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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再救邵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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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人易困,小憩才剛醒,可骨子裏的倦懶仍然未曾完全消卻,似乎總想倚靠軟枕,不過案頭那疊高高的奏章卻時刻提醒著太後不能怠惰,她輕嘆一聲,端坐著身子任由宮人往額頭淡掃黃粉,鏡子裏的眉眼似乎從來不曾柔媚過,不過肌膚保養得宜,這時仍舊光彩煥發。

妝容已好,宮人正要往太後發上佩帶垂珠,便聞女子柔聲說道:“太後下晝既然不見外臣,莫若只貼花鈿可好?”

卻是韋緗悄無聲息步入,莞爾輕笑著,身後跟著十一娘。

對於太後身邊這兩位晚輩,宮人們無不尊重,盡都見禮。

太後也頗為愉悅:“倒是輕巧許多。”

便有伶俐人立即揭開四方漆盒,裏邊數不勝數的鏤格裏,各色花鈿井然陳列。

十一娘上前,沒耗多少時長,便在那些讓人目不睱接的精美花鈿中挑揀出一枚金箔剪成的牡丹鈿,托在手掌上讓太後過目,得其帶笑頷首後,方由韋緗不動聲色地“奪走”,親手貼於太後眉間。

“伊伊歸家過這上巳節,可有遇見什麽趣事?”太後雖任由韋緗大獻殷勤,卻吟吟笑問十一娘。

“這回有幸去了樂游苑賞景,太後囑咐那幅上巳賞春圖總算有了靈感。”十一娘也是笑應一句,忽然想到了謝瑩之托,於是隨口一提:“兒這回見到了瑩妹妹,已經康覆,還請托兒代稟太後,莫再為她擔憂。”

謝瑩何曾有這般乖巧?太後心中確然對這丫頭已經失望透頂,她如今日理萬機,煩心事數不勝數,再無閑情把諸多心力花在個不堪重用的晚輩身上,因而聽了這話,也只是輕輕挑眉:“伊伊越發嘴巧了。”

轉而又問:“你家中幾個姐妹還好?如今你難得與她們親近,千萬別生疏才是。”

“家中姐妹年歲漸長,都不再如幼時活潑愛鬧,兒轉交太後賜禮,姐妹們都十分喜悅,不過因兒還要往上清觀看望真人,確沒過多閑睱與姐妹談笑,昨夜是宿在上清觀。”

十一娘情知韋太後頗為關註她如今與太夫人的關系,照樣不提在家中頗受冷淡大不自在,只說是為看望瑩陽真人,才在上清觀住宿一晚。

太後眼中帶笑,也不在這話題上更多糾纏,正準備讓韋緗誦讀奏章,她如今到底上了年歲,閱覽過度難免眼睛酸漲。

與十一娘早就商量計定的韋緗卻再提嶺南平亂之事:“太後,昨日兒聽聞廣州都督奏事,直覺中有隱情,經舊年夏陽之事,士人無不知邵九郎耿直愛民,又怎會在嶺南苛虐百姓?兒實擔憂太後受人迷惑,錯責邵九郎,引士人誹議……故當見十一妹回宮,方才將此突發之事告知,十一妹也覺事有蹊蹺。”

原本還覺乏倦強打精神處理政務的太後聽了韋緗之言不免郁怒,暗道這丫頭年齡越長越不知進退,在禁內服侍已經多少年頭,連不得私下議論政事這條規矩都不明白!不過早已對韋緗心存不滿,太後當然不會多廢唇舌加以糾正,於是眼中雖然有冷意一掠而過,臉面上卻絲毫不顯,只問十一娘:“伊伊覺得事情有何蹊蹺?”

原本賀湛對邵廣一直關註之事十一娘從未打算告知太後,但眼下邵廣生死攸關,她也顧不得許多,只盡量斟酌詞句,不至於讓太後再生疑心:“邵九郎為十四兄、薛六兄知交好友,因舊年夏陽一案觸律,十四兄與薛六兄也曾告誡過邵郎遇事不可再急躁,但十四兄一直放心不下,又兼邵郎調任偏遠之境,故遣家仆相隨服侍,與邵九郎也一直有書信來往,前幾日得了嶺南書信,昨日又因我邀十四兄、薛六兄同往樂游苑賞春,故品茶之時,十四兄便與薛六兄說起了邵九郎近來音訊。”

