對男人刮目相看。

原來，不都是貪圖美色的人。

盯著花滿樓的一張臉，白飛飛腦海裏不禁浮現起沈浪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帶著三分笑意，連落魄時都不見狼狽。

那人，身邊的朋友很多，個個對他仗義。當然喜歡他的女子也很多，也包括她。

可是不同，同樣是一雙含笑的眼，花滿樓眼中帶著的是如三月春風一樣的溫和，沈浪眼裏大約是浪子劍客的灑脫。

“你果真和他不同，不過倒是一樣的好心腸。”白飛飛笑笑，“若你知道我是誰，或許你會後悔今日救了我，但我明白一事，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本已斷情絕恨，誰知得你相救，他日你有難，我必定還報。”

“白姑娘——”

“你叫我飛飛吧。”白飛飛起身站著，看著一派花團錦簇的景色，轉過身盈盈一笑，眉頭舒展開，從小待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而異常白皙的臉上因著七月的天變得紅潤，“花公子，你大抵算得我第一個朋友。”

第一個朋友？花滿樓不知怎麽，眉頭一緊，隨後舒展開，“飛飛，往後你還會認識一個有趣的朋友，他，比我有趣得多。”

“原來花公子也不僅僅是待在這裏侍弄花草。”

“他有四條眉毛。”

白飛飛有些詫異，不解道：“世上還有這麽古怪的人嗎？我倒是從未聽過。”

花滿樓卻是一笑，發現白飛飛這人心思比誰都重，可又不同於常人的天真和單純，是不知世故的天真，而非不懂事的單純。

真不知道這樣矛盾的人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中生活，分明一身恨意，收斂不住的鋒芒，卻又輕聲細語似江南三月岸邊垂柳。

正欲開口再問，花滿樓卻忽地感覺到憑空出現的殺意，下一瞬手中的茶杯便朝著身側扔了出去，隨著一身悶哼傳來杯子摔碎的聲音。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花公子果真是厲害人物，陸小鳳呢！他偷走了我們血衣樓的東西，我們在他身上搜了一圈不見，肯定是在你這裏！”

“陸兄走時，並未交給我什麽東西。”

一身暗紅色衣服的人顯然不信，招招手，五個人從樹上翻身下來，手中武器一樣，全是掛著倒刺的鐵鞭，“把他帶走！”

血衣樓的門徒立刻上前，花滿樓抽出折扇，無奈迎戰。

旁邊白飛飛未曾出手，反而是在觀察花滿樓——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本事，她見識過不少武功高強的人，也都是武林頂尖的高手，卻怎麽從未見過這種武功路數。

還有血衣樓是什麽？白飛飛皺起眉頭，有些氣惱。

這種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無力感讓她很想要弄明白如今武林的情況，還有……幽靈宮是否還在，她曾想去看看，可相隔萬裏，她如今還未完全恢覆，去了怕也自是送死。

回過神看向正在打鬥的幾人，花滿樓一身白衣格外顯眼，可白飛飛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小心！”

白飛飛拔劍一個躍身挑開飛向花滿樓背後的暗器，眼中殺意顯露，盯著面前的人，“他對你們並無殺心，你們卻處處奪人性命，欺人太甚。”

話音落下，手中長劍已經刺中眼前的人心口，劍尖往前再進兩分，血噴湧而出，白飛飛眼睛不眨一下，轉身瞥了一眼花滿樓，揮劍將其餘五個人殺死在劍下。

“你——不該趕盡殺絕。”花滿樓嗅到濃厚的血腥味，眉頭皺起。

白飛飛掃一眼花滿樓，“他們要殺你。”

“我能自保。”

“可你剛才差點中了暗器。”白飛飛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你這人也不知該說善良還是該說別的，對想殺你的人你都能手下留情，也真難得。”

聽出話裏諷刺，花滿樓無奈一笑，“飛飛。”

白飛飛見他還笑，更是氣惱，“血衣樓是什麽地方？是名門正派還是邪魔歪道？”

“血衣樓做事的確有些仗勢欺人又——”

“那他們死得不冤枉，正道中人不是最喜歡趕盡殺絕，除盡江湖上和他們不同道的邪魔歪道嗎。”白飛飛丟下手裏的劍擡腳往前院的閣樓走，“花公子，邪教的人，殺了才是所謂江湖人想看到的。”

聽不見白飛飛的呼吸聲也聞不到她身上獨特的氣息，花滿樓只覺血腥刺鼻，搖了搖頭繞過地上屍體朝著前院走。

走至花園入口處，腳步停下來，“花平，收拾一下，不可聲張。”

嚇得跌坐在地上的花平回過神，胡亂點頭，不敢去想剛才他看到的那幕——怎麽會有一個看著楚楚可憐又招人憐惜的姑娘殺起人來時，眼睛都不眨，下手狠戾，那殺氣連他都感覺到了。

“往後給她的藥裏再多添幾味降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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