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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1章 我想來,你就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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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很快收到了鄭敏的“倡議書”,草草看完,便讓苗小滿執筆,囑令極盡所能言辭婉轉,中心意思只有一條,那便是拒絕交還王橫始的屍身。

苗小滿從來是奉令行事,不多問只言片語,碧奴自從正式涉入這些權術類事,倒習慣了將心中疑惑直抒,這時便問:“王郎將並未亡卒,王妃自然不能憑空變出一具屍身來,然而鄭參軍及茵娘子仍在雲州,王妃拒絕所請,怎能保全鄭參軍及茵娘子安危?”

“碧奴看來,王知禮是否嗜殺者?”十一娘不答反問。

“弒父殺侄此等行為既已做出,足見喪心病狂。”

“你得記住了,喪心病狂與嗜殺尚有差異,如王知禮,雖然喪心病狂,卻還知道目的何在,他所圖為雲州軍權,與茵姐姐夫婦並無生死仇恨,這封書信出自鄭參軍之手,足以說明他已經有了辦法與王知禮周旋。”

碧奴細細一想,倒也認可:“若論情理,茵娘子才與王妃有血緣親情,王知禮想達成目的,首選應為茵娘子才對。”

“既是鄭參軍執筆,示顯他已告知王知禮,我並不會念及姐妹之情,既是如此,我不受要脅,王知禮才有耐心繼續聽鄭參軍出謀劃策。”十一娘一邊看著苗小滿筆下措辭,一邊解釋道:“要說來,王知禮這時已然主動在握,只要能得朝廷敕準,我對他便不成威脅,他現在憂心難安,並不是因為我之態度,應是無法說服魯護等部將效忠,要讓魯護等人死心踏地,王橫始生死方為至關重要,而這一至關重要掌握在我手中,故而他才威脅利誘。”

十一娘眼見苗小滿能夠體會她的用意,這才將目光移開,看向碧奴:“我雖拒絕了他,但措辭委婉,這便是向他暗示,我與他並非不能合作,不過他威脅不了我,我只重利誘,我相信這封回書一到廣陽,王知禮固然氣急敗壞,鄭參軍卻必然能夠領會我之意圖,建議王知禮以利益相許,如此一來,書來信往,既能爭取時間不提,更加為我前往雲州與之談判奠定基礎。”

沒有等到韋太後的指示,十一娘不能自作主張,她晉王府親衛不過數百,萬萬不能與雲州軍對抗,再者十一娘當然也會避免掀發內戰自相殘殺,就算太後敕令武威侯部配合十一娘行動,廣陽兵力也只是作為威懾而已,十一娘必須進入雲州城,才能進一步展開圖謀剿殺王知禮。

鄭敏書求有一句——“但望王妃姑念與拙荊姐妹親緣”,其實已是暗會十一娘,他已經告誡王知禮親緣不能成為威脅了,否則何需特意強調?

縱然王妃作出這番解釋,碧奴也經過好一陣思索才厘清關竅,不由感慨:“真是險象環生,萬一疏漏也許就滿盤皆輸。”

“殿下與我行事,原就有如峭崖危行不容失足,回想這些年來,又有哪回事故是真正勝券在握呢?”

好在是太後的密信極快送達,耗廢數載,自重建雲州便已開始布局,如今王進谷終於死在親生兒子手下,太後哪容王知禮繼續在雲州稱王稱霸不服管束?當然會如十一娘所料,不僅下令她立即將王知禮鎮殺,同時敕令武威侯,務必配合晉王妃行動,隨時準備兵進雲州。

又說鄭敏,他當然不會這麽快被解除困禁,數日後,見王知禮氣急敗壞沖了過來,將晉王妃回信拍在他面前,他看後,心中暗暗松一口氣,這口氣卻化為嘆息:“在下有言在先,長史總也不信,如何,到底是被在下言中吧,王妃怎會管我與拙荊死活。”

他說這話,當然不是為了激怒王知禮,緊跟著又再安撫:“王郎將已卒,雖都督還有其餘子孫,均非嫡系,唯長史稱長,繼掌軍權無可厚非,晉王妃素有城府,怎不知大勢已定?雖不會顧念拙荊情面,然長史若許以利益,晉王妃未必不肯相助。”

“利益?鄭參軍以為,某該許下何等利益才能讓晉王妃心動呢?總不至於,答應晉王妃將雲州軍權交歸朝廷挾制,在下隨之奉令往長安自投羅網罷!”

