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櫻搬出了楓岫的住處，接著便下落不明了。

凱旋侯的停職令時限還沒結束，也沒第三個人知道拂櫻身負咒世主的秘密任務，火宅方面自然從來沒有人會特別去找他，就當凱旋侯真的上哪兒度了個假去了。

楓岫倒是試過找尋拂櫻，無奈要說拂櫻目前親近的朋友，五個裏面大概有四個是火宅人……他還沒有傻到去捅那個馬蜂窩。二來是莫汗走廊的開標日越發接近，眾人皆是風聲鶴唳起來……在這個節骨眼大張旗鼓地去找拂櫻，簡直就是把「此人有鬼」的標籤貼在拂櫻身上，讓他成為一個活箭靶子。

因此縱使心急，楓岫也只能以靜制動，仔細過濾各方來源消息，不讓拂櫻輕易地離開苦境。

然而在如此動靜受制、心急如焚的情況之下……今天的訪客卻可能為他帶來一線曙光。

「極道？」縱使楓岫曾設想過一百個可能來訪的人選……就是唯獨沒有想到來的人會是這一個，「真是稀客。」

「楓大律師也知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這樣，多餘的客套話我也就不多說了。」說是這樣說，可尚風悅也沒急著開口，慢悠悠地端起君曼睩送上的極品大吉嶺，淺啜一口，「嗯，好茶。」

若是要比耐性，楓岫自然也不會輕易輸人，「喜歡的話，讓曼睩拿一點給你帶回去。」

「好啊，我正好拿回去討拂櫻開心。」

尚風悅一番語出驚人，果然成功換得楓岫的深視。尚風悅也不以為意，只是笑吟吟地問道：「我說楓岫你呀，對我們小拂櫻做了什麽壞事，讓他哭著跑來我家躲著？」

「哭著？」楓岫頗有興趣似地挑起了眉。

「是呀，櫻花一枝春帶雨呢，漂亮是真漂亮，可是看他哭得那麽傷心，我都要心疼死了。」尚風悅按按眼角想像出來的眼淚，低頭唏噓不已。

結果楓岫卻是毫不給他面子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我無禮。但是極道，你說的那是誰？」

尚楓悅忍不住笑罵，「嘖，我看拂櫻說得沒錯，你果然真的是個沒心少肺的壞傢夥！」

豈料楓岫根本不以為忤，還是笑瞇瞇的，「如此謬讚，楓岫承擔不起。」

「哎呀，是我輕敵了，跟一個名律師鬥嘴皮子無疑是自討苦吃。」尚風悅搖搖頭，「你看看……這是何等驚人的臉皮厚度，極道甘拜下風。」

楓岫依舊笑容可掬，「咱們又不是不認識的……極道先生現在才來讚嘆，莫不是太晚了一些？」

若要論交情，比起楓岫，拂櫻跟尚風悅才是真正一起穿同條開襠褲長大的死忠至交，楓岫還是後來大學時候跟他們兩人成了室友……才開啟了三先生的這一連串糾葛。

不過極道確實是一個很識趣的朋友，溫雅嫻靜，有氣質又有品味，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楓岫微微斂眸，想起曾經的一個畫面，「……你剛剛說，拂櫻現在在你那兒是嗎？我想也該是了……畢竟你在他心中，還是不同於一般朋友的地位的，還讓他老是嚷嚷著要娶你。」

尚風悅挑起眉，想著是自己太過敏感還是某人當真飄出了幾絲醋味，「除了拂櫻，還有別人把這話當真過嗎？」

「哈！」楓岫不欲多做解釋落人口實，只是笑道：「讓我來猜猜……極道先生莫非，是為替拂櫻伸張正義而來的嗎？」

「哪有，我只是來看熱鬧的。」尚風悅撇得好幹凈。

這次風波說小不小，說大……倒也沒有真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了。

說起來雖然失禮，但尚風悅是打死也不肯相信，楓岫是因為真心喜歡才娶了湘靈

的……他和楓岫雖然大學才相識，最少也當了幾年的室友，敢說對楓岫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楓岫是一個超級別扭又愛逞強，表面謙和內心卻是非常自視甚高的難相處之人……像湘靈那樣棉花糖一般甜美柔軟的女孩是不可能引他動心，更不可能有堅強的心理素質能夠跟上楓岫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有一個人能夠治住那顆浪蕩不羈的柚子，讓他甘心被綁進禮堂的話……那個人大概只會是拂櫻，不會再有其他人選了。