十一娘便將賀湛得知的平亂真相如實告知:“得知邵九郎平亂有功,十四兄別外驚喜,卻不曾想……兒今日才一入宮,便聽韋七姐一番擔憂。”

“伊伊莫不是也以為,這都是毛相國侍機報覆?”太後幹脆直接挑開話題。

“也”這一字,顯然說明韋緗已經在太後面前“拆穿”過毛維了。

但十一娘卻並不這麽以為。

毛維因為夏陽一案吃了莫大的虧,哪還會小看邵廣這個庶支世族?邵廣雖沒什麽根底,有賀湛、陸離等人相助卻已經明明白白,即便毛維對邵廣恨之入骨,即便邵廣又遠在嶺南,毛維想也能想到事實真相不可能隱瞞,韋元平儼然對賀湛、陸離大是器重,多少機會在太後面前拆穿?毛維又不是愚蠢透頂之輩,怎會胡亂編造謊話陷邵廣死地?

因此十一娘認為,毛維這回只怕也是被廣州都督瞞在鼓裏,當真認為邵廣捅了天大漏子,頂多不過是落井下石,決不可能授意廣州都督汙陷邵廣。

那麽根結必然就在廣州都督身上。

可邵廣就算剛正不媚權貴,這脾性在如今官場上極易得罪人,可他不過一個縣尉,連廣州都督面都不曾見過,根本不可能直接得罪這個上官,而仁化令也不過是廣州都督下屬之一,與其非親非故,就算有阿諛奉承之舉,比邵廣更得上官器重,但要說廣州都督一個地方行政之長為區區下縣屬官出氣,不惜謊言瞞上,也是決無可能。

廣州都督為何要置邵廣於死地?

依十一娘猜測,只有一個可能。

必定是為了隱瞞什麽罪行,讓邵廣背此黑鍋。

說不定毛維這回,反而是被廣州都督利用!

厘清了這些,十一娘才有些微把握說服太後徹察。

是以她先為毛維“平反”:“事發之地遠在嶺南,毛相國卻長在京都,又哪能探知其中真相,當閱地方奏章,上報太後審斷也是毛相國職責所在,怎是心存報覆?十一若非昨日才聽十四兄提說此事,今日也萬萬不敢輕率質疑,只十一既知事有蹊蹺,怎敢隱瞞不報?因十一擔心太後倘若失察,只怕會有叵測之人恃機而動,比如汝陽王,一貫與幾位相國不和……”

這才是正中要害!

原本不以為然的韋太後雙眉緊蹙,立即意識到這其中只怕真有陰謀。

十一娘是點到即止,韋緗雖然不滿十一娘為毛維說情,但這時也意識到外敵當前不能內亂的重點,於是立即轉變口風:“太後,十一妹說得極是,邵九郎雖只是個縣尉,但因夏陽一案,在士人當中已經大有聲望,如若不經徹察便將其處決,難保心懷叵測者不會恃機挑事,到時太後豈不陷於被動?再者,賀拾遺所得消息分明與廣州都督天差地別,顯然廣州都督謊言欺上,說不定是有人在後鼓動,就是為了陷太後於不利,此事必須徹察,兒今日歸家,可告大父速見毛相國,那廣州都督既與毛相國時有聯絡,倘若毛相國開口相詢,大有可能問明實情。”

太後對韋緗的建議雖不置可否,在沈吟許久之後,卻囑咐竇輔安速詔賀湛、陸離覲見,直到這時,十一娘才長舒了一口氣。

韋海池既然詔見賀湛與陸離以求印證,說明對此一樁看似無關緊要之事已經給予重視,邵廣這回化險為夷有望。

哪知她那忐忑的心還未完全放下,又聽太後似乎頗帶打趣那一句話——

“賀澄臺與薛絢之關註邵廣,那是因為知交之誼,緗兒也對邵廣如此關註,他兩番遇禍,你皆為他申辯,難道是對邵廣心生敬仰?”

韋緗沒有意識到太後的心思,尚且回應得光明正大:“長安五子才華出眾,而邵九郎忠耿剛正,品德出眾,當然會受世人敬仰,兒以為邵九郎雖然任官不久,將來必成大周棟梁,怎能眼見良才蒙冤?”

太後輕抿笑意:“能得我家緗兒如此看重,真真難得。”

這意味深長的話,頓時讓十一娘大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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