鄭敏更是搖頭長嘆:“時至如今,難道長史竟還以為晉王妃乃朝廷忠臣,一心報效君國?”

王知禮心頭“咯噔”一聲:“鄭參軍言下何意?”

“太後以女子之身執政,晉王妃無論出身、才智,均不輸於太後,難道就當真甘心久居人下?聖上眼下雖然年弱不能親政,離成年之齡還有多遠?晉王妃為何遲遲未育子嗣,種種事由,難道長史就沒有深思過?”

鄭敏這時也不怕詆毀十一娘,因為韋太後當然不會信任王知禮的舉告,他要說服王知禮利誘晉王妃,當然不能把晉王妃塑造成忠良之臣。

“母憑子貴?!”王知禮果然一經點撥,立馬開竅。

“否則憑晉王妃之才貌,如何甘願婚配晉王燁?長史原該以利誘為重,而不應施以威脅。”

王知禮雖說有幾分相信,遲疑仍占甚大比重:“鄭參軍以為,相比蜀王,晉王妃勝算更大?”

鄭敏幾乎沒有忍住嗤笑——如這般沈不住氣的人,竟然還存妄想能夠擁兵稱霸,甚至一統江山?

不得不閉一閉眼穩定情緒,搖頭說道:“長史何必理論誰勝誰負,長史所思所慮,無非度過眼前阻礙而已。”

王知禮立即醒悟自己實在太蠢了些,頷首道:“先生所言甚是,那麽先生認為,我為示誠意是否該往晉陽拜會呢?”

突然間改變了對鄭敏的稱呼,王知禮一來是表達親近,二者也是想要試探鄭敏是否暗藏異心。

鄭敏哪裏會中如此淺顯的陷井,著急道:“長史萬萬不能疏忽大意!晉陽城乃晉王妃一手掌控,長史若往,便是以身涉險,莫若邀約晉王妃來雲州洽談,晉王妃倘若辭絕,說明根本無意與長史結盟,若願擔此風險,這才證明誠意。”

“晉王妃就膽敢以身涉險了?”

“晉王妃與長史並無宿仇,長史若示交好之意,晉王妃何需顧慮?畢竟,長史若害晉王妃,朝廷必將追究,於長史而言,有害無益。”

王知禮這才滿意:“如此,這封邀約書,還是由鄭先生執筆吧。”

第 1042章 入險境

承德八年於十一娘而言,日子過得的確也算驚心動魄了,好在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在整座晉陽城熱鬧喜慶的主流氣氛影響下,晉王府辭舊迎新的歲除日倒也不存劍拔弩張,只是前往雲州的日子擬定在元月初五,晉王夫婦二人卻從正月初一便開始爭執,讓江迂、阿祿等好不緊張。

至臨行前夜,賀燁仍然不放棄說服十一娘留在晉陽的打算:“雖說魯護等人或許尚且不得自由,率下部將心存疑慮不至於盡奉王知禮口令,然而王知禮既能封鎖雲州城,說明至少有五萬部屬臣服於他,此去雲州,可謂涉險,王妃畢竟不谙兵武之事,何必非要以身犯險?”

十一娘也照舊堅持:“我不去怎麽行?太後是授令於我,王知禮也是與我約見雲州,殿下孤身前往豈合情理?”

“有胡春來在,王妃難道還懷疑不能用他人替身?”

“胡先生雖能喬造人面,苗娘子亦與我體態相近,也許可以騙過王知禮,然而誰敢保證不出紕漏,萬一被拆穿,殿下這些年辛苦偽裝豈不徹底暴露,風險之巨,數倍於我往雲州城。”這隱患十一娘委實已經申明數回,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耐煩,未多想,一句話脫口而出:“此回殿下可以不去,我卻必須前往,殿下因負愧於王橫始,方才立意要手刃王知禮,同樣,我亦不能妄顧王橫始廣陽救助之義,雲州一事若我袖手旁觀,便真是問心有愧了。”

這話終於讓賀燁終止爭辯,冷沈著一張臉色,陰肅了一雙眼睛,半響後笑道:“好,好,王妃倒將你我之間,算計得一清二楚。”

說完拂袖而去。

十一娘知道自己又因一時急躁觸及忌諱,卻無心解釋挽回,甚至隱隱還期望著賀燁惱怒之餘,幹脆打消隨往雲州的想法,因她實在覺得此回賀燁前往並無必要,無非多了一個人以身涉險而已。