楓櫻兩人這些年來的糾纏不清，身為兩人共同朋友的尚風悅不須詳問也大約能猜出幾分；如果這回事情過後，能夠讓這兩人坦率一些，甚至幹脆能定下來……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只不過現在小櫻花正鬧著別扭，找了個墻角安心窩著，正好牛角尖鉆個沒完……拂櫻從小就是個心實的，不開竅的腦子硬度驚人，讓其他人去說去勸是效果不大……解鈴還需繫鈴人。

尚風悅往旁邊瞥了一眼。楓岫看來與平日無異，卻隱隱有某種奇特的焦躁氣息散發著，雖然掩藏的很好，仍是打破了楓岫慣常的冷靜外貌──他向來對自己解讀他人情緒的能力很有自信，彎唇笑起，「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拂櫻？」

「容我先辯明一下，拂櫻不是你們家的。」楓岫先是煞有介事地回嘴抗議了一番，卻意外幹脆地承認道：「另外，是的，我非常喜歡。」

「嘖，要是早肯這麽說不就好了嗎？」尚風悅沒好氣，「明明就是這麽厲害的一張嘴……怎麽連朵櫻花都哄不好，你要不要檢討一下？」

楓岫不由得失笑了一下，「極道，你該問的是……他肯聽我說嗎？」

「聽你說先輸一半……等聽完就全輸了。」尚風悅攤攤手，「這是拂櫻告訴我的，你看你的形象有多差。」

「唉，拂櫻對我的誤會如此深重，恐怕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轉了，楓岫深表沈痛。」楓岫嘆了口氣，「是說極道，你今天當真是專程上門來替拂櫻聲討我的嗎？難道不打算幫個忙……玉成其事？」

「沒有啊，我不是說了……」尚風悅悠然地又端起茶，笑得優雅迷人，「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楓岫搖頭笑嘆，「看來我的形象是真的很差……連這麽多年的老朋友都不肯幫忙我了。」

「你別亂給我扣帽子。」尚風悅才不吃楓岫這套，「要說交情，你及得上我跟拂櫻的情比金堅嗎？真要幫忙，也是幫他不幫你。」

「我也不敢多麽麻煩極道先生……只請你幫我一個非常小的小忙而已。」

尚風悅不置可否，「說來聽聽。」

「請幫我盯住拂櫻。」

乍聽此言，尚風悅奇怪地望向楓岫要等他解釋。楓岫卻只是露出一個略帶愁感的微笑，「很快地，一切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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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跟你說？」不說是尚風悅，連拂櫻聽完之後都一臉茫然的表情，「只要盯住我……事情就結束了？為什麽？」

「我怎麽會知道。」尚風悅倒不覺得怎樣，「反正你這陣子就乖乖地待在我家避風頭，哪裏都不要去就對了。」

「避什麽風頭！我又不是通緝犯！」拂櫻大聲抗議，「欸，小悅，不是我在說你，你怎麽可以不經我同意就跑去見那傢夥啊？我有說你可以告訴他我的下落嗎！？你真的超級大嘴巴欸你！」

尚風悅不滿地捏住拂櫻臉頰，立刻引來拂櫻嘶嘶唿痛，「會痛啦！小悅！」

「我是看你們兩個磨嘰鬼在那裏磨嘰半天……也不幹脆點！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啊，磨磨嘰嘰地算什麽！」

「小悅……是誰教壞你的啊，你竟然也會講『磨嘰』這種話了？」拂櫻一整個劃錯重點。

「吼！你這個沒神經的笨蛋看我不弄死你！」

「哇靠越來越粗魯了，你一定不是我家小悅你到底是誰你快說！」

「到底是誰粗魯啊！你這笨蛋！」

胡亂打鬧一陣，感覺像是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雖然兩個大男人加在一起年紀都超過半百了，玩樂起來還是很瘋的。