賀燁這晚果然沒有再來玉管居,到次日出發之時,心驚膽顫的江懷特意往章臺園打問了打問,卻連江迂都不知晉王殿下究竟有何主意,十一娘也不前去屈迎,喚了婷而、秦霽二人來跟前,虛應交待一番,依然下令儀仗出行,至出城門二、三十裏,江懷才喜笑顏開前來稟報,道說“殿下默默跟在隊陣之後”。

數日行程,賀燁心頭憋著郁火,竟是一句話都不曾與十一娘交流,儼然閻王出巡,並出巡得還不是那麽心甘情願,而這些親衛之中,並不盡知晉王真性情,看在眼裏亦不覺得奇異,以為王妃奉太後之令平定雲州,要求晉王這個擺設也同出這趟公差,耽擱了晉王尋歡作樂,卻懾於太後之令不得不聽從,故一路擺著臭臉。

直到雲州城外,最後一晚駐宿官驛時,十一娘準備吹燈就寢,養精蓄銳準備面臨即將打響的戰鬥,剛由阿祿拆散了頭發,聽聞門外冷咳兩聲,主仆兩個都是下意識回頭,阿祿眼睛裏一笑,立馬無聲無息退了出去。

賀燁臉上尚還有些不自在,大步入內悶悶往床上一坐,剛坐下便道:“楞著幹嘛?”

哪裏楞著了?不是正要為殿下解發寬衣麽?十一娘心中連連腹誹,卻自是不會再觸怒別扭的某人,只一雙手才扶穩紫金冠,欲除紫金簪,賀燁卻把頭一偏,拍拍膝蓋:“坐下來。”

縱使室中無人,十一娘也不帖一窘,她含笑乜眼,打量有心親昵卻還端著張閻王臉的別扭人,心思一動,佯作怯生生:“殿下這臉色,十一可不敢坐。”

王妃難得露出這等嬌憨軟嗔的風情,讓殿下那張閻王臉如何還端得穩?伸手把人往懷裏一拉,不讓十一娘瞧見,笑容卻拉彎了唇角,緊跟著又是輕輕一嘆,徹底把那語氣軟和下來:“明日入雲州城,不能離開我寸步,王知禮雖不敢明目張膽加害你,卻也要防著他陰謀陷害,嫁禍給魯護等部卒謀刺王妃,企圖一舉兩得。”

晉王好不容易才消火,十一娘自然從諫如流,夫妻二人才算終於和好。及次日,浩浩蕩蕩一行人繼續開往雲州,在望之距,卻見王知禮已然率軍出迎,身後部卒竟達上萬——真真好在陣仗。

與其說是迎客,分明便為示威。

要說這王知禮,前半生兢兢業業都在奪權,委實並不曾在女人身上多耗心神,從前那副好色貪歡的嘴臉多半是為了投父親王進谷所好——沈湎酒色的父親,怎會樂意子孫勵精圖志顯襯得自己聲色犬馬?卻大約這樣的偽裝成為慣性,不知不覺滲入骨髓,王知禮眼下已經不需要再裝模作樣了,然而他盯視過來的目光,仍然讓十一娘有種濃痰唾面的惡心感。

王知禮果然不料晉王也會隨同,見禮時不由帶出幾分狐疑:“正值新歲,晉陽城中想必極為熱鬧,在下實不曾料見殿下竟會駕臨雲州邊陲小地。”

賀燁大沒好氣:“王長史在雲州鬧出這麽大動靜,又趁著新歲約見我家王妃,我總不能讓你們孤男寡女相會,豈不惹人笑話譏嘲,還有臉面不有?待阻止我家王妃赴約吧,卻又成了阻礙公務,沒得說,只好跟來,為你兩個避嫌。”

在場千萬人馬目光雪亮,哪來的孤男寡女相會?這話也虧晉王燁說得出口!王知禮暗中嗤笑,當然不曾疏忽晉王後半句話,越發詫異了:“王妃這回前往雲州,竟還是為了公務?”