「欸小悅，你說說看，楓岫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不能說拂櫻不擔心，楓岫那人表面看起來冷靜理智……骨子裏是個狂人，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候根本不擇手段。

「你不擔心火宅佛獄，擔心楓岫做啥？」尚風悅睨他一眼。

拂櫻一時語塞，「我、我幹嘛擔心火宅？火宅很好啊。營運正常，獲利豐沛，股價穩定……未來前景一片看好，有什麽好擔心的？」

「等莫汗走廊開標……不管最後是哪家公司標到手，總歸火宅佛獄附近的地皮是保不住的……」尚風悅斟酌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更何況現在地權是在禳命女手上，她要你們生你們就生，要你們死……火宅佛獄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應還不至於如此……畢竟雅狄王還在，就算禳命女再怎麽樣急切想要掌權……最少也得給父親的舊交一些面子，她應該不會動到火宅的地皮……

但萬一，雅狄王不在了……更甚者，地權不在湘靈手上了呢？

一旦莫汗走廊興建完成，火宅佛獄那塊地簡直是會生金蛋的金母雞……拂櫻完全不敢想像那後果的嚴重性。只能澀然應道：「……他們不可能會將那片土地賣掉，總是要把地租出去營收的……我相信不管租給誰，都不會比火宅有更好的市值增益。」只怕的是，火宅不知道要多付出怎樣的代價去換得繼續租下那片土地的權利。

雖然是自己那壺不開提那壺……但也不想拂櫻繼續在無益的話題上打轉，尚風悅立刻轉言笑道：「現在萬眾矚目的都是莫汗走廊的開標結果……拂櫻，你認為如何？」

心知尚風悅是想轉移話題，拂櫻也配合道：「我看這次天者跟地者勢在必得……除非楓岫動手腳，否則天都絕沒有勝算。」

尚風悅一聽拂櫻這麽說便樂了，「所以你也是認為……楓岫是故意臥底的對吧？我就不相信楓岫會是那種去抱權貴大腿的人！」

拂櫻卻露出苦笑，「……我只能這麽希望。」

一切便只待明日，莫汗走廊的標案結果開標之後……塵埃落定。

本是閑聊著的兩人一時因著氣氛的沈悶而默然下來，好半晌，尚風悅這才強打起精神地問道：「對了拂櫻……你一直強調你會跑去跟楓岫同居是因為咒世主的命令……那咒世主到底要你接近楓岫做什麽？」

拂櫻啞然了一下，著實沒想到本是隨口拿來敷衍尚風悅的藉口，尚風悅竟然記得這麽牢，「……還不就是阻止楓岫跟禳命女結婚，如果他們結婚，湘靈就能自由使用她繼承的所有財產了。」

「這麽說來……不希望他們結婚的人肯定不少。」尚風悅搓著下巴狀似認真地思考起來，「可是他們又搞得這麽高調……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湘靈可是禳命女，是雅狄王的嫡親女兒，戢武唯一的妹妹耶！世紀千金風光大嫁……有什麽奇怪的？」

奇怪的是偷偷摸摸地跑去登記的楓岫才對吧？要是被愛妹成癡的戢武知道了，肯定會被大卸八塊。

「不過，照楓岫一貫的行事手法看來……我會覺得這是誘餌。」尚風悅一副真知灼見的口吻，「他越是真心想辦的事情，越是低調而不知不覺；而他故意宣傳得很高調眾人皆知的事情……通常是假的。」

是啊，所以楓岫跟湘靈早就已經登記結婚了，只是真的沒有人知道而已。拂櫻一邊自虐似地在心底自嘲著……卻沒有勇氣對尚風悅說出真相。

──很傻嗎？或許是吧。

放任對座的尚風悅繼續嘀嘀咕咕，拂櫻卻陷入了自身覆雜難解的心思之中，默然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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