十一娘被賀燁一番裝模作樣逗樂,方才強忍住王知禮帶給她的惡心感,微微噙著笑意:“一是為赴王長史約談,再者又得太後囑令,察實王都督病卒遺令之事,方不及等到上元節後,新歲未過,便來叨擾。”

這話讓王知禮心頭一沈,不自覺向已經獲得他相對信任的鄭敏看去,在對方沈穩淡然的目光暗示下,王知禮也很快平靜下來:到底關於邊陲之地軍權交割,太後倘若不令察問,這才真是蹊蹺呢,可恨是毛大尹果然自吹自擂,這差使若被他爭取手中,豈不更加省心便利?結果還是讓晉王妃橫刀奪權了。

又聽晉王妃似乎剛剛留意見鄭敏也在隨從之列,正問道:“鄭參軍還好?”

“城中雖生動亂,承蒙長史維護,卑職不過是受了一場驚嚇而已。”

晉王妃便輕輕頷首,竟然問也不問堂姐。

王知禮又不由度忖:細細想來,晉王妃果然不曾對鄭敏以親朋相稱,雖說當人面前,似乎與鄭妻和顏悅色,既知堂姐一度被自己利用要脅,這時卻不聞不問,足見姐妹之間確有嫌隙,鄭敏那話果然不是杜撰。

寒暄之後,總不能在此城外郊隴便行密謀,當然是要“請君入甕”,但王知禮不忘謹慎,溜了幾眼晉王府那數百扈從,直言道:“家父急病卒世,雲州城內目前情勢不定,還望王妃體諒,暫令隨行親衛駐紮城外。”

晉王妃卻並不體諒:“我這回前來雲州,是身擔公務,晉王府親衛乃朝廷編敕,理當協從,若駐紮城外,於國法不合,未免讓人質疑長史別懷居心。”

她話音剛落,賀燁又再陰惻惻地附和:“王橫始死前,曾罪指王長史你弒父奪權圖霸雲州,今日竟打算賺我二人孤身入城,難道是想謀刺加害?”說完便將腰刀一按,似乎一言不和就要動手的架勢。

王知禮見這情形,只好妥協,幹笑道:“殿下明鑒,家父臨死前留有遺令,囑在下繼掌軍權,責橫始悖逆不孝之罪,橫始不服,方才誣陷在下,在下自幼受聖人之誨,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惡?”

便沒有再堅持讓晉王一行解除武裝,做足殷勤又磊落的姿態,迎陪入城,一路上不見行人百姓,盡為革甲軍衛,凝肅的氣氛一掃新春該有的喜慶,路過刺史府時,十一娘竟見門前軍士森列,戒備更比別處不同。

她籲停了坐騎,稍稍蹙起眉頭。

王知禮立時解釋:“在下是憂慮萬一動知傷及王刺史,方才下令衛兵加以保護。”

這解釋一點沒有說服力,晉王妃倒也不與他計較:“我既身兼公務,為避嫌,倒是居留官衙更加妥當,今日始抵雲州,總得休息整裝,只好待明日再往都督府敘見了。”

理由如此正大,再次不容王知禮辯駁,好在晉王妃並沒逼令他撤走刺史府前的戒衛,入內之後,王績等人也沒有打算擺脫禁閉,王知禮滿懷忐忑地回到都督府,立即便問鄭敏:“晉王妃這番言行,似乎根本無意與我和談啊?”

鄭敏也佯作困惑:“論來,晉王妃若無意化幹戈為玉帛,根本不用以身犯險,故而在下猜測,或許王妃所圖巨大,這才先給長史下馬威。”

“但倘若晉王妃假意與我和談,取得魯護等供辭後,上報朝廷……”

“幽州大捷,葦澤關再也不慮安來進犯,朝廷若想收歸雲州兵權,這的確絕佳時機。”鄭敏頷首道:“長史不能不防,故在下建議,絕不能允從晉王妃私下面見魯將軍等人,無論其如何巧言令色,長史都要堅持公開會見,在公見詢案之前,在下可前往說服魯將軍等,只要長史誘使王妃道明王郎將已然身亡,在下便有把握促成魯將軍等遵從長史號令。”

王知禮一再分析,多方度量,認為鄭敏這一建議的確可行,因無論晉王妃是何主意,都已然身入雲州,晉王府數百衛士,怎是董大勇等五萬部敵手?倘若晉王妃心懷叵測,他立即便能將她斬於刀下,雖如此一來,便是與朝廷公然為敵,大不了率領部衛撤出雲州,投誠突厥五部,亦能稱霸一方,他甚至還有“仙道”在手,將來大有機會連突厥也降服號令,到那時,他的成就可不僅僅限於一方霸